第二十一章：冰心一片付征鞍

第二天夜里，李福禄亲自架着马车送青黛出了宫，穿过深夜无人的大街，入了一处气势恢宏，门口有两墩石狮子的朱红漆门的府邸。 青黛和李公公一人套了件又宽又大的黑色斗篷，青黛稍稍抬了抬宽边帽沿，楠木底金镶边的门匾上铁画银钩地写着四个大字‘蒋襄侯府’。青黛记得当年蒋勋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太子门客，容祁能留他至今还封侯拜相实属不易。 青黛随着李福禄踏进侧门时突然在想，是不是那些一路陪容祁从落魄太子到九五至尊的人当中，属她过得最惨？ 青黛随即摇了摇脑袋，自然惨不过那些丢了性命的人。 此时约莫已是子夜时分，蒋襄王侯府内一片寂沉四周已无火光。李福禄仿佛十分熟路，尽管黑漆漆一片，他三下两拐便将青黛引入了一处仍然亮着光的屋子。屋里的人像是听到了脚步声，李福禄停在门口时，房门便应声而开。 青黛好多年前与蒋勋有过一面之缘，如今看来，他确实是苍老了很多。两角鬓白，土黄色的皮肤上沟壑纵横，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沧桑。青黛粗略算来，他如今也不过四十出头吧。 李福禄谨慎地将门关了起来，示意青黛将帽子掀开。蒋勋也不意外，恭敬地听着李福禄的安排。李福禄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低着眼的男人，拿捏着语气道：“蒋襄侯可记住了，从今天起，她便是你蒋勋在外头的私生子。” 蒋勋眼中透光，皇命难违，纵然此举叫家人不知会如何看他，但尽忠尽责是臣子的本分，他还是点着头应了声好。 李福禄满意地点了点头，末了临出门之前又叮嘱道:”此事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明日朝堂之上蒋襄侯应该知道该如何做吧。” “老臣明白，公公放心。” 蒋勋送走了李福禄，也未多看一眼一旁的青黛，长长地叹了口气后，便来了个管家打扮的老人示意青黛随他去客房休息。 翌日，紫霄殿。 座上的男人眉心动了动，似乎在隐忍着怒气。阶下的人个个衣冠楚楚，每个月拿着不菲地俸禄，危急关头却个个推脱，真是一群吃软饭的饭桶。 此时一身着红底黑边官服的蒋勋，握着手中的玉笏有些迟疑。李福禄在一旁看在眼中，还是给他使了个眼色，蒋勋还是迈出了脚步，上前道：”启禀皇上，臣有事要事启奏。” 容祁听到这声音心情仿佛好了一点。 “奏。” “小儿隐瞒家中参军多年，得了一番历练。如今特向皇上情愿，让小儿蒋昭领兵出征，平息边境祸乱。” 容祁唇角噙着笑意，似乎很满意蒋勋人前做戏的能耐，继续追问道：”蒋襄侯家中一子一女，长子蒋路璋如今官拜起居郎，常宿于宫中。小女蒋沁瑞已嫁户部侍郎魏韩仲，不知是何时又多了个小儿蒋昭的？” 容祁此言一出，四座哗然。周围的官员便开始了议论纷纷。 “对啊，蒋襄侯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儿子我怎么不知道？诶，你知道吗？” “这我哪知道，连皇上都不知道的事情……” “该不会是在外头的私生子吧。” “我看八成就是。” “真没想到啊，蒋勋表面上和他夫人相敬如宾，背地里竟然干出这样的事。” “谁说不是呢，为了邀功竟然连私生子都爆出来了，真是啧啧可叹啊。” “可叹，可叹啊。” 他们的话不偏不倚全部落入了蒋勋耳中，他的手心已满是冷汗，所谓人言可畏大概就是在说他如今的境况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金座上的脸带戏谑的男人，容祁也正看着他，他只得应着头皮道：”回皇上，蒋昭他，是臣在沛州的私生子。” “沛州？那就是蒋襄侯还在沛州做知守的时候吧，算起来蒋昭今年应该虚岁二十有一了吧。” “承蒙皇上挂念，小儿今年确实是弱冠之年。” 容祁收敛了笑意，正襟危坐道：”既然蒋襄侯如此深明大义，那朕，今日便封蒋昭为镇国大将军，统我南越十万兵马围剿北漠。” 蒋勋立即跪拜谢恩道：”臣谢主隆恩，愿我南越山河无忧。” 蒋勋下早朝后，前脚刚回到府中，后脚圣旨便下来了。 管家去客房请青黛，此时青黛刚好在看兵书。前院的蒋勋领着他的夫人和一众下人早已跪成了一排。 青黛走在长廊里时便一眼看见了拿着黄灿灿书帛的李福禄，青黛识趣的跪伏在地上。 李福禄缓缓展开手中的卷帛，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蒋襄侯次子蒋昭，德才兼备，武艺高强。兹任命蒋昭为镇国大将军，三日后统兵十万，讨伐北漠凶逆，扬我南越国威。望卿勉励，不负朕托。钦此。” 李福禄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御帛交到了青黛手中后，便领着一众太监离开了。 一旁的夫人抬起泪眼，恶狠狠地盯着青黛，又埋怨地看了一眼蒋勋，在下人的搀扶下也无声离去了。 三日后。 这天的风极大，天上的浓云似要将这天翻过来。青黛一身轻玄甲，在帝都城门口看着前来送行的男人。 李福禄端着小巧的托盘，上面安放着银制酒盏和两只酒杯。 “朕祝你凯旋而归。”容祁倒了酒，伸手将另一只杯子朝青黛递。 青黛没有接，却凑近了容祁的耳朵，勾起唇角戏谑地笑道：“青黛只愿：战死沙场，永不再归。” 随即翻身上马，撑着马鞍大喝一声，声震十万大军，气势逼人。 烈风扬起了女子的血色披风，声色张扬。容祁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末了将另一只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是他忘了，青黛不喜喝酒，她说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