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类别:其他 作者:佚名字数:11599更新时间:23/03/02 12:50:56
话说水小姐把段三让进房中坐下。 【段三听说忙答应,只见那,无奈佳人开了门。就让恶贼房中坐,走去屋内换衣裙。鸣冤状子揣怀内,不敢迟延就动身。用锁来把门锁上,上轿垂帘走如云。段三后面来随定,高二悄悄暗里跟。轿夫走路多急快,登时间,出了邯郸西正门。走不多时抬头看,时下来到聚贤村。】 轿子到了聚贤村蔡家院内,高二、段三早已躲避。轿夫摘杆落轿,小姐走将出来一看,不知这是何处,正然发呆,只见一个年老的妇人走到跟前带笑口尊:“小姐请到房里坐。” 【小姐院中来站定,心中纳闷犯疑猜。说道是,此间不像官衙署,却似个,平民百姓旧家宅。他说道,我的父亲身受罪,严刑枷打苦难挨。院子水治在何处,想必是,俱各入监门不开。看不见,辕门影壁在那里,青衣皂吏那边排。看光景,好像庄农人居住,其中缘故怀鬼胎。小姐猜疑时多会,芳心一转早明白。】 佳人猜够多时,心下明白说:“不好,定是贼人设计将奴诓哄。不知此处是何地方,待我问他一声。”想罢,带笑含羞叫声:“妈妈,奴家是到县衙看我父亲,怎么把我抬到这里,你们这是什么地方,快快告诉于我。” 【老婆闻听问,只把小姐称。且请房中坐,告诉你分明。说罢掀帘往里让,同行来到洞房中。佳人抬头四壁看,裱糊一新透眼明。箱柜铺盖全都有,使用东西尽现成。也有些,床帐琴棋和书画,墙壁上,红纸对联血点红。佳人看罢开言问,姓甚名谁快说明。】 月婵小姐问老妇人,“你们是什么人家,姓甚名谁,告诉于我。我是瞧我父亲而来,把奴抬到这里又不见天伦之面,又不见院公,快些送我回去便罢,倘有别情只怕你们都不干净。” 【佳人说罢一席话,老婆儿,叫声小姐莫着急。要见令尊最容易,明日送你到县里。不但你,父女见面多欢喜。还保管,身体平安把祸离。今日在此暂住下,作上一门好亲戚。水姑娘,你也大了很该懂,难道说,男大当婚女当嫁,门当户对无人提。我家爷,叫我和你讲底细。】 老婆子赔着笑脸道:“实对小姐说,我们这里叫聚贤村。我家大爷姓蔡名护,是村里头一个财主,良田千顷,牛马成群,高房大院,使奴唤婢,穿的是锦缎细绫,吃的是山珍美味。论体面,府县州官,谁不认得,出门骑骡压马,城里城外谁不尊敬。蔡员外他老有个外号叫赛牛头。只因姓字厉害,一唤齐来,是牛头夜叉。老身就是蔡宅的院婆,无丈夫也无儿女。我姓全,今年六十多岁,只因到处随和,街房们给我送个浑号,叫我全将就。若依我的愚见,姑娘你也年纪大了,你母亲辞世,随着鳏居老父,怎么过得。不如暂且将就了罢。” 【小姐依我全将就,我家爷一定把你疼。只用县里送份礼,保管你,爹爹绝不受苦刑。放着个,财主女婿怎能穷。我家爷,青春尚未娶奶奶。水姑娘,你也年少两相应。得欢乐处且欢乐,春光一过再难逢。老婆儿,说着带笑往前蹭,顺便儿,又端清香茶一盅。叫声姑娘解解渴,要吃饽饽都现成。为你摆下酒席筵,各样点心热腾腾。我劝你,暂放愁眉止悲痛,且开笑颜免伤情,何不打扮来梳洗,我替你,端过绫花照玉容。另把那,乌云重整钗环戴,脂粉重施打扮精。再穿上,一套新衣拴环配,罗裙八幅系腰中。依然打扮多娇美,成就百年事一宗。佳人当时怒冲冲,娥眉紧皱银牙错,筛糠打战泪盈盈。用手指定高声骂,骂的是,万恶无知野畜生。我本是,宦门之女千金体,怎能肯,依顺刁民败坏名。说着说着腮流泪,肝肠冒火眼圆睁。上前揪住老婆子,照脸先将嘴巴扔。然后下口肩头咬,老婆儿,嚎滔痛哭不住声。高叫姑娘别生气,何必打骂动无情。于我何干快松手,依与不依你任凭。小姐抓住总不放,连抓带咬脚又蹬。叫的紧来打的紧,性烈佳人手不停。正然打的无休止,惊动了,蔡护恶贼进房中。】 全婆子原是老鸨子出身,现给蔡家为奴,年虽花甲,但那花言巧语不用演习,那是从小会的。他替主人来顺说小姐,那知佳人是个烈女,挨了一顿好打,只撕的满面稀烂,咬的蓬头子莲,要想脱身,小姐死也不放。蔡护迈步走将进来,将老婆子拉开,全氏得便提着裤子,飞跑而去。 且说水小姐正然大恼,忽见一个男子走进房中,坐在交椅之上。小姐此时也就顾不得羞臊,坐在床前便问:“你们是何等人家,青天白日,哄人妇女,身该何罪?” 【生气佳人开言问,说道是,你是何人把我围。朗朗青天行无礼,强霸淫邪心行鬼。我本是,宦门之后千金女,岂顺行凶作恶贼。快些送我回家去,一笔勾消免是非。倘若胡行欺良善,告到当官把命追。越说越恼浑身战,越哭越痛更伤悲。嚎滔不住把天叫,为什么,但把我们父女亏。佳人哭叫声嘶哑,只急的,杏眼秋波血泪垂。】 水小姐看见这个男子坐在交椅之后,虽然衣貌鲜明,人品有如鬼怪一般。小姐只是哭骂不止。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十八 话说蔡护设计诓了水小姐来家,叫全婆子去顺说佳人,指望依允成就亲事,不想月婵是个烈女,把个老婆子手抓口咬。刚刚拉开,这回子,月婵满口恶贼骂他。恶贼满心是气,又不肯使,只得忍气吞声口尊:“水小姐不用动气,且听一言相劝。” 【恶贼蔡护叫小姐,不必烦恼免伤惨。我见你上坟吟诗句,可喜你,才貌高强都占全。我才央媒求亲事,去讲婚姻到父亲。谁知你,令尊不应倒生气,恶语伤人太不堪。依仗秀才有顶戴,何人平地结仇冤。陷入贼情身受罪,自作自受理当然。还不知,性命将来保不保,冤惹祸招身孽缠。劝小姐,成就好事为你好,休要叫屈又喊冤。依顺亲事有好处,保管你,父女明日就团圆。你若是,不听良言我就恼,水浇皮鞭打个难。入我牢笼难脱逃,不怕你,腾云飞上九重天。蔡护说罢刁恶话,把一个,性烈佳人气炸肝。月婵恼怒咬银牙,恶贼太也眼睛瞎。强逼幼女身该死,作恶行凶真可杀。细听方才这些话,竟是你,设计图谋害我家。不如快些杀了我,省的费嘴又磨牙。小姐说着浑身战,水千金,杏眼双双泪如麻。】 蔡护见佳人,罗帕蒙头,衣着不整,杏眼含羞,蛾眉双锁,脸无脂粉,腰似干柴,看见这个光景,心中甚是不悦,又被佳人骂了一顿,左思右想说:“他这样形影,加上喊叫,实在不雅,必须换了妆扮。此时,要成亲也无趣味。不如将他留在家中,叫丫鬟仆妇百般哄怂,他得了好吃好穿,自然依从。再叫人给他一信,只说他父亲已经死了,丫头没了着落,不怕他不依从。”蔡护想罢,故意回嗔作喜,叫声:“水小姐,你也不必悲痛,既然到此,你且忍耐,待我明日救你父亲出来,你父女相见,那时还从啊不从?”水月婵心中暗转:“这个恶贼心里到底不舍,我且哄他一哄,等他救出天伦,我与爹爹见面时再与恶贼算帐,岂不妥当。”佳人想罢,故意站起,口尊:“蔡大爷果有意救出我父,奴家愿意侍奉。”蔡贼闻听十分欢喜,急忙叫了个小丫鬟到房中伺候。又说道:“水小姐才到咱家,你须用心扶侍,不要擅离左右,要用什么东西,屋里都有。吃穿银钱任凭小姐取用。我今且到外书房睡觉。明日我托人前去,救水太爷出监。等接出你亲家太爷来,才和小姐完婚。小心伺候。”说罢,出了洞房往前面而去,倒像个正人君子。这且不提。 且说使女秋香来找院公,离县衙不远看见水治。丫鬟问说:“老主人怎么样了?”院公说:“学里文书没到,咱二人快些回去。”走到门首,只见大门上锁,二人吃了一惊。去问街房都答应不知,二人十分惊恐。 【丫鬟院公见门锁,二人心内甚吃惊。秋香说,小姐方才在家内,我才出门找院公。不知锁门何方去,叫人心中总不明。莫非小姐寻了死,再不然,一定家中遭了凶。歹人知道其中事,硬进家中把恶行。水治说,且把锁头来砸下,看一看,里面光景就能明。】 院公拾了一块砖头,尽力将锁头砸下,二人推门进去,各处瞧看,那有姑娘踪影。 【院公丫鬟各处看,不见姑娘影和踪。秋香急的连声叫,水治无言发愣怔。就里情由猜不透,这事应当了不成。秋香说,不是我县前去找你,你还在,街上挪蹭乱咕臃。水治听罢无言讲,二人难解就里情。】 二人呆了半日,院公叫声:“秋香事到如今,也就不赖你我,须得分头去找。”二人也不顾门户不门户,寻了一把锁头,照旧把门锁上。院公说:“咱二人分头去找,晚上回来见面。”各自走开。 【院公秋香找小姐,单把秋香表一番,大街小巷去寻找,只好瞧看却难言。心急未曾吃午饭,一时饥饿甚非凡。女孩人家多羞臊,要买个,饽饽充饥又无钱。姑娘长来小姐短,叫的喉咙嗓子干。丧胆亡魂又害怕,捶胸跺脚泪涟涟。偏偏瞧着天色晚,一轮红日垂西山。无奈抽身回里跑,又如那,丧家之狗一样般。刚刚赶到城门口,城门两扇早关严。】 秋香跑的气喘吁吁,赶到城前,城门已经关上,只急的两泪交流,连声叫苦。 【两扇城门又关闭,丫鬟一见甚惊慌。跺脚连连声叫苦,双流珠泪好凄凉。今夜何处宿一晚,幼女如何在外乡。也不识,千金小姐无踪影。分明是,老天要杀我秋香。】 秋香想:“我跟随小姐上坟,听见院公说离坟不远正西,就是杏花村,村旁有我家姑娘的师父西来尼僧庙宇———水月庵。我何不到那里,一则借宿,二则找找姑娘,或者见面也未可定。”想罢,转身径往正西,两脚不停。幸是月亮天,照的明亮,担惊受怕,走了一个更次来到庙跟前。只见山门紧闭,连忙用手击户叫声:“西师傅,快些开门!” 【秋香外面将门叩,放开喉咙叫几声。 看庙狗儿汪汪咬,惊动庙内老尼僧。 忙叫徒弟出来看,小尼答应不消停。 出来忙把门开放,认得使女到庵中。】 小尼悟行认的是水宅使女,叫声:“秋香姐,你可好吗?快些进来见我师父。”说罢,关了山门,一齐来到禅房。老尼一见问说:“太爷和姑娘都好吗?坐下喝茶。”秋香问说:“西师父,我家小姐可曾到此?”老尼闻言,说是姑娘并未来我庙里,秋香姐今日黑灯瞎火,忽然前来,又问小姐,其中有什么缘故吗?”秋香叫声:“师父!”就把老秀才被人陷入贼情说了,又接着说:“我去找院公,及至找着水治来家,小姐已无踪影,故此和院公出来分头寻找。天色晚了,城门已闭,无奈才到庵内借宿。”把前后原由告诉了一遍。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十九 话说老尼姑闻听秋香之言,不由的大吃一惊。 【尼僧闻听秋香话,不由心内甚惊疑。说道是,去年你家来上供,合家俱都到这里。我又无事把城进,那知道,你家这样事出奇。若论徒弟水小姐,知书达礼会作诗。十七八岁多孝顺,可怜母死受孤凄。我听见,几处求亲都没许,你老主,一心要择好女婿。姑娘忽又无踪影,其中古怪甚跷蹊。尼僧言词才说罢,徒弟旁边把话提。】 徒弟悟真说道:“秋大姐,你肚中想必饿了,且拿些饭你吃吧。”登时摆了些素斋。吃罢,又与老尼坐着议论。西来叫声:“秋姐姐,你家姑娘既无踪影,明日进城回家,院公也寻不着,那时须得报官才好。”秋香说:“我家爷的官司未知怎样,不但难以叫老主人知道,就是县官未必肯准。实对老师说,明日找不到姑娘,只有一条道路,一命交于老天罢了。”说着说着,眼中流泪。老尼说:“善哉!善哉!你也不用妄行短见。我想你家姑娘并无一个亲故,他是未出闺门的小姐,一定是被歹人拐骗。”正然讲话,只见尼僧第五个徒弟走进房来。大家坐下,他这第五个徒弟名唤悟礼,就是御史云老爷的千金,名唤秀兰。云小姐走进房中,看见一个年幼的女子,是个使女打扮,就问老尼。老尼也不隐瞒,把原由对悟礼说了一遍。又说这水月禅也是我徒弟给他起了个法名,叫水月山。因他姓水,我这庙宇又叫水月庵,因为这个缘故所起。悟礼听罢,也就点头赞叹。 【正然说话交二鼓,大家收拾去安眠。留下秋香庵里睡,送他到,悟礼净室房里边。老尼小尼各去睡,惟有这,秋香陪伴云秀兰。两个俱是俗家女,无意相逢甚投缘。二人复又说话间,忽见那,戴发尼僧泪涟涟。】 且说秋香年方二八,生的人品俊巧,心性聪明,是水小姐从小贴身的使女,也识几个字儿。他起先只顾望老尼说话,这会子来到悟礼的房内,还未安寝,只见悟礼二目落泪。秋香问说:“五师父为何悲伤?”悟礼叫声:“秋姐才听你说的甚是凄惨,不由的惹起我的烦恼来了。” 【秋香闻听这句话,心中不解问根源。说道是,我家有人常到此,没见你,带发修行在此间。动问你,尊姓大名何方住,从几时,前来居住在尼庵。小师傅,尊容不像平人女,岁数不过二九年。既然伤心有缘故,自然是,遭逢委曲太烦难。咱俩都是俗家女,何不把,心事悄悄说一番。小姐见问又流泪,叫声秋姐你听言。说起我,来历苦恼真难过,我几乎,合你姑娘一样般。方才在,老师屋里看见你,为找小姐到此间,面目脸上必忠厚,不辞艰险旷野间。既然问我何原故,待我告诉你根源。咱们都是遭苦难,你总知道嘴要严。常言说,不如意事有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佳人说道这两句,他复又,默默无言两泪涟。】 秋香叫声:“五师傅且止悲哀,你我俱是在家之女,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我俱是遭难之人,告诉我有何妨呢?”云小姐近前悄悄把以往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奴的奶名叫云秀兰。秋姐千万嘴头要紧。”秋香闻听连忙站起说:“姑娘乃是千金小姐,奴婢不知,望其宽恕。”秀兰把手一伸说:“秋姐,不消此言。”连忙伸手拉来坐下。不一时,同榻而眠。到了次早清晨,秋香慌忙起来梳洗,也不等老尼见面,急忙别了秀兰,说:“奴婢前去找寻小姐,回家看看门户,改日再来给姑娘请安。”秀兰反觉难舍,秋香眼含痛泪出庵而去。 【不言秋香回家转,再说担惊老院公。他也出去找主女,不见姑娘影和踪。无奈回家来等候,又不见,秋香使女转回城。等了一夜到次早,他只是,肉跳心惊身不宁。又急又怕又抱怨,说道是,大祸滔天了不成。家内姑娘无下落,主人又在县衙中。不料我,主仆合家该当死,老天哪,不如先丧我残生。老头儿急双流泪,忽听门外有人行。】 水治正然着急,忽见门外有人行动,抬头观看原来是秋香。院公就问:“秋香你去了一夜,在那里来,姑娘可有下落?”秋香就把在水月庵借宿,找不着小姐的话说了一遍。又问:“水大爷,你是几时回家的?衙门官司怎么样了?”院公说:“我打听学里回文没到,咱家姑娘也无去向。”过了一会,院公想了一计,说:“我记得你跟着姑娘学会写字,你何不用纸写一个招子,我拿到街头,或者有人知道下落,或是谁家收留,得个音信也未可知。”丫鬟说:“水大爷,你的主意倒还妥当,就是如此。你且坐下,待我拿出笔砚立刻写来。” 【秋香时下不怠慢,铺下纸来把墨研。告禀急忙来书写,他那里,未曾举笔痛心酸,说道是,招子从来寻驴马,或者是,孩子失迷在那边。我家今日找小姐,合那光景一样般。秋香女,一边说着一边写,最可怜,墨已干时泪未干。不多一时写完了,院公说,还得从头念一番。】 秋香闻言,含着眼泪把招子举起念来。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二十 刚正忠厚水清心,屈打成招入监门。 使女秋香去看主,月婵定计哄贼人。 话说秋香含着眼泪,拿起招子,说道:“你老听真。本月十六日,家中自不小心迷失姑娘一口,年十八岁,头戴如意花钻一对,鬓边插着纸花一朵,身穿红绸棉袄,外罩青缎披风,腰系八幅罗裙,脚穿红鞋。收留者谢银三两,报信得谢银五钱。若是不信,招子为证。” 【小秋香,念罢招子递过去。水治接来拿手中,用根秫秸来夹起,要到街前走一程。迈步来到大街上,看着招子说几声。这里走来那里走,来往之人一齐瞧,都说是,这个老儿有点疯,招子原是找牲口,或者找寻小儿童。岂有个,十八岁盘头大闺女,竟会迷失无影踪。分明其中有原故,他竟还,拿着招子来念诵。也不怕人来耻笑,胡弄三光事一宗。众人纷纷来议论,院公只当耳旁风。拿着招子各自去,一时间,两腿如飞别处行。】 这且不提。且说邯郸县城内,二位教官见知县送到文书说:“秀才水如镜作了贼盗的窝主。”教官详了学院,写了个条:“革去秀才。”回文到县,知县见了文书,次早升堂,把水老者带上来,青衣皂吏一齐喊堂威,说:“水如镜快些跪下。”水老者才要问话,田知县在公案上也喝令跪下。水如镜说:“学生身在黉门,依照王法,不应下跪。”知县叫人把文书拿来给他看看。 【青衣答应将文递,如镜接来看一巡,果是文书革顶戴,老者观瞧无话云。口中说道天杀我,浑身打战面如金。空中神佛无有眼,平地风波害好人。水如镜,又不损人与利己,并无邪淫奸盗心。身无职分同百姓,少不得,要把王法律例遵。口中连连说冤枉,垂手低头跪在尘。】 田知县这个赃官,他受了贿赂,要昧着心肠夹打水如镜,说:“我把你这老狗才。我且问你,因何私通贼盗作窝主,快些从实招来,免的三推六问。” 【赃官座上往下问,叫声糊涂老狗才。窝藏贼盗在家内,不遵王法妄贪财。今日学里回文到,去了衣衿革秀才。但要支吾哄本县,两腿夹严不放开。县官言语才说罢,清心长叹把口开。口尊亲堂老父母,此事冤屈招不来。安分守己来过日,总不会,妄作胡为惹祸灾。两个贼人不认识,平空诬赖把心歪。望老爷,还要平公疼百姓,爱民如子坐八抬。】 清心言语才说罢,知县怒气满胸怀。一声断喝说:“唗!老狗才,满口胡言,常言说,不打不招。”分付两边给我拉将下去,重打三十。 【赃官分付拉下去,只听得,青衣呐喊不住声。抖锁提绳往上跑,揪住清心不放松。揪翻撂倒尘埃地,退去中衣就上刑。两个按着一个打,只打的,阵阵发昏血水红。三十大刚打罢,上面吆喝住了刑。】 三十板打完,青衣把水如镜抬上,跪在案前。县官叫声:“水如镜,如今打也不招,想必还要挺刑。你再不招,我就要动夹棍了”。 【赃官上面叫招认,如镜说,影相并无怎么应,即便将我用刀剁,我也是,负屈含冤不招承。老爷须当发慈悲,为民父母要想情。不可听信旁人话,也要留个好声名。县官闻言冲冲怒,刁民胡说理难容。头上乌纱望上挺,他把那,惊堂拍的响连声。喝叫两边抬夹棍,给我拉下老畜生。快些狠狠来夹起,不许丝毫予放松。任凭你,钢筋铁骨不怕死,定叫你把案情应。】 县官分付夹起来,两边衙役一齐喊堂威,望上飞跑,将水如镜拉下来,扒去鞋袜,两腿套上夹棍,一个揪着头发,两个拉住绳头,就要动手。 【夹棍套在踝子骨,两个青衣拉住绳。水生时下魂不在,连把青天叫几声。清心并未作窝主,也无有,隐藏窃盗与贼通。就便今日夹死我,老爷你,妄害良民是屈情。县官闻听全不理,他在那,座上开言分付一声。】 赃官在座上并不听如镜之言,分付给我夹起来。 【上面分付快夹起,青衣们,喊堂动手吓人魂。两个使劲齐用力,嘎吱吱,连声直响痛发昏。皂吏又把绳拴紧,清心两腿疼十分。青衣又把头揪起,对面就把凉水喷。照脸一口臭冷气,如镜苏醒把话云。】 刑法太狠如何禁受?老秀才顶梁骨上三魂出窍,七魄归泉,紧咬牙关,双合二目。水如镜慢慢苏醒过来,只觉浑身发木,下半节就如泥塑一般,竟不是自己的身子了。县官又问说:“水如镜招啊不招?再若不招就用杠子撬了。”两边衙役喊叫:“快招啊!” 【知县又叫快招认,水老者,心中好似滚油煎。登时复又生了气,不由的,忿怒攻心冒火烟。望上开言就说话,叫了声,屈家良民田县官。你今身为一县主,反倒坏法把赃贪。串通了,强盗匪类行奸计。你本应,察拿奸恶把民安。你只顾,依仗权势行残暴,报应循环在眼前。不如早早杀了我,免得你,一片奸心总不干。越说越恼越发恨,只急的,怒目横眉骂县官。赃官长来县官短,咱俩今朝把命捐。县官闻听如镜骂,不由的,紧皱贼眉眼睁圆。】 田知县见水如镜出言不逊,指名大骂,坐上含嗔,无名火起。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二十一 话说田知县用手一指叫声:“水如镜,你胆大包天,竟敢骂本县。”水老者叫一声:“田子寿,我这条命交给你这赃官罢了,要夹要打任凭于你。”知县闻言越发火起,又要叫人用杠子撬打。只见书办王判官在旁口尊:“老爷,水如镜既然不招,暂且收监,窃盗案件不甚重大,改日再审,另定口供。老爷且请消消怒气,回后用饭罢了。”田知县听了书判之言,座上点头,分付:“水如镜既然不招,一时难以定案,暂且收监,改日严加拷问。”说罢,欠身退堂。青衣上前提锁,衙役松了夹棍。老秀才登时又是一阵发昏,醒转过来,用锁套上。进男牢交付禁卒带去。三班退出,打点闭门。这且不提。 且说院子水治年纪已老,早晚受了些劳苦,又受了些惊吓,茶饭不能应时,不免病卧在床。水家平空遭祸,父南女北,只剩下使女秋香看守门户,扶侍院公,两条肠子,一肠牵挂小姐;一条惦着老主人。 【院公水治身得病,只剩下,使女秋香守在家。想念小姐和老主,时刻惦念泪如麻。早晚间,还要扶侍老院子,捶腿捶腰送水茶。仁义美貌小使女,不离寸步只看家。按下水宅且不表,再表佳人在蔡家。】 水月婵住在蔡护家中,虽有丫鬟扶侍,早晚端饭端茶,殷勤伺候,吃穿用度却很便宜。蔡护又不来缠绕,虽然安静,到底心中害怕,又牵挂着父亲未知吉凶。一天到晚也不想梳洗,也不想吃用,就是本身衣裙穿戴,坐在房中两泪汪汪蛾眉紧皱。 【幸喜蔡护不缠扰,又无计施可脱身。蔡家奴仆来相哄,小姐不理半毫分。放着那,绫罗绸缎全不看,珍馐美味不沾唇。思念父亲想使女,秋波杏眼泪纷纷。几次要想寻自尽,怎奈他,房中时刻不离人。不言月婵遭大难,且把恶贼讲一巡。】 蔡护用稳军计稳住佳人,一连就有十几日。几次要往洞房和水小姐成亲,怎奈佳人总不梳洗,泪眼愁眉,面黄肌瘦,觉得十分无趣。又怕佳人问他父亲的下落,如何答应,又叫丫鬟使女前去百般哄怂他总不理。若要硬行,又怕女子寻死,左难右难十分闷倦。忽然走出门来,就遇见段三、高二一齐叫声:“大哥这些日子可曾恭喜没有?”蔡护见问,唉了一声,说道:“小姐进门半个多月,尽管百般哄怂,分毫不理,仍是照常哭泣。因他这般光景,竟把我的兴头打了。我曾许下救他父亲出监,他却应许成亲,又怕救他父亲出来,女子一时变卦。我前者想了一个主意,只说他父亲已经亡故,女子闻知也不过哭上几场,料他已无父母,身无依靠,不顺从我还飞到那里去。” 【蔡护说罢一席话,铁皮鼓,先就开言叫大哥。这个计策虽然好,还要思量细颠夺。你若家中去撒谎,怕他生疑事不合。我今替你出主意,你竟家里去坐着。等我到府去送信,小弟前去把话说。自有花言和巧语,说讲出来定不拙。只要那,水家姑娘亲听见,我的哥,定然成就女娇娥。高二说罢段三喜,还是老二点子多。】 蔡护说:“一人不及二人智,高兄弟比我想的真巧。事不宜迟,就是此事好。”段三扑嗤一笑说:“哥,这就是门后头放”“金,等不到黑了。不如混过一夜,明日到府,得个真信。”蔡护点头说道:“就依此计而行。”这且不提。 且说水老者跟着禁卒,进了监牢。禁子问说:“你老人家可是担花巷水相公吗?”水如镜说:“大哥,小老儿正是。你尊姓大名怎么认识我?”禁子闻听,让老者会坐在尘埃。自己也坐在一旁说:“老相公,听我说来。” 【禁子开言道,尊声老相公,若问其中故,听我说分明。我以前,水月庵中当老道,作活扶侍众尼僧。姓黄名字叫黄银,今年三十还有零。我记得,那年相公庵里去,西来喜爱千金女,认作徒弟起法名。吕氏奶奶可硬朗,还有个,家人水治老院公。有个丫鬟十一二,名唤秋香甚聪明。我因为,一口闲气离了庙,当个禁子在监中。水爷今日因何故,这样的,枷锁临身受苦刑。你老犯了什么罪,始末原由对我明。水老闻听禁子问,未曾说话泪直倾。】 水如镜叫声:“黄大哥,你认的我,我却不大留心。我老婆子旧年亡故,只因我平素不与人家来往,又不随时,不知得罪了谁,竟被两个不认识的贼盗,赖我使了二百两银子,作了窝主。县官革了我的秀才,把我打了三十板子,打的肉绽皮开,又夹了一夹棍,夹的我筋骨皆碎。”说着,说着,不觉放声大哭。又用手指着监外大骂:“狗知县贪赃枉法,诬害良民。”黄银连忙劝说:“老相公不要惹祸,官府倘若听见,我这屁股真真就要烂了。” 【禁子闻言忙劝解,叫声相公你听言。听我相劝且忍耐,不如设法保平安。第一大事保身体。现在他,一亩三分地里边。板子夹棍是玩意,百姓人人出怨言。有个恶奴名刁保,书办名称王判官。伙同贪赃又受贿,害人残生当等闲。我劝你老消消气,低头忍受保平安。禁子说罢一席话,把一个,心直先生气炸肝。】 这时如镜看见窃盗牛同、李玉田戴着铁锁,从对面房中走出来,不由的气往上撞,用手一指,开言大骂: 【老者一见无名动,两个凶贼骂几声。我与你,素不相识无仇恨,因何把我陷贼情。老者越骂越生气,手指牢边骂县公。水爷高声来大骂,只听得,禁子开言劝一声。】 牛同、李玉田两个毛贼明知受了贿买,原是凭空诬赖,不敢言语,只得低着头,各自躲开。禁子又劝了一回,水老者怒气微息,只是长吁短叹。禁子叫声:“水大爷,你老受此苦处,家中并不知道,府上老院公怎么也不来看看。”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二十二 话说禁子黄银端了一碗热汤,递给水老说:“老相公你有了年纪了,不要担着饥饿,这是我吃的一点不堪的面汤,你且喝口压压饥饿。”老者点头说:“难得黄大哥这片好心。”连忙接过喝了几口。禁子说:“老相公你且耐性坐坐,我烦个朋友到你府上送信。”老者说:“蒙你看顾,实在感激。只求急快,感恩不尽。”果然黄银烦人到水家送了个信。 【不言如镜身受罪,再说水宅得信因。院子水治病才好,秋香忧愁甚伤心。眼中不住流痛泪,说道是,太爷受苦人难禁。姑娘偏又无踪影,倒只怕,老主闻知必更嗔。小丫鬟,为难多时无其奈,叫一声,大爷留神听我云。】 秋香对水治说道:“老爷受罪坐在监中,你老又走不动,说不得,我去看看才是正理。”水治说:“秋大姐说的很是,你就走上一遭,一则探探主人定了何罪,二则送点盘费,太爷也好使用,那个地方非钱不行。”秋香答应,立刻打点首饰。 【好一个,年轻幼小秋香女。要往监中看主人。连忙打点首饰罢。说道是,大爷留心看守门。迈步如梭来的快,一时到了县衙门。守门的,开言问说那女人,你在此,探头缩脑找何人。】 女孩儿年轻初次进衙门,一则害怕,二则又不知找寻何人,才能领着进监。刚到了辕门以里,两边张望,只见一个把门的快手,一声断喝说:“你这女子在此作什么?你找何人?”秋香忙说:“我家主人现在监中,我想探望老主人,求大爷行个方便,带奴进去。我送酒钱给大爷吃酒罢。”说罢,从腰中取出二百钱来递过去。俗语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快手得钱说:“跟了我来。” 【快手说罢头里走,秋香后面紧随跟。进了衙门朝西拐,绕过后堂到监门。虎头门前来站住,看监伙计你听真。水家有人来探望,使女前来看主人。】 快手说罢,扬长而去。里边禁子听的明白,就知信传到了,连忙走出将门开放,二人彼此观瞧叫声:“秋大姐你好吗?可还认得我吗?”秋香说:“你可是在水月庵作活的黄大哥吗?”黄银答道:“正是,如今我在这里当禁子了,你来看老相公快些进来。”说毕,关上监门登时来在牢房,用手一指说:“那不是你家老相公,你进来吧。”秋香进了牢房,见到水如镜坐在尘埃,蓬头垢面,二目双合。丫鬟一阵心酸,赶上前来双手拉住跪在面前,叫了声:“我的老爷。”水如镜正然思家想女,身上棒疮疼痛。忽然听见有人叫老爷,悲声惨切,把老者吓了一跳,睁眼一看,瞧见了使女秋香。 【水老者,看见使女面前跪,悲切切,手拉衣衫叫主人。如镜一见刀剜胆,不由痛哭泪淋淋。口中连把秋香叫,你如何,会来监内看我身。小年纪,抛头露面街前走,难为你,担惊受怕进衙门。可怜你,看守门户伴小姐,今日里,又看年高老主人。真真的,幼女胆量赛男身。水治为何他不到,倒叫你,年轻女子进衙门。快些起来告诉我,秋香落泪立起身。】 秋香含悲带痛站将起来,老者就把已往的原由告诉丫鬟。又问水治为何不来,小姐在家可好吗?秋香见问小姐,心内吃惊,回音禀说:“小姐在家却也平安,就是心里挂念太爷。院公水治现染时症,不能进监请安,故此奴婢前来。”水老点头只当真情。秋香说着拿出一包银子说道:“禀爷,这是家里存的白银五两。太爷收在身边使用便了。”水老接过收起说:“秋香你回去吧,青年幼女不便留在此间,回家陪伴姑娘。他若涕哭,用言劝解。我若有命出监,我的儿,我把你与姑娘一样聘嫁,不辜负你小小幼女一点孝心。”老者说着放声大哭。秋香说:“我要去了,你老自己保重要紧。”说话之间,禁子走来了。丫鬟递了银子一两,叫声:“黄大哥你平素为人最好,从前水月庵中俱都相熟,今日在此当差,凡百事情求你照看老主人,奴家感激不尽。”说着,双膝跪倒,眼中流泪。 【秋香落泪双膝跪,叫声黄爷听我言。白银一两暂收下,些须敬意莫憎嫌。早晚照看我家主,昔日相熟水月庵。倘若老主出牢狱,你使我重生一样般。我就认你为义父,送终养老当儿男。乃是个,女子不能别孝敬,我却会,缝连补绽与你穿。好一个,聪明女子将人买,说的那,牢头禁子泪涟涟。叫声秋姐言太重,你只管,放心且自转回还。白银一两我不要,患难之中你用钱。秋香闻听开言讲,叫声黄爷听我言,你不收银我不起。老者时下也开言,叫声大哥收了罢,你不收银我无颜。禁子无奈来收起,小秋香,方才站起泪不干。又向主人说奴去,擦泪停悲出了监。不说那,丫鬟回家告水治,也不说,老者如镜在南监。书中单表何人等,说说那,断路鬼恶贼名段三。】 段三这一日手中十分空虚,想了一个发财的主意,来到蔡护家中,撒谎说是有个作外官的亲戚回来,须得借套新衣,还有几十两银子买些水酒礼物送进城去,打个秋风,过午回来,照数奉还。蔡护因他是个朋友,只当真事,借了一套衣服,二十两银子。段三千恩万谢。次日五鼓起身,悄悄竟奔京都而去。这也不提。这日早晨,铁皮鼓高二起来梳洗穿衣,想着给蔡护送信。原是头一日定的鬼计,一清早来在蔡护门首,故意用手敲门高声叫说:“蔡大哥在家吗?”家人开门来看说:“是高二爷来了吗?”急忙进去告诉。蔡护故意站在洞房门外高声说道:“大清早晨,高兄弟到此何事,快些请进来。”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