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智统领出奇制胜 愚制军轻敌遭擒

类别:其他 作者:蔡东藩字数:13693更新时间:23/03/02 14:06:45
 却说湖北巡抚胡林翼,奉旨派兵援赣,即遣李续宾赴瑞州,文翼赴吉安。湖南巡抚骆秉章,亦遣江忠义、王鑫赴临江。是时吉安、临江两处,尚在长毛手中。临江方面,由刘长佑、萧启江进攻,相持不下;吉安方面,自曾国荃去后,诸将各存意见,积不相容。适江西巡抚文俊罢职,代以耆龄,耆龄恐临江失守,遂一面调王鑫至吉安,一面奏起曾国荃,仍统吉安军。王鑫既到吉安,长毛酋石达开前锋正到,两下交战一场,互有胜负。这位王鑫颇有才名,他亦以安邦定国自命,至此与长毛另股,相搏数日,一些儿没有便宜,反伤失军士数百名,未免心中怏怏;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自是忧愤成病,终日在床上呻吟。忽报石达开自至,军中大愕,急禀知王鑫,急得王鑫冷汗交流,霎时间口吐白沫,竟到阎罗殿去报到。暗寓讥刺。亏得国荃驰至,军心方定。   国荃即率军击石达开,达开是长毛中一个黑煞星,至是因韦、杨内哄,孤军出走,悲愤得了不得,还有何心恋战?既到吉安,见国荃军容甚整,他竟不战而去。先到的长毛,因后队无故退回,自然一哄随行,走得稍慢的长毛,反被国荃追至,杀毙了好几百名。嗣因长毛去远,仍回军围攻吉安。   这时杨、彭二将围九江,已将一年,守城悍酋林启荣,屡出兵相扑,都被杨、彭击败;他却一意固守,始终不懈,杨、彭二将,倒也无法可施。且因外江内湖的水师,被阻三年,仍然不能沟通。杨、彭商议多日,由玉麟建议,力攻石钟山。这石钟山是江湖的要口,长毛布得密密层层,作九江城的保障,所以湘军内外隔绝。杨、彭二人,悬军九江城下,左首要防着九江,右首要防着石钟山,两面兼顾,为碍甚多,于是决意攻石钟山,密遣人暗约内湖水师,里应外合,又与陆军统领李续宾,商定秘谋,令他照行。此处用暗写,以免平衍。   发兵这一日,内湖水师,先冒死冲出湖口,依山列阵,长毛无日不防他出来,自然率众堵御。但长毛内也有能人,一则恐杨、彭夹攻,二则恐李续宾也舍陆登舟,前来接应,故写长毛防备,以显杨、彭妙策。旋探知李续宾已先日拔营,往宿太等地方去了,长毛遂专力御两面水师。杨、彭二将,闻内湖水师已出湖口,遂将战船分作两翼,鼓棹疾进。那时山上山下的长毛,已分头抵敌,这里方击楫渡江,那边已投鞭断水,两军接仗,都是把性命丢在云外,恶狠狠的搏战,自午至暮,足足斗了四、五个时辰,喊杀之声,尚然未绝;两下列炬如星,再接再厉,你不让,我不走,直杀到天愁地惨,鬼哭神号。猛然见山上火起,照彻江中,映着水波,好象火龙一条,夭矫出没,顷刻间烟焰迷腾,满江皆赤。长毛都惊愕不知所措,回望山顶,恍如一座火焰山,矗起江面,凭他浑身是胆,到此也不寒而栗。一夫骇走,万夫却行,湘军趁这机会,把长毛杀得四分五裂,如摧枯,如拉朽,未及天明,已夺得战舰八十九艘,炮千二百尊,杀毙长毛万余人。外江内湖的水师,并合为一。这一场恶战,若非李续宾佯赴宿太,乘夜渡江,绕出石钟山后,登山纵火,尚未见水师定获大胜。叙明前次秘谋,可谓兵不厌诈。杨、彭至天明收军,检点部下,十分中亦死了两分,伤了三分,正是由性命换了出来。后来由曾国藩奏闻,就石钟山上建昭忠祠,便是因伤亡太多,借祠立祭,妥侑忠魂,这且慢表。   且说湖口既克,下游六十里,就是彭泽县。彭泽县南有小孤山,也是挺立江中,长毛据高为垒,就南北两岸,修筑石城,环以深濠,密排桩木,藉此守彭泽县,作为九江声援。长毛酋赖汉英,踞城扼守,已历四年,杨载福合军进取,到彭泽县南岸,饬兵士登陆,佯修营垒,作长围状。长毛出城猛扑,筑营的兵士,都纷纷逃走。那时长毛争先追赶,直到急水沟,只听得一声号炮,万马奔腾,杨载福亲统大军,于长毛背后杀到。长毛知势不妙,连忙回军,已是不及,没奈何与杨军接战,无如后面又有兵至,把长毛冲作数截。长毛心慌意乱,只得人人自顾性命,各寻生路,奔回城中。这长毛后面的敌兵,看官不必细问,就可晓得是筑营佯败的兵士了。杨载福率众掩杀,擒斩无算,立即围住彭泽城,四面攻打了一日。次日撤去两隅,单从西南两面猛攻,赖长毛汉英,亦令长毛并力抵御,自辰至暮,两造军士,都有些困乏起来。攻城的兵士,渐渐懈手,守城的兵士,亦渐渐放松。赖酋也总道无虞,不防城东突有清军登陴,拔去赖字的长毛旗,换了李字的清军旗,吓得赖酋手足失措,只好招呼部众,开了北门,一齐逃走。看官记着!杨军单攻西南,已是明明有意,留出东北两面,一面约李续宾夜袭,一面放赖汉英出逃,这有勇无谋的赖长毛,正中了杨提督的妙计。名为汉英,实是汉愚,不败何待?赖汉英出了彭泽城,拟逃往小孤山,到了江边,张目一望,只叫得一声苦,正思拍马回走,沿江已有清兵杀来,一片喊杀的声音,震动江流,不知有多少清兵。幸汉英忙中有智,急脱去军装,除下红巾,一溜烟的逃脱,所遗部众,被清兵杀得一个不留。阅至此处,方知杨载福放走赖酋,亦自有计,只赖酋尚不该死耳。后人有诗咏这事道:“彭郎夺得小姑回。”小孤山亦称小姑山,彭郎就指玉麟。   杨载福攻城时,彭玉麟已分兵攻小孤山,夺山破城,可巧是同一日,只相隔了几小时。赖酋逃至江岸,上山下水,已统悬彭字大旗,此时除微服潜逃外,还有何法?杨、彭、李既连拔要害,扫清九江上下游敌垒,遂专力攻九江。   这时候,和春、张国梁自丹阳合兵,复进攻江宁属县,攻克句容、溧水等城,仍逼镇江。镇江是金陵犄角,前次余、吉二人,围久无功,都因金陵屡次出援,所以失利。这番张国梁来攻镇江,仍用吉尔杭阿旧法,自率兵营高资,扼敌粮道,长毛屡次来争,国梁竭力抵拒。长毛战一仗,败一仗,连败四次,方不敢来敌国梁,只扼守运河北岸,筑垒相拒。可见吉抚之计,未尝不是,但兵力不逮国梁,故成败异势。国梁亦不去硬夺,但蓄养了数天,密约总兵虎嵩林、刘季三、余万青、李若珠等,合力攻城。镇江长毛,狃于前胜,不甚措意,至四总兵杀到,如狂风骤雨一般,震撼城垣,气腾貔虎,锋剸蛇虺,草木皆兵,风云变色,长毛见了这般军容,不觉大惊,急率众堵御,开炮掷石,忙个不了。怎奈顾了东管不到西,顾了西管不到东,方在走投无路,那赫赫威灵的张军门大旗,亦乘风飘到。长毛望见旗号,越加股栗,城外的清兵,偏格外起劲,城墙也似骇他的威望,竟一块一块的坠将下来。清兵即溃垣而入,破了城,搜杀数千人,只寻不着长毛酋吴知孝,追到江边,也没有踪迹,料是逸围而去。   国梁收复镇江城,德兴阿也克复瓜洲。原来德兴阿驻节扬州,闻镇江长毛,与清军相持,料知江南的长毛,无暇兼顾江北,遂益勒兵攻瓜洲,四面兜裹,突将土城攻破;长毛无路可逃,多被清兵杀毙。有几十百个长毛窜出城外,又由清水师截击,溺毙无遗。叙德兴阿克瓜洲,与张国梁事,简略不同,已可见两人之优劣。   南北捷书相望,和春、张国梁仍进规江宁,又组成一个江南大营。事有凑巧,江西的临江府,也由湖南遣来的援军,一鼓攻入,刘长佑积劳成病,乞假暂归,代以知府刘坤一,与萧启江军同向抚州,江西已大半平定,眼见得九江一带,亦不日可平了。暂作一束。   谁想内乱方有转机,外患又复相逼,广东省中,又闹出极大的风波来。广东的祸胎,始自和事老耆英。英商入城一案,经粤督徐广缙单舸退敌,英使文翰,才不复言入城事,接五十六回。广东安静了几年。长毛倡乱,广东亦不被兵革,只徐广缙调任湖广后,巡抚叶名琛,就升为总督,会英政府召回文翰,改派包冷来华。包冷复请英商入城,名琛不许,包冷屡次相嬲,名琛竟不答复。有时连咨请别事,他也束诸高阁,清廷因广东数年无事,总道他坐镇雍容,定有绝大才略,授他体仁阁大学士,留任广东,名琛益大言自负。咸丰六年,英政府复遣巴夏礼为广东领事,巴夏礼又来请入城,名琛仍用老法子,一字不答。巴夏礼素性负气,竟日夜寻衅,谋攻广东。适值东莞县会党作乱,按察使沈棣辉,督官绅兵勇,把会党击退,棣辉列保兵勇战功,请名琛疏荐,名琛也搁置不提,兵勇自是懈体,一任党匪逃去。党首关巨、梁楫等,遁居海岛,投入英籍,献议巴复礼,请攻广东。名琛原是糊涂,党匪亦太丧心。巴复礼遂训练水手,待时发作。   冤冤相凑,海外来了一只洋船,悬挂英国旗帜,船内却统是中国人。巡河水师,疑是汉奸托英保护,登船大索,将英国旗帜拔弃,并将舟子十三人,一概锁住,械系入省,以获匪报。名琛也不辨真假,交给首县收禁。忽由巴夏礼发来照会一角,名琛有意无意的,接来一瞧,内称贵省水师,无故搜我亚罗船,殊属无理。舟子非中国逃犯,即使得罪中国,亦应由华官行文移取,不得擅执。至毁弃我国国旗,有污我国名誉,更出意外等语。当下名琛瞧毕,便道:“我道有什么大事,他无非为索还水手,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那个有这般空工夫,与他计较?”随召入巡捕,叫他知照首县,发放舟子十三人,送还英领事衙门。不意到了次晨,首县禀见,报称:“昨日着典史送还英船水手,英领事匿不见面,只由通事传说,事关水师,不便接受。”名琛道:“听他便是,你且仍把水手监禁,不必理他。”首县唯唯而退。   不到三日,水师统领,遣人飞报英舰已入攻黄埔炮台。名琛道:“我并不与英人开衅,为什么攻我炮台?”好象做梦。正惊讶间,雷州府知府蒋音卬,到省求见,由名琛传入。名琛也不及问他到省缘故,便与他讲英领事瞎闹情形。蒋知府道:“据卑府意见,还是向英领事处,问明起衅情由,再行对付。”名琛道:“老兄所见甚是,便烦老兄去走一遭。”蒋知府不好推辞,就去拜会英领事,相见之下,英水师提督亦在座。蒋知府传总督命,问他何故寻衅?两人同答道:“传言误听,屡失两国和好,请知府归语总督,一切事情,须入城面谈。”蒋知府回报名琛,名琛道:“前督徐制军,已与英使定约,洋人不得入城,这事如何通融?”蒋知府不敢多言,当即退出。巴夏礼又请相见期,名琛以入城不便,谢绝来使。巴复礼再请入城相见,名琛简直不答。于是巴夏礼召集英兵,由水师提督统带,入攻省城,只听一片炮声,震天动地。名琛并不调兵守城,口中只念着吕祖真言宝训。巡抚柏贵,藩司江国霖,急忙进见,共问退敌的计策。名琛道:“不要紧!洋人入城,我可据约力争,怕他怎么?”柏贵道:“恐怕洋人不讲道理。”名琛道:“洋人共有多少?”柏贵道:“闻说有千名左右。”名琛微笑道:“千数洋人,成甚么事!现在城内兵民,差不多有几十万,十个抵一个,还是我们兵民多。中丞不闻单舸赴盟的徐制军么?英使文翰,见两岸有数万兵民,便知难而退,况城内有数十万兵民,他若入城,亦自然退去。”道言未绝,猛听得一声怪响,接连又是无数声音,柏、江两人,吓得什么相似,外面有军弁奔入,报称城墙被轰坍数丈,柏贵等起身欲走,名琛仍兀坐不动。镇定工夫要算独步。柏贵忍不住,便道:“城墙被轰坍数丈,洋兵要入城了,如何是好?”名琛假作不闻,柏江随即退出。是夜洋人有数名入城,到督抚衙门求见,统被谢绝,洋人也出城而去。名琛闻洋人退出,甚为欣慰,忽报城外火光烛天,照耀百里。名琛道:“城外失火,与城内何干?”歇了半日,柏巡抚又到督辕,说:“城外兵勇暴动,把洋人商馆及十三家洋行,统行毁去,将来恐更多交涉。”名琛道:“好粤兵!好粤兵!驱除洋人,就在这兵民身上。”柏抚道:“闻得法兰西、美利坚商馆,亦被烧在内。”名琛道:“统是洋鬼子,辨什么法不法,美不美?”柏抚台又撞了一鼻子灰,只得退出。柏贵比叶名琛虽稍明白,然亦是个没用人物。   是时已值咸丰六年冬季,倐忽间已是残腊,各署照例封印,名琛闲着,去请柏、江二人谈天。二人即到,名琛延入,分宾主坐下。名琛开口道:“光阴似箭,又是一年,闻得长江一带,长毛声势少衰,但百姓已是困苦得很,只我广东,还算平安,就是洋人乱了一回,亦没甚损失,当时两位都着急得很,兄弟却晓得是不要紧呢。”柏抚道:“中堂真有先见之明。”名琛掀髯微笑道:“不满二位,我家数代信奉吕祖,现在署内仍供奉灵像,兄弟当日,即乞吕祖飞乩示兆,乩语洋人即退,所以兄弟有此镇定呢。”原来如此。柏抚道:“吕祖真灵显得很。”名琛道:“这是皇上洪福,百神效灵。闻得本年新生皇子,系西宫懿嫔所出,现懿嫔已晋封懿妃,懿妃夙称明敏,有其母,生其子,将来定亦不弱。看来我朝正是中兴气象,区区内乱外患,殊不足虑。”随即谈了一会属员的事情,何人应仍旧,何人应离任,足足有两个时辰,方才辞客。看官!你道名琛所说的懿妃,是什么人?便是上回叙过的那拉氏。那拉氏受封贵人后,深得咸丰帝欢心,情天做美,暗孕珠胎,先开花,后结果,第一次分娩,生了一个女孩儿,第二次分娩,竟产下一位皇儿,取名载淳。咸丰帝时尚乏嗣,得此儿后,自然喜出望外,接连加封,初封懿嫔,晋封懿妃,比皇后只差一级了。此咸丰六年事,所以夹叙在内。   这且慢表,且说英领事巴夏礼,因入攻广州,仍不得志,遂驰书本国政府,请派兵决战。英国复开上下议院,解决此事。英相巴米顿力主用兵,独下议院不从。嗣经两院磋商定议,先遣特使至中国重定盟约,要索赔款,如中国不允,然后兴兵。于是遣伯爵额尔金来华,继以大轮兵船,分泊澳门、香港;又遣人约法兰西连兵,法人因商馆被毁,正思索偿,随即听命。额尔金到香港,待法兵未至,逗遛数月,至咸丰七年九月,方贻书名琛。名琛方安安稳稳的在署诵经,忽接英人照会,展开一瞧,乃是汉文,字字认识,其词道:   查中英旧约,凡领事官得与中国官相见,将以联气谊,释嫌疑。自广东禁外人入城后,浮言互煽,彼此壅阏,致有今日之衅。粤民毁我洋行,群商何辜,丧其资斧?拟约期会议偿款,重立约章,则两国和好如初,否则以兵戎相见,毋贻后悔,西历一千八百五十七年十月日。大英国二等伯爵额尔金署印。   名琛阅毕,自语道:“混帐洋人,又来与我滋扰了。”接连递到法、美领事照会,无非因毁屋失赀,要求赔款,只后文独有“英使已决意攻城,愿居间排解”二语。名琛又道:“一国不足,复添两国,别人怕他,独我不怕。”有吕祖保护,原可不怕。遂将各照会统同搁起,仍咿咿唔唔的诵经去了。到了十一月,法兵已至,会合额尔金,直抵广州,致名琛哀的美敦书,限四十八小时内,答复偿款换约二事,否则攻城。名琛仍看作没事一般。将军穆克德讷,巡抚柏贵,藩司江国霖,闻着此信,都来督署商战守事。名琛道:“洋人虚声恫吓,不必理他。”穆将军道:“闻英、法已经同盟,势甚猖獗,不可不防!”名琛道:“不必不必。”穆将军道:“中堂究有什么高见,可令弟等一闻否?”名琛道:“将军有所不知。兄弟素信奉吕祖,去岁洋兵到来,兄弟曾向吕祖前扶乩,乩语洋兵即退,后来果然。前日接到洋人照会,兄弟又去扶乩,乩语是十五日,听消息,事已定,毋着急。祖师必不欺我,现已是十二日了,再过三四日,便可无事。”将军等见无可说,只得告退。   是日英兵六千人登陆,次日,据海珠炮台,千总邓安邦,率粤勇千人死战,杀伤相当,奈城内并无援兵,到底不能久持,竟致败退。又越日,英、法兵四面攻城,炮弹四射,火焰冲霄,城内房屋,触着流弹,不是延烧,就是摧陷,总督衙门也被击得七洞八穿。名琛此时颇着急起来,捏了吕祖像,逃入左都统署中。吕祖不来救驾,奈何?柏巡抚知事不妙,忙令绅士伍崇曜出城议和,一面去寻名琛,等到寻着,与他讲议和事宜,名琛还说“不准洋人入城”六字。倔强可笑。柏抚不别而行,回到自己署中,伍崇曜已经候着,报称洋人要入城后,方许开议。柏抚急的了不得,正欲去见将军,俄报城上已竖白旗,洋兵入城,放出水手,搜索督署去了。柏抚正在没法,只见洋兵入署,迫柏抚出去会议。柏抚身不由主,任他拥上观音山。将军、都统、藩司等,陆续被洋人劫来。英领事巴夏礼亦到,迫他出示安民,要与英、法诸官一同列衔。此时的将军、巡抚,好似猢狲上锁,要他这么便这么。安民已毕,仍导军抚都统回署,署中先有洋将占著,竟是反客为主。柏抚尚记念名琛,私问仆役,报称被洋将拥出城外去了。于是军抚联衔,劾奏名琛,奉旨将名琛革职,总督令柏抚署理,这是后话。   且说名琛匿在都统署,被洋人搜着,也不去难为他,还是吕祖暗中保佑。仍令他坐轿出城。下了兵轮,从官以手指河,教他赴水自尽,名琛佯作不觉,只默诵吕祖经。先被英人掳到香港,嗣又被解至印度,幽禁在镇海楼上。名琛却怡然自得,诵经以外,还日日作画吟诗,自称海上苏武。他的诗不止一首两首,小子曾记得二律道:   镇海楼头月色寒,将星翻怕客星单;   纵云一范军中有,争奈诸军壁上观。   向戍何心求免死,苏卿无恙劝加餐;   任他日把丹青绘,恨态愁容下笔难。   零丁飘泊叹无家,雁札犹传节度衙;   门外难寻高士米,斗边远泛使臣槎。   心惊跃虎笳声急,望断慈乌日影斜;   惟有春光依旧返,隔墙红遍木棉花。   名琛在印度幽禁,不久即死。英人用铁棺松槨,收殓名琛尸,送回广东。广东成为清英法三国公共地,英人犹不肯干休,决议北行。法、美二使,亦赞成,连俄罗斯亦牵入在内,当下各率舰队,离了广州,向北鼓轮去了。欲知后事、请阅下回。   ----------   行军之道,固全恃一智字,即坐镇全城,对待邻国,亦曷尝可不用智。杨载福之屡获胜仗,迭据要害,虽非尽出一人之力,然同寅协恭,和衷共济,卒能出奇制敌,非智者不及此。若叶名琛之种种颟顸,种种迁延,误粤东,并误中国,不特清室受累,即相沿至今,亦为彼贻误不少。列强环伺,连鸡并栖,皆自名琛启之。误中国者名琛,名琛之所以自误者,一愚字而已。且一智者在前,则众智毕集,彭、李诸人之为杨辅是也。一愚者在上,则众愚亦俱至,穆、柏诸人之为叶辅是也。此回前后分叙,一智一愚,不辨自明。 wW w.xia 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第六十七回 四国耀威津门胁约 两江喋血战地埋魂  却说英法俄美四国舰队,自广东驶至上海,各遣员赍书赴苏州,见江苏巡抚赵德辙。德辙把来书瞧阅,乃是致满大学士裕诚书,当即与洋员说明,愿将来书投递北京,叫他在上海候复,洋员答应自去。赵德辙即咨送江督何桂清,何桂清时驻常州,接德辙咨文,并四国来书,遂飞驿驰奏。咸丰帝立召大学士裕诚,及军机大臣会议。议了半日,方定计简放黄宗汉为钦差,赴粤办理交涉,一面由裕诚署名,答复英法两国,是令他速赴广东,与黄宗汉会商;并说本大臣参谋内政,未预外事,不便直接。复美使书,也是令他赴粤,不过有要他排解的意思。复俄使书,略说中俄原约,只在黑龙江互市,如有相争事件,可速赴黑龙江,自有办事大臣接商,无庸与本大臣交涉。这等复书,仍饬江督何桂清转交。偏这英使额尔金,法使噶罗,不肯照行,仍牵率俄美两使,向天津进发。   咸丰八年三月,四国军舰,云集白河口,投书直督谭廷襄,仍请转达首相。廷襄是照例奏闻,诏令户部侍郎崇礼,内阁学士乌尔焜泰,驰赴天津,会同直督,照会各国使臣,约期开议。不意英法两使,复称钦差非中国首相,不便和议,决词拒绝。外人得步进步,原是狡狯,然亦由中国自召。只俄美两使,算是接见,相与往来,但不过是空言敷衍,毫无效果。这位谭制台,恰格外巴结,差了武弁,驾着小船,引导洋人进出。洋人本未识大沽险要,至此往来窥测,探悉路径,又见大沽防务疏忽得很,突于四月初八日,驶入小轮船数艘,悬起英法两国红旗,开炮击大沽炮台。守台官游击沙春元、陈毅等,仓猝迎战,卒以众寡不敌,次第殉难,前路炮台陷。副都统富勒登太,守住后路,猝闻前军失守,逃得不知去向,后路炮台又陷。这一仗战争,提督张殿元,总兵达年,副将德奎,在大沽附近,吃粮不管事,由他捣入。咸丰帝闻警大怒,把提督、总兵、副将各人,革职拿问,特命亲王僧格林沁,带兵赴天津防守;又命亲王绵愉,总管京师团防事务,严行巡逻。   僧亲王抵天津后,俄美二使,愿居间排解,只乞改派相臣议款。僧亲王复据实陈奏,咸丰帝不得已,命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再赴津议款。这时候,清廷大臣,如惠亲王绵愉,尚书端华,大学士彭蕴章等,关心和议,记起这位和事老耆大臣来,当即联衔保奏。要送他老命了。咸丰帝立命陛见,和事老耆英,挺然出来,造膝密陈,似乎有绝大经济,不由咸丰帝不信,叫他自展谋猷,不必附合拘泥,随赏给侍郎衔,饬至天津商办。耆英抵津,坐着绿呢轿,径去拜会英使,投刺进去。等候了好一歇,由翻译出来,说声挡驾。耆英私问翻译,为什么不见?翻译道:“耆大人想忘记广东的事情了。原约许英人二年入城,什么到了四五年,尚未践约。耆大人!你还是回去的好,免得多劳往返。”讥讽之言,不堪入耳。耆英回见桂良,便将此事说明,挽桂良奏请召回。桂良随即出奏,耆英即收拾行李,驰还通州。忽有廷寄颁到,令他仍留天津,自行酌办。耆英回京心急,仍自启行;到了京师,巧遇巡防大臣绵愉,问他未奉谕旨,如何回来?耆英便说英使怀恨,不便在津,是以急回。绵愉恐坐保举失察罪,即上本参劾。咸丰帝本不悦耆英,接阅此奏,便降旨诘责,说他离差罪小,诿过罪大,有负委任,赐令自尽。可怜这位和事老,白发苍颜,还不得善终,这也是甘心误国的报应。外交官听着!   谁知耆英虽死,衣钵恰传出不少,桂良、花沙纳,统是得着耆英的秘诀。英人要约五十六条,法人要约四十二条,都一一照奏。小子于英法要求各条款,也记不胜记,只最关紧要的,约有数条:第一是各派公使驻京;第二是准洋人持照至内地游历通商;第三是增开牛庄、登州、台湾、潮州、琼州等处为商埠;第四是长江一带,自汉口至海滨,由外人选择三口,以便往来通货;第五是洋人得挈眷属在京居住;第六是偿英国商耗银二百万两,军费亦二百万两,法国减半。奏折一上,廷臣鼓噪,都主张驳斥。你一本,我一本,大半痛哭陈辞,赛过贾长沙、陈同甫一流人物,其实统是纸上空谈,无裨实用。还是咸丰帝晓明大局,料知无人能战,无地可守,没奈何忍痛许和。   俄使公普,美使列卫廉,据利益均沾的通例,亦要求订约,桂良、花沙纳,仍行奏请。咸丰帝无话可说,只传旨准奏,钦此,便算了事。四国使臣,与清国两钦差,各订约签押,因要钤用国宝,须费一番手续,定期来年互换,于是各国舰队,次第退出,这叫作天津和约。   是年,江南军事,亦胜败不一。九江城为林启荣所据,坚忍能军,十易寒暑,固守如故。杨、彭、李会集水陆各军,浚濠环攻,连番猛扑,终不能下;复开地道数处,迭毁东南二门,登城者再,卒被击退。李续宾痛励将士,再行掘隧,曾国华亦自长沙趋至,助续宾连夜掘穴,地道又成。乃饰水陆军十六营,四门进攻,攻至夜半,由地道举火,地雷骤发,砖石飞腾,迤东而南的城垣,轰坍一百多丈。湘军痛两次伤亡的惨剧,誓死复仇,人人思奋,踊跃先登,呼声动天地,冲锋掩杀,约两三时,击毙长毛一万七千多名,积尸如山,流血成渠。凭启荣怎么强悍,双手不敌四拳,终被他剁为肉泥。还有悍酋李兴隆,也随了启荣,为洪天王殉节,九江乃平。李续宾因功邀赏,得加巡抚衔,专折奏事。曾国华亦得同知衔。   抚州、建昌,同时肃清,只吉安长毛,尚是死守,曾国荃屡攻未克,回湘添募营勇,大举进攻。也是吉安长毛,该当数尽。先是守城的长毛首领,计有二人,一为先锋李雅凤,一为丞相翟明海。李、翟连番出城,冲击曾营,屡被杀败,翟明海败仗尤多。两人互相埋怨,恼了李雅凤,竟将明海杀死。明海的部下,开城窜去。李雅凤势孤力弱,由国荃乘间攻入,巷战许久,将雅凤擒住,解省正法。自相鱼肉,断没有好结果,大则韦杨,小则翟李,可为前鉴。   江西已平,于是朝旨令李续宾军图安徽,再起曾国藩督师。国藩至江西,闻长毛分窜浙、闽,督师往援,途次闻浙西一带,长毛不多,尚无大碍,只闽省浦城、崇安、建阳、松溪、政和各县,窜入红巾,烽火相寻。国藩令萧启江、张运兰赴闽剿办,兵甫出发,忽有大股长毛,回扑江西抚州、建昌,两府戒严。亏得刘长佑出来督军,截住新城,把长毛击退,长毛仍还入闽境,萧张两路兵马,分道趋闽,因天雨连绵,岭路泥泞,军士又复遇疫,中道折回。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闽中未闻报捷,皖中先已丧师。山龙过脉,自成一线。自洪天王建都江宁,恃安徽为门户,兵粮军械,全杖安徽接济,所以安徽境内的长毛,个个是几经挑选,方许驻守。督率守兵的头目,起初是翼王石达开,素称骁将,嗣后是英王陈玉成,骁勇几出达开上。玉成眼下有双疤,官军叫他四眼狗。这四眼狗,确是厉害,清将闻他悍名,个个吐舌,偏这不怕死的李续宾,硬要与他反对。与狗作死对头,殊不值得。续宾沿江入皖,仗着勇气,倍道而前,平太湖,拔潜山,下桐城、舒城,千百个小长毛,都抱头窜去。忽闻四眼狗攻扑庐州,遂麾军急进,一意赴援。部将谏道:“现在安庆未克,若进攻庐州,恐怕安庆长毛,要截我后路,不如在桐城休养数日,相机而行。”续宾道:“安庆方面,已有都将军马队进攻,长毛必并力守城,无暇与我为难,我军正可进攻庐州。”原来荆州将军都兴阿,方奉旨图皖,接应续宾,前锋为鲍超、多隆阿,正进趋集贤关,所以续宾有此计议。部将道:“都将军既至安庆,我军正好与他联络,先把安庆克复,再图庐州未迟。”续宾瞋目道:“救急如救火,庐州危急万分,安能不救?倘庐州一陷,狗贼回援安庆,连都将军也站立不住,我军在此何为?”部将又道:“我军不过数千人,前无导,后无继,孤军直入,万一遇险,奈何?”续宾道:“这可发书湖北,请兵援应便是。”当下写了一书,遣人驰送,另派兵驻守舒、桐各城,简了精锐,星夜前驰,直抵三河镇。这镇系宁皖交通的要道,距庐州只五十里,长毛环筑大城,厚屯兵马,防守得非常严密,诸将又请续宾择地驻营,等待援兵。续宾才驻扎了一天,到了次日,湖北杳无援音。原来此时的胡林翼,已丁忧去位,总督官文,得续宾书,不以为意,简直是一兵不发。毕竟是个满员。续宾又待了一日,不觉焦躁起来,复麾军欲出。诸将又再三劝阻,续宾愤愤道:“我自用兵以来,只知向前,不知退后。就使死敌,也是我辈带兵的本分。明日定要破他坚垒,除死方休!”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诸将始不敢多言。   翌晨,即下令进逼敌垒,续宾执旗当先,将士紧紧随着,不管他枪弹飞来,总是冒死冲入。自昼至夜,连平长毛九座营盘,检点部下,死了参将萧意文,都司胡在位,及兵勇千余人。忽后面战鼓喧天,喊声大震,长毛如墙而至,遥望旗号,乃是太平天国英王陈、太平天国侍王李。续宾道:“四眼狗到了。什么还有侍王李?想是李世贤的狗头。”随即列好阵脚,专待敌军。说时迟,那时快,四眼狗前锋已到,与续宾部下,血战起来。长毛兵有十多万,续宾兵只有四五千人,眼见得长毛陆续趋上,把续宾军围住,围了一重,又是一重。重重围住,直围到数十重。续宾还拚命冲突,怎奈四面如铜墙铁壁,有力也没处使,将士又逐渐倒毙。续宾叹道:“今日败了,是我殉节之日了。”回顾诸将,令各自逃生。诸将道:“公不负国,我等岂可负公?”续宾乃传令见月出走。未几月出,续宾争先陷阵,长毛丛集,哪怕续宾三头六臂,到此也不能脱免。参将彭友胜,游击胡廷槐、饶万福、邹玉堂、杜延光,守备赵国梁,先后战死。续宾亦力竭身亡。续宾一死,军心大乱,越要急走,越是先死。同知曾国华,及知府王忠骏,知州王揆一,同知董容方,知县杨德訚等,皆殉难。道员孙守信,同知丁锐义,坚守中右营三日,弹药水火都尽,营破死之。次第叙来,可见续宾之死,亦由刚愎之咎。桐、舒、潜、太四邑,复被陷没。都兴阿也撤安庆围,退屯宿松,皖楚大震。   湖广总督官文,湖南巡抚骆秉章,飞章入告,请调曾国藩移师援皖。朝旨令国藩统筹全局,斟酌具奏。国藩乃具疏上陈,最要紧的数语,录述如下:   就数省军务而论,安徽最重,江西次之,福建又次之。计惟大口南岸,各置重兵,水陆三路,鼓行东下。剿皖南则可以分金陵之贼势,剿皖北则可以分庐州之贼势。北岸须添足马步三万人,都兴阿、李续宜、鲍超等任之;南岸须添足马步二万人,臣率萧启江、张运兰任之;中流水师万余人,杨载福、彭玉麟任之。至江西军务,亦分两路,臣与抚臣耆龄任之,臣任北路,耆龄任南路,闽省兵力,足以自了,尚可无虑。   奉旨准议。惟起复胡林翼,仍任湖北巡抚。林翼受任,出驻黄州,拊循士卒,严防长毛入犯。长毛果欲泝江而上,被多隆阿、鲍超击退。国藩正拟出图皖南,忽报长毛大酋石达开,率众趋江西,攻陷南安县城。国藩急檄萧启江等往援。才到南安,达开已弃城出走。捷书方至,国藩幕下,接连又闻庐州失守,李孟群殉难。孟群自战胜湘鄂,即由朝旨令他援皖,独当一面,以累功擢安徽布政使,兼署安徽巡抚事。其实孟群的才识,也没什么过人,闻他的妹子素贞,恰是熟谙兵法,饶有胆力。孟群出军,素姑必戎装相从。一日,孟群被围,别将都不敢往援,独素姑怒马跃入,手斩数十人,护孟群归,甲裳都赤,军中惊为天神,连长毛亦怕她雌威。比洪宣娇何如?嗣是孟群格外敬服,有所讨伐,必令素姑相随。至官、胡两军攻汉阳,孟群兄妹偕往,一场血战,素姑阵亡,年才二十岁。清廷重男不重女,到武汉克复后,把素姑的血战功,也并加在孟群身上,所以孟群由知县出身,迭次超擢,竟至方面。表扬闺阃,独显幽光。惟孟群自丧妹后,失去一个臂助,惘惘的到了安徽,正值连天烽火,遍地寇氛。到了庐州,适四眼狗纠众大至,连战数日,卒因众寡不敌,败退官亭,扎了数营,挡住庐州的西面的长毛。至李续宾战死三河,都兴阿撤围安庆,四面无援,只剩孟群一军,孑然孤立,哪里还支持得住?不到数日,庐州失守,长毛大股,都来扑孟群营,副将邓清,知县李孟政两营,先被攻破,纷纷溃散。长毛并力攻中营,从早起战到晚间,中营复陷。孟群持矛屹立,厉声骂贼,长毛一拥而上,尚被孟群刺死三名,未几遇害。千总沈国泰觅获遗骸,始得归葬。国藩闻这凶耗,悲他父子殉节,格外伤心。谁知还有一妹。   寻又报石达开窜入湖南,湖南系国藩故里,桑梓攸关,急个不了。忙咨湘抚骆秉章,令他赶紧堵御。秉章正在筹防,为这一场匪警,又引出一个大人物来。为人最要立点事业,看后世稗官家,要叙一出色人物。下笔且是不苟。这位大人物是谁?乃是湘阴县人左宗棠。闻名久矣。宗棠字季高,少年倜党不羁,常以王佐才自许,骆抚曾招致幕下,待以上宾礼。属僚有事禀白,都付他裁决。名高致谤,权重招忌,几乎把宗棠性命,断送在骆抚手中。可为有才者叹。永州总兵樊燮,刚愎自用,骆抚劾他骄倨,有旨革职,不意樊燮运动都察院,奏称无罪。廷旨令湖广总督官文查办,官文隐袒樊燮,密查骆抚弹章,出宗棠手,竟召宗棠对簿武昌,拟他重辟。骆抚疏争不得,亟函致在京编修郭嵩涛,令他向军机大臣肃顺处说情。嵩涛与宗棠同乡,自然暗中关说,并挽南书房行走潘祖荫,疏救宗棠;接连又是曾、胡二公,上疏荐宗棠才可大用。内外设法,始得将宗棠保全,脱罪回籍。险哉宗棠!至达开窜入湖南,击败总兵刘培元、彭定泰等,陷桂阳及兴宁、宜章等县,骆抚夙重宗棠,再请出山,委以军事。宗棠亟檄刘长佑、江忠义、田兴恕等还援,一月内成军四万人,泽隘设守。官、胡二督抚,复飞咨都兴阿将军,调拨吉林、黑龙江马队回鄂,驰赴湘南,并派知府肃翰庆,率水师炮船三十二只,克期会长沙。   时石达开沿途裹胁,挟众二三十万,意欲踞险自雄,与洪天王另张一帜。大约仍是帝王思想。初攻武冈祁阳,城坚不能拔,转攻宝庆,连营百余里。刘长佑、田兴恕各援军,先后踵至,与石达开血战数次,杀伤相当。胡抚以宝庆重地,不可无良将为统帅,乃遣李续宜统五千人往,所有援军,悉归节制。达开颇惮续宜威名,闻他前来,亟挑选精悍,裹三日粮,誓破宝庆。续宜兼程而至,与刘长佑会商军务,为避实击虚计,从北路进攻,遂渡资水而西,击达开背后。达开正誓死攻城,不防续宜从后掩入,或横截,或包抄,或旁敲,或侧击,弄得达开茫无头绪,只得且战且走。清军已经得势,如旋风一般的追将过去。达开又回战几仗,总是当不住兵锋。战一回,伤亡几千长毛。战两回,又伤亡几千长毛。看看已毙了二万多人,料难住足,不得已呼啸一声,向西南逃窜去了。达开亦如强弩之末。   湖南解严,续宜还鄂,曾国藩闻桑梓无恙,方才安心。忽朝旨促他入川,令他堵截达开,国藩不敢违慢,急率兵泝江而上。及到湖北,探闻无达开入蜀消息。看官!你道达开到哪里去?他已经窜入广西,都是这位官制军,闻风虚报,奏调曾军,弄得这位曾侍郎奔波不息,官制军恰暗里笑着呢。官文人品,如是如是。   国藩行抵黄州,与林翼会叙,握手道故,非常亲昵。国藩道:“官制军的脾气,煞是可怪。不知吾兄如何对付?”林翼道:“为了一位官制军,左季高几丧了性命。此次石逆入湘,若非季高尚在,兄弟倒措手不及了。”国藩道:“季高得生,闻仗肃军机暗中挽回,肃公颇还知人。”林翼道:“这也是季高不该死。肃军机哪里靠得住?不然,本年顺天乡试,正考官柏中堂,如何被他葬死呢?”国藩叹息道:“明珠和珅,闹得如此厉害,未罹重辟,柏葰究是一个大学士,偏为了科场舞弊,竟致身首两分,天下事原有幸有不幸哩!”林翼道:“科场中的弊端,闻柏中堂并未预知,榜发后查勘原卷,说是硃墨不符,误中了一个唱戏的平龄。究竟平龄是否唱戏?是否冒名?是否柏中堂家人,暗中掉卷?兄弟不在朝中,无从确查。论起理来,不过一个失察的处分,偏这肃尚书顺,定议按律处斩,与同考官程炳釆同死市曹,若是一位满大员,断不至此。”柏葰处斩,是咸丰九年间事,曾胡二公口中叙明,以省笔墨,是简略得当处。国藩道:“议亲议贵,古今一辙,恰也莫怪。但吾兄与官制军同处,颇称莫逆,此中必有良法,倒要请教。”林翼道:“说来可笑。那日官制军的姨太太,做三十岁生辰,分柬请客,司道等都不愿往贺,我为时局计,不得不例外通融,赴贺督辕。司道们见我前往,也不好不去,乐得官制军喜笑颜开,要与我约为兄弟。次日,他的姨太太亲来谢步,拜我母亲为义女,从此以后,遇着军国大事,总算承他协力同心。涤公!你想可笑不可笑么?”毕竟胡公有才。国藩道:“这是枉尺直寻的办法,我也要照样一学,到武昌去走一遭。”林翼道:“涤公!你去做什么?”国藩道:“我现在决计图皖,恐怕官制军同我作对,几句奏语,又要我忙着。”林翼闻言,不禁失笑。国藩道:“安徽长毛,厉害得很,我若往剿,兄须助我。”林翼道:“这个不劳嘱咐,同为朝廷办事,可以相助,无不尽力。”国藩告别,径趋武昌,与官文谈论皖事,格外谦恭。官文亦格外敬礼。自是国藩不虑牵掣,由湖北还趋宿松去了。平勃交欢,即是此意。小子曾有诗道:   满人当道汉人轻,汉满由来是不平;   毕竟通儒才识广,好从权变立功名。   国藩去后,林翼亦移驻英山,协图安徽,将来总有一番战仗,小子下回表明。   ----------   本回叙事,看似丛杂,实则上半回是叙战将之不力,以致大沽失守,迫允要求,下半回是叙战将之尽忠,因之两江屡败,仍未退缩。至其关键处,则仍注重将相。桂良、花沙纳无外交才,唯唯诺诺以外,无他技也,若曾、胡二公,文足安邦,武能御侮,清之不亡,赖有此耳。肃顺官文,吾亦拟诸自郐以下。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