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类别:
其他
作者:
马南邨字数:24123更新时间:23/03/02 14:21:36
堵塞不如开导
一切事物都有各不相同的种种特征,同时,一切事物又必定有它们的共同性。不停的运动应该算是一切事物的共同性之一。
因为一切事物都有不停的运动的力量,所以人们对待各种运动的力量采取什么态度,则是决定人们的所作所为成功或失败、正确或错误的一个根本问题。
人们对待事物运动的力量也可以采取种种不同的态度。归结起来,有两种态度是正相反对的。一种是堵塞事物运动发展的道路;一种是积极开导使之顺利发展。前者是错误的,注定会失败;后者是正确的,必然会胜利。历史上这样的故事和经验教训非常多。最古的最著名的是鲧和禹治水的传说。
关于鲧的传说,在许多古籍记载中颇不一致。《山海经》的《海内经》说鲧是天神,不忍见人间饱受洪水的灾害,偷了天上的“息壤”到人间来治水。天帝震怒把他杀了。但是,《尚书》《尧典》记载了另一情况,就是说,尧派鲧去治水,鲧用堵塞的方法,以致洪水越闹越大,人民不满。后来舜把他作为四凶之一,杀死在羽山。《吕氏春秋》和《韩非子》等书记载这个传说,与《尚书》的记载基本上相同,应该认定这是流行比较广的传说。
我们且不去考证我国原始社会时代是否有尧、舜和鲧等人的存在,只从这个传说来看,那末,很显然可以断定鲧的治水方法是错误的,他完全违背了洪水奔流的自然规律,其结果只能是失败。
与此相反,禹的治水方法就比鲧高明得多了。传说中的大禹治水是非常了不起的伟大事迹,这里面包含着很重要的道理,不可仅仅作为等闲的神话传说来看待它。
据古书记载,禹是鲧的儿子,舜杀了他的父亲,又叫他去治水,他却没有怨言,而以拯救天下人为己任。可见我国古代传说中的人物风格也很高。禹鉴于他的父亲失败的教训,决心改变他的父亲的做法,不用堵塞而用开导的方法,使洪水畅流入海。这个方法符合于自然的规律,结果当然就胜利了。
我们并非盲目相信古代传说。我们知道,禹治水的时代乃是新石器的时代,以原始的最低的生产力,决难治服滔天的洪水,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关于当时洪水的传说,决不是没有根据的。同样,大禹治水的传说也不能认为毫无根据。孟子还特别具体地说:“禹疏九河,渝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这些记载岂可一概抹杀?我们如果从这一个传说中,能够领会一些古人的经验教训,岂不是更好吗?
一个鸡蛋的家当
说起家当,人们总以为这是相当数量的财富。家当的“当”字,本来应该写成“帑”字。帑是货币贮藏的意思,读音如“荡”字,北方人读成“当”字的同音,所以口语变成了“家当”。
我们平常说某人有了家当,就是承认他有许多家财,却不会相信一个鸡蛋能算得了什么家当!然而,庄子早就讲过有“见卵求富”的人,因此,我们对于一个鸡蛋的家当,也不应该小看它。
的确,任何巨大的财富,在最初积累的时候,往往是由一个很小的数量开始的。这正如集腋可以成裘、涓滴可以成江河的道理一样。但是,这并不是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只要有了一个鸡蛋,就等于有了一份家当。事情决不可能这样简单和容易。
明代万历年间,有一位小说家,名叫江盈科。他编写了一部《雪涛小说》,其中有一个故事说:“一市人,贫甚,朝不谋夕。偶一日,拾得一鸡卵,喜而告其妻曰:我有家当矣。妻问安在?持卵示之,曰:此时,然须十年,家当乃就。因与妻计曰:我持此卵,借领人伏鸡乳之,待彼雏成,就中取一雌者,归而生卵,一月可得十五鸡。两年之内,鸡又生鸡,可得鸡三百,堪易十金。我以十金易五牸,牸复生牸,三年可得二十五牛。牸所生者,又复生牸,三年可得百五十牛,堪易三百金矣。吾持此金以举债,三年间,半千金可得也。”
这个故事的后半还有许多情节,没有多大意义,可以不必讲它。不过有一点还应该提到,就是这个财迷后来说,他还打算娶一个小老婆。这下子引起了他的老婆“怫然大怒,以手击鸡卵,碎之”。地是这一个鸡蛋的家当就全部毁掉了。
你看这个故事不是可以说明许多问题吗?这个财迷也知道,家当的积累是需要不少时间的。因此,他同老婆计算要有十年才能挣到这份家当。这似乎也合于情理。但是,他的计划简直没有任何可靠的根据,而完全是出于一种假设,每一个步骤都以前一个假设的结果为前提。对于十年以后的事情,他统统用空想代替了现实,充分显出了财迷的本色,以致激起老婆生气,一拳头就把他的家当打得精光。更重要的是,他的财富积累计划根本不是从生产出发,而是以巧取豪夺的手段去追求他自己发财的目的。
如果要问,他的鸡蛋是从何而来的呢?回答是拾来的。这个事实本来就不光彩。而他打算把这个拾来的鸡蛋,寄在邻居母鸡生下的许多鸡蛋里一起去孵,其目的更显然是要混水摸鱼,等到小鸡孵出以后,他就将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一个小母鸡回来。可见这个发财的第一步计划,又是连偷带骗的一种勾当。
接着,他继续设想,鸡又生鸡,用鸡卖钱,钱买母牛,母牛繁殖,卖牛得钱,用钱放债,这么一连串的发财计划,当然也不能算是生产的计划。其中每一个重要的关键,几乎都要依靠投机买卖和进行剥削,才能够实现的。这就证明,江盈科描写的这个“市人”,虽然“贫甚”,却不是劳苦的人民,大概是属于中世纪城市里破产的商人之流,他满脑子都是欺诈剥削的想法,没有老老实实地努力生产劳动的念头。这样的人即便挣到了一份家当,也不可能经营什么生产事业,而只会想找个小老婆等等,终于引起夫妻打架,不欢而散,那是必然的结果。
历来只有真正老实的劳动者,才懂得劳动产生财富的道理,才能够摒除一切想入非非的发财思想,而踏踏实实地用自己的辛勤劳动,为社会也为自己创造财富和积累财富。
两座庙的兴废
最近有一个偶然的机会,路过古北口,参观了一座“杨家庙”,新修的庙宇,煞是好看;回来路过潮白河畔的狐奴山下,又寻访了一座“张公庙”,却只剩下一堆瓦砾,已经看不见庙宇了。这两座庙的一兴一废,使人不禁会发生一起感慨。
古北口的“杨家庙”是经过文化机关拨款兴修的庙宇,并且由住在庙里的道士负责看管,远近闻名,参观的人很多。由于杨家将的传说,流传久远,深入人心,各地方的群众都希望自己本地的历史,与杨家将能够发生某些联系,这种感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认真考察实际存在的历史文物,我们就不能把传说当做真迹。
据《宋史》《杨业传》称:“业老于边事,迁代州,兼三交驻泊兵马都部署。……契丹入雁门,业领麾下数千骑,自西京而出,由小径至雁门北口,南向背击之,契丹大败。以功迁云州观察使,仍判郑州、代州。自是契丹望见业旌旗,即引去。……雍熙三年,大兵北征,以忠武军节度使潘美为云、应路行营都部署,命业副之。……连拔云、应、寰、朔四州,师次桑干河。”最后杨业战败被擒的地方,也是在雁门关以北的陈家谷口。可见这位“老令公”活动的地区,始终只在雁北、察南,根本没有到过古北口附近。
至于杨业的儿子杨延朗(后来改名为延昭)、孙子杨文广,在《宋史》上都有小传,附于《杨业传》后。延郎最初随他父亲到过朔州前线,当过先锋,后来他自己作战的地方,就在莫州、保州、高阳关等处,即现今河北的任丘、清苑、高阳各县境,离古北口很远。文广最初随范仲淹在陕西,随狄青到广西,这且不说;后来任成州团练使、兴州防御使、定州路副都总管,这几个地方也都在现今河北的清苑、定县,山西的兴县等地,也离古北口很远。
如此说来,不但民间流传的杨家将故事本身,有许多牵强附会,不合历史事实;而且,杨家将的活动根本与古北口没有关系,这是非常明显的。古北口这个历代爱国英雄流血苦战的长城要塞,的确很值得认真保护,让人们往来凭吊。可是,如今这个关口仍然是一片荒凉,没有修整;却偏偏把一座与此地无关的杨家庙修缮一新,这真叫人莫名其妙。至于庙内所有的塑像都十分拙劣,就更不用提了。
与这座杨家庙的情形相反,在潮白河畔的狐奴山下,有一座“张公庙”,却久已毁坏,一直无人理睬。这座张公庙是纪念东汉光武帝时期一位文武兼长的著名人物张堪的庙宇。《后汉书》《张堪传》载:“张堪字君游,……击破匈奴于高柳,拜渔阳太守。……匈奴尝以万骑入渔阳,堪率数千骑奔击,大破之,郡界以静。乃于狐奴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歧;张公为政,乐不可支。”这就说明,我国北方种稻的历史,是从二千年前的张堪开始的。
现在顺义县狐奴山下有若干村庄,就是历来种稻的区域。你如果走到这里,处处可以看见小桥、流水、芦塘、柳岸,穿插在一大片稻田之间。这才真的是北国江南,令人流连忘返。
按照县志的记载,我找到了这座“张公庙”的遗址,然而,它却已毁坏多年了。据当地干部说,从前还有两块碑,也被弄去铺路了。
看了这个庙荒废的情形,同杨家庙兴修的状况相对比,给人的印象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我以为,就这两个庙宇来说,杨家庙如果值得兴修,张公庙就更值得兴修;张公庙既然不值得重视,杨家庙也就更不值得重视了。这样从比较中看问题,不但对于这两座庙,即便对于其他类似的事情,大概也是合理的吧!
磨光了的金币
我们的许多孩子都喜欢看《克雷诺夫寓言》,因为这位十九世纪初期的俄罗斯作家,用了他自己认为是“半说半笑”的寓言形式,代替了“一本正经的说教”,证实了许多“神圣的真理”。
在他的寓言中,有一篇题目是《金卢布》。它描写一个头脑简单的农夫,在地里捡到一个金卢布,上面沾满了尘土;有人拿三把五分的硬币,想来换他的金卢布。农夫心里想,如果把金币磨光了,也许将来人家还会出双倍的价钱。于是,这个农夫用砂石和砖头,把金卢布磨得光光亮亮的,然而,他没想到这个磨光了的金卢布却已失去了原来的价值。
克雷诺夫说这个寓言的意思是非常明显的,他自己认为这是要说明我们的教育,不应该使受教育的人们“善良的本质连同外衣一起丧失了,不要削弱他们的灵魂,不要损害他们的性格,不要使他们失去质朴单纯,仅仅给了他们虚有其表的光彩,给他们招致不光荣来代替光荣”。但是,实际上这个寓言的意义还不只是克雷诺夫自己所说的这一些。
列宁在《什么是“人民之友”》这一部著作中,曾经引用了克雷诺夫的这个寓言,讽刺了俄国民粹派理论家米海洛夫斯基,揭穿他要把马克思学说变成磨光了的金币的那种企图。列宁实际上已经把克雷诺夫寓言的含义,进一步发展和丰富起来了。克雷诺夫的寓言,在列宁的手上,已经成为进行理论斗争的一种武器,成为捍卫马克思主义的一种武器了。
象米海洛夫斯基那样,力图使马克思学说变成磨光了的金币的一些人,在世界上还远没有绝迹,也不会绝迹。这种人,如同米海洛夫斯基一样,实际上是代表了资产阶级和富农的利益,极力吹嘘阶级斗争已经不存在,而要用阶级调和的理论去代替阶级斗争的学说。他们无论自己是否认识得到,实际上都希望把空想社会主义者的主观社会学,来代替马克思主义。他们特别强调要把生产资料平均分配,无限制地发展小生产,减少社会分工,在经济上、政治上尽量保存资产阶级的民主。
如果这些民粹派的观点变成了事实的话,那末,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就丧失了它的原有意义和价值,它的本质特点就将完全被磨掉了。这难道是可以容忍的吗?列宁的回答是不能容忍,因而他坚决地起来进行斗争,给后来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做出了榜样。
但是,这一切却完全超出了克雷诺夫在写作这个寓言的时候最深广的意料之外。现在看来,这个寓言不但对于我们的思想教育工作有意义,不但对于我们的理论斗争具有实际的意义,而且对于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待一切事物的态度都有普遍的意义。事实证明,磨光金币的行为在各方面都有。除了象米海洛夫斯基那样别有用心的人以外,还有许多人是因为缺乏知识,没有经验,甚至于有的自以为是出于一番好意,而做了这类愚蠢的事情。
鲁迅也曾经讽刺过一种人,把古代铜器上绿色的铜锈磨掉,自以为很好看,结果却把古物毁坏了。这和磨光金币的故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我们从生活的经验中还可以举出许许多类似的例子。也许这种例子现在是绝无仅有的,然而,谁能证明这类事情已经完全不存在了呢?这类例子恕我不一一列举了。
我们应该承认,“磨光了的金币”是到处可以发现的,因此,必须随时注意加以鉴别,千万不要上当。
最现代的思想
曾经看见一些剧本,当它们写到古代的英雄人物,比如写到曹操等等的时候,就好象在写现代的大政治家一样,甚至于就写成是一个革命领袖的样子,说的话也和现代的政治术语一样或者差不多。还有一些剧本写到农民起义,比如写到太平军起义等等的时候,又写成好象与现在的人民解放军一样,无论描写他们的纪律和联系群众的作风之类,都或多或少地套用了人民解放军的纪律和作风,甚至有许多术语也是生搬硬套的。
这种现象好不好呢?我看很不好。但是也有人认为这种现象是好的,至少是并不算坏。
记得前几年,我们曾经反对过戏剧创作中的反历史主义倾向。当时所批评的反历史主义倾向,就是硬把现代的事情套在古人身上,要叫舞台上的古人,大讲现代的革命道理,做现代人所做的事情,向现代人说教。这种反历史主义的倾向虽然已经遭受严肃的批评,然而,它的残余影响实际上仍未完全消除。现时我们所遇见的上述现象,难道不正是前几年的反历史主义倾向的残余或者残余之残余吗?
无论关于曹操的剧本和关于太平军起义的剧本之类,不这样写是不是可以?有人说:不行。据称,只有这样写才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原则。
原来马克思在给拉萨尔的一封信上,谈到拉萨尔编写《弗朗茨·封·吉庆耿》这部剧本的时候,曾经说过:“要在更大的程度上,把最现代的思想,表现在最纯粹的形式中。”这句话当然是完全正确的,因为我们是要通过戏剧给人民群众以教育。写古代的人物故事,其目的是“古为今用”,这是毫无疑问的。
然而,马克思决不会支持反历史主义的倾向。他说这句话更不是为了支持反历史主义的倾向的。他如果死而有灵,知道有人曲解他的话,把它作为反历史主义的护身符,他一定要起来做严正的驳斥。
要弄清楚,所谓“最现代的思想”是指无产阶级的思想,即战斗的唯物主义的思想,也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这种思想显然不是古代人所具有的。因此,根本不应该把这种思想强加于古代人,而让舞台上的古代人说出具有“最现代的思想”的话来。
那末,马克思的原意究竟是什么呢?他的意思显然是要求作者,用革命的无产阶级的思想去分析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以这个最现代的思想为指导,来编写剧本,正确地表现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用以教育人民群众。他的意思决不是叫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直接采取现代化的表现形式,而是要保持历史的原来形式。这个意思难道还会引起什么误解不成!
“批判”正解
有几个老朋友,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不久以前来看我。因为分别多年,过去又是无话不谈的,这一见面就什么都谈个痛快。中间有些不同的意见,各持一说,吵得脸红脖子粗。夜深了,有的还没有吵清楚,也只好不了了之。今晚想起有一个问题是带有普遍意义的,这就是对于“批判”的看法,应该向我的老朋友们写一封公开信,把我的意见再作一番申述。
朋友们,你们为什么那样不高兴听“批判”这两个字呢?难道一提到“批判”就真的觉得受到打击,就什么都被否定,一切完蛋了吗?我认为这是对于“批判”的极大误解。
其实,不论是思想批判、学术批判等等,决不是以“打击”或“否定”一切为目的的;而是为了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更好地接受遗产,发展文化,发展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从这个意义上说,批判不但不是什么坏东西,而且是我们经常需要的好东西。马克思主义所以被公认为颠扑不破的真理,就因为马克思主义的创始者——马克思自己,一直用批判的方法进行他的理论研究,建立了崭新的思想体系。
马克思早期的一部重要著作,题目就是《政治经济学批判》。为什么马克思把正面研究政治经济学的理论著作称为批判呢?难道马克思写成这部书,不是建立了政治经济学这一门新的科学体系吗?
问题很明显,批判是唯一正确的研究方法,批判即是研究,没有批判的研究就不能叫做研究。
所以,列宁在介绍马克思的研究方法的时候说:“马克思研究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了解到资本主义的发展必然会走向共产主义。……凡是人类社会所创造的一切,他都用批判的态度加以审查,任何一点也没有忽略过去。凡是人类思想所建树的一切,他都重新探讨过,批判过,根据工人运动的实践,一一检验过,于是就得出了那些被资产阶级狭隘性所限制或被资产阶级偏见束缚住的人所不能得出的结论。”列宁的这一段话虽然是在《青年团的任务》的报告中说的,但是,这无疑的是对于马克思的研究方法的非常重要的概括。
这里所说的批判,当然与十八世纪德国的主观唯心主义哲学家康德的所谓批判主义完全不同。我们的批判是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对各种具体问题进行具体分析,透过现象抓住本质的研究过程。正确地运用这个方法,对于人类已经创造的一切,既不是盲目地全部加以肯定;也不是笼统地一概加以否定。在这个过程中,凡是不合理的不正确的东西都要被抛弃;凡是合理的正确的东西都要得到进一步的发扬。用哲学的术语来说,这个批判的过程也就是扬弃的过程。扬弃这个哲学概念,所谓“奥伏赫变”,虽然是黑格尔的创造,可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这个概念本身也经过了批判和扬弃的过程,而有了重大的发展,成为高级思维必不可缺的方法。
那末,我们在学术研究和思想教育中采用这样的批判方法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不采取这样的批判方法和批判态度来进行研究工作,结果就只能是主观武断。而武断,作为批判的对立面,却是科学的敌人。它不是肯定一切,就是否定一切,完全违背了客观事物的辩证关系。如果你们不喜欢批判,难道你们会喜欢武断不成?
我的亲爱的朋友们,坦白地说,我们大家都是有了一些经验的人,谁不懂得资产阶级的某些学者欺世盗名的秘密呢?他们常常根据一点零星片断的材料和感想,就武断地做出某种假设,然后再用演绎的方法,进行许多推论,从而构成某种学说,于是就自成一家。其实,他们自鸣得意的所谓学说,有的是彻头彻尾的武断,有的也包含了相当多的武断成分。这类例子在我们的朋友中都能够举得出来,你们难道忘记了吗?
至于说在过去的思想批判和学术批判中,有些人不会正确地运用这个方法,以致发生某些缺点或错误,恐怕也是难免的。我并不为那些可能发生过的缺点和错误辨解。但是,不会运用批判的方法,追究原因,仍然是由于不了解批判的正确意义,对于批判有了误解的缘故,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卷前寄语
几个月来,许多读者给《燕山夜话》继续提出了很好的意见,也有的开了一些题目,还有补充材料的。所有来信来稿,都已经由《北京晚报》编辑部代为处理了。我在这里要向亲爱的读者们和编辑、校对、排印、出版、发行的同志们统统致谢!
《燕山夜话》接触到的问题,有的本来比较复杂,写一篇短文似乎不可能说得一清二楚。例如“谁最早发现美洲”这个问题,就牵涉到许多方面,需要详细论证。但是,《燕山夜话》的篇幅有限,而且从它一开始同读者见面的时候起,我便决心叫它在这一块小园地中生活,不许它多占篇幅,不许它浪费大家的时间和精力。那末,遇到复杂的问题怎么办呢?我的办法是分做几篇来写。因此,在发表了《谁最早发现美洲》之后,又发表了《“扶桑”小考》和《由慧深的国籍说起》两篇。近来学术界对于这个问题表现出有一点兴趣,好几个报刊发表了有关的文章,这中间还存在某些不完全一致的看法。也许《燕山夜话》在必要的时候,对这个问题还应该再写一两篇。总之,有东西就写,东西多就多写,少则少写,没有就不写,这是我要信守不渝的宗旨。
现在《燕山夜话》第二集就将付印。这一次继续收集了三十篇文章。这里包括第一集出版以后到十月底的一段时间。
这次编辑的方法与第一集基本相同。
读者同志们看了这一集有什么意见,还想起什么新题目,都希望告诉我,以便今后注意。
马南邨一九六一年十月三十日
谁最早发现美洲
最早发现美洲的是谁呢?这个问题本来已经有了答案,人们都知道是十五世纪意大利人哥伦布最早发现了美洲。然而,现在这个答案却发生了动摇。
在《知识就是力量》一九六一年八月号中,刊载了非常新奇的资料,说明中国人到达美洲比一四九二年哥伦布发现美洲还要早一千年。
这个资料向我们介绍,在公元五世纪的时候,中国的佛教徒,曾经沿着阿留申群岛和阿拉斯加,到达了美洲的墨西哥等地,并且用文字记述了那里的物产和风俗习惯等情形。资料同时指出,在墨西哥和秘鲁的某些古国遗址的发掘工作中,还发现了与中国一样的佛像;当地古代建筑和雕刻,也是亚洲的风格;甚至有些学者认为墨西哥最大的民族之一——奥西德克族的全部文化都起源于古代的中国。
为了判明这个资料的可靠性,报纸编辑部调阅了俄文《知识就是力量》的原稿。原来这个资料的中文稿是根据俄文摘编的,有若干重要的删节。俄文稿中说到,中国佛教徒游历了大西洋彼岸的国家,那个国家的名字是“AY—ⅢAH”。这一点非常重要,它使我们能够进一步确切地找到这个问题的新答案。
按照俄文的读音,我在反复考证之后认为,那个美洲的国家,在中国古代史籍中的中文译名就是“扶桑”。如果《知识就是力量》的资料介绍是可靠的话,那末,还可以更确切地说,中国古人所谓“扶桑”便是指的“墨西哥”。过去一般人把扶桑当成日本,那是错误的。古代史书中称为“倭国”的才是日本,而扶桑则是墨西哥。
何以见得呢?打开唐代姚思廉编撰的《梁书》卷五十四,我们在《东夷列传》中就会看到如下的一段重要记载:
“扶桑国者,齐永元元年,其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说云: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扶桑叶似桐,面初生如笋。国人食之,实如梨而赤,绩其皮为布,以为衣,亦以为绵。作板屋,无城郭,有文字,以扶桑皮为纸。……国王行,有鼓角导从,其衣色随年改易。……有牛,角甚长,以角载物,至胜二十斛。车有马车、牛车、鹿车。国人养鹿,如中国畜牛,以乳为酪。有桑梨,经年不坏。多蒲桃。其地无铁有铜,不贵金银。市无租估。其婚姻,婿往女家门外作屋,晨夕洒扫。经年,而女不悦,即驱之;相悦乃成婚。”
这一段文字记叙中,有几点重要的情况,与上述资料相吻合,就是说:第一、它描写的恰恰是五世纪的情况。齐永元元年即公元四九九年,是五世纪的末期。第二、沙门慧深是当时著名的僧人,还不只是一般的佛教徒。第三、文中所述扶桑的物产和风俗习惯,的确很象墨西哥。而且这一段文字在唐代李延寿编撰的《南史》卷七十九中又重复出现了一次。《梁书》和《南史》同是唐代的作家编撰的,他们的时代离南北朝不远,见闻当然比较确实可信。只是我们过去没有注意罢了。
不过有一点是史籍记载与外文资料相异之处。这就是慧深的国籍尚待考证。《梁书》写的是“其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好象慧深是从扶桑国来的。这些还需要进一步加以查考。
但是,无论如何,这一段历史记载,总可以说明中国人和亚洲人,早在公元五世纪的时候,就已经与美洲的国家和人民有了亲密的往来。当时从亚洲大陆到美洲大陆,只要沿着阿留申和阿拉斯加前进,可能并不很困难。因此,中国人和美洲各国人民的友谊无疑地具有悠久的传统,这是多么重要的历史事实啊!
如此说来,哥伦布显然不是最早发现美洲大陆的人了。但是,我们也不要把哥伦布的功绩完全抹杀,他毕竟可以算是发现由欧洲到美洲的新航路的第一人。
与古代扶桑国有关的问题还不少,为了进一步研究这些问题,还有许多值得介绍的材料,今天说不完了。希望热心的朋友们也能够多多提供宝贵的资料和线索。
“扶桑”小考”
“为什么你把扶桑说成墨西哥?难道过去我们把扶桑当做日本真的是错了吗?”
有人看了前次的《夜话》以后,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现在我想把扶桑做一个小小的考证。
扶桑决不是日本,这是可以肯定的。几乎在中国古代所有的史籍中,对日本的正式称呼都是“倭国”。如《山海经》的《海内北经》早就写着:“倭国在带方东大海内。”当时所谓“带方”即今之朝鲜平壤西南地区,汉代为带方郡。后来的史籍,包括我前次引述的《梁书》、《南史》等都在内,也一概称日本为“倭国”,与“扶桑国”区别得非常清楚,不相混淆。在这些史书的《东夷列传》中,“倭国”和“扶桑国”都分开立传,显然是两个国家。
从地理位置上说,这两个国家的距离也很远。倭国的位置,只是“在带方东大海内”;而扶桑国的位置,则是“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查《南史》载,大汉国是“在文身国东五千余里”;而文身国又是“在倭国东北七千余里”。这样算来,扶桑国距离中国共有三万多里,比日本远得多了。
了。
写到这里,报社的同志给我送来了许多有关的材料。其中有一个材料说,早在一七六一年,有一个学者名叫金勒,大概是法国人,他已经根据《梁书》的记载,指出扶桑国是北美洲的墨西哥,并且认为发现新大陆的可能以中国人为最早。一八七二年又有一个学者名叫威宁,完全支持金勒的主张,认为扶桑必是墨西哥。一九○一年七月,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弗雷尔也发表论文,提出与威宁相同的主张。但是在帝国主义国家,这种意见当然不能流传,而逐渐被淹没了。
看了这些材料之后,我更加相信这个判断是可以站住脚的。因为那些外国人也证明《梁书》记载的扶桑国物产和风俗,大体上与古代的墨西哥很相似。
据说,所谓扶桑木,就是古代墨西哥人所谓“龙舌兰”。它到处生长,高达三十六尺。墨西哥人日常饮食和衣料等,无不仰给于这种植物。在墨西哥北部地区,古代有巨大的野牛,角很长。这同样符合于《梁书》的记载。
至于有人说,古代墨西哥没有葡萄,只是后来欧洲人到达了美洲,葡萄的种子才从欧洲输入美洲。威宁等人却证明,在欧洲人未到美洲以前,美洲已经有野生的葡萄,就是《梁书》说的蒲桃。法国人房龙在一九三二年出版的《世界地理》中,也说欧洲人初到美洲时,称美洲为“外因兰”,意思就是“葡萄洲”,因为那里出产一种葡萄,可以用来酿造美酒。
还有的人说,美洲没有马,后来西班牙人才把马运到美洲去。但是,动物学家根据地下挖掘的动物骨骼,证明美洲在远古时期曾有马类生存。可能在欧洲人到达美洲以前一千年的慧深时代,墨西哥一带仍然有马也未可知。
在墨西哥出土的许多碑刻中,有一些人像与我国南京明陵的大石像相似。还有的石碑有一个大龟,高八英尺,重二十吨以上,雕着许多象形文字。据考古家判断,这些显然都受了中国古代文化的影响。
苏联科学院出版的《美洲印第安人》一书,还证明古代的墨西哥和秘鲁等地,“会熔炼金、银、白金、铜以及铜和铅的合金——青铜,却没有发现任何地方会炼铁的”。这一点与《梁书》的记载也完全相符。
《梁书》上面本来还有一段文字写道:“其国法有南北狱。若犯轻者入南狱,重罪者入北狱。有赦则赦南狱,不赦北狱。在北狱者,男女相配,生男八岁为奴,生女九岁为婢。犯罪之身,至死不出。贵人有罪,国乃大会,坐罪人于坑,对之宴饮,分诀若死别焉,以灰绕之。”前次我删节了这一段文字。现在看了威宁的材料,才知道墨西哥的风俗恰恰也是这样。
最后恐怕有人会问,当时人们往来到底是走哪一条路呢?这正如房龙说的:“他们是由太平洋北部窄狭的地方航行来的呢?还是由白令海峡的冰上走过来的呢?还是远在美亚两洲间尚有陆地相连的时代便过来的呢?——这些我们全不知道。”然而,他实际上做了三种可能的假设。或许古代的中国和扶桑国之间的交通是三种情形都有,这也未可知。
由慧深的国籍说起
在谈论谁最早发现美洲大陆这个问题的时候,许多人都很关心慧深的国籍。
到底慧深是哪国人呢?对这个问题应该首先做出初步的回答:他是中国人。
根据何在?有《高僧传》可以作证。这部书是梁朝的和尚慧皎编撰的。他与慧深几乎是同时代的人,当然他的记载比较可信。
按《高僧传》的记载,在宋文帝时,有一位高僧,法名慧基。他有好几个有名的弟子,如僧行、慧旭、道恢等人,其中特别提到:“沙门慧深,亦基之弟子。深与同学法洪,并以戒素见重。”可见当时慧深在禅林中影响很不小。这里虽然没有明白记载慧深是哪国人,但是似乎没有任何理由说他是外国人。因为《高僧传》中凡遇外国的和尚,就都写明来历,一看便知。比如,慧基与西域法师僧伽跋摩、弘赞禅律等往来,编书的人在文字上都交代得明明白白。假若慧深是外国人,决不会不写清楚,相反的,倒还可能大书特书,以表明慧基在佛教领域的威望很高,连外国和尚也跟他学佛。
而且,当时外国的和尚即便到中国来,也没有改变法名的道理,照例应该用他的外国法名译音,如僧伽跋摩等等。慧深的法名显然表明他是中国的和尚。
但是,《梁书》《东夷列传》上分明写着:“扶桑国者,齐永元元年,其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说云: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这中间的“其国”二字应该如何解释呢?
这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把“其国”解释为扶桑;一种是把“其国”解释为南齐。用后一种解释虽然可以打消关于慧深国籍的疑问,可是在文法上说来比较勉强。用前一种解释更符合上下文的文法,只是对慧深的国籍问题又难于说通。
那末,应该怎样解释才好呢?关键还要看我们如何研究古代的文献记载。
从慧基的传记中,我们发现他“以齐建武三年冬十一月卒于城傍寺,春秋八十有五”,齐建武三年是公元四九六年,上溯八十五年,为公元四一一年,则是东晋安帝义熙七年。他“年满二十,度蔡州受戒”。这时候应该是公元四三一年,即宋文帝元嘉八年。后来他“遍历三吴,讲宣经教,学徒至者千有余人”。这都是宋文帝在位期间,即公元四五二年以前的事情。慧深无疑的也是在这个期间成为慧基的弟子。从此以后到齐永元元年,即从公元四五二年到四九九年间,这四十多年的光阴,可能正是慧深远游美洲之时。等他回到荆州,刘宋的天下已经变成萧齐的天下了。人们都说他来自扶桑,这是很自然的,并没有什么不可理解之处。
而且,慧深到美洲的目的,显然是去传播佛教,他是以佛教徒的身分去的,决不会到那里以后才变成佛教徒,这也是可以断定的。同时,在他游历美洲的时候,那个大陆上的人们才有机会接触佛教,还没有他们自己的沙门,更谈不上派遣他们的沙门到中国来游历。至于他们当时如果曾派人来中国拜佛取经,那也一定会有记载。在有关慧深的史料中,我们的找不出这样的迹象。
现在越来越多的材料证明,美洲大陆确实是在公元五世纪的时候被中国人首先发现的。据一九一三年出版的《地学杂志》第三十七期上,也有一则资料写道:“近来西方学者创立一说,谓最初寻获美洲大陆者,实为我中国人。其说以美洲红印度人之语言形体皆与中国人相似为证。……最近则有著名考古家奈云,偕人种学家数人,在墨西哥国越万滔地方,寻获泥制古像甚多,面貌确与华人无异。其衣饰亦稔为中国十数世纪之物。此外,又有泥造佛像数百,长约数尺,其塑法与中国近代之木雕神像相似,盖亦千余年前中国之技术也。……有此种种确据,乃可证明美洲大陆,实为中国人最先发现者。其发现之时期,距今约一千五百年之久。”
根据上面这些材料,我们可以断言,慧深至少是当时发现美洲大陆的最突出的人物之一。
广阳学派
北京市所属的大兴县,在清代初年有一位著名的学者,当时与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人齐名,形成了一派革新的思想,他就是刘献廷。
大家可能还记得,前几年在讨论《红楼梦》问题的时候,许多文章的作者都曾引用过刘献廷的一些言论,以证明清代初年的中国封建社会内部,已经出现了一种具有民主倾向的新兴思潮。事实的确是这样。刘献廷这一派的革新思想,对于当时的社会曾经发生了强烈的影响。
刘献廷的这个学派,称为广阳学派是比较恰当的。因为刘献廷字继庄,自号广阳子,他的著作大半失传,留下的只有《广阳杂记》一种。特别用广阳称他的学派,也含有纪念他的特殊意义。
如果与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人相比,那末,刘献廷治学的范围更加宽广,目的性更加明确,更加讲究实用,而他的遭遇却更坏。他在康熙年间调查了许多实际材料,起草了许多重要著作,但是都失传了。后来乾隆年间的大学者全祖望为他立传,其中写道:
“诸公著述,皆流布海内,而继庄之书独不甚传,因求之几二十年不可得,近始得见其广阳杂记于杭之赵氏。……呜呼,如此人才,而姓氏将沦于狐貉之口,可不惧哉!继庄之学,主于经世。自象、纬、律、历以及边塞关要、财赋、军器之属,旁而歧黄者流,以及释道之言,无不留心,深恶雕虫之技。”
据全祖望所述,刘献廷有许多著作,其中有几种成就最大的,如他“尝作新韵谱”,以华严字母,参入梵语、拉丁语、蒙古语、满洲语,与各部韵母相合,于是“万有不齐之声,摄于此矣”。同时,他“又欲谱四方土音,以穷宇宙元音之变。乃取新韵谱为主,而以四方土音填之”。他还研究方舆之学,“为正切线表,而气节之先后,日蚀之分秒,五星之陵犯占验,皆可推矣”。对农田水利,他也有独到的见解;对于礼、乐、医药、数学同样都有研究。由于他的学问渊博,曾被聘请参与《明史》、《一统志》的编纂工作。他对于同事们的评价是:“诸公考古有余,而未切实用。”这就足以说明刘献廷是多么重视实用之学了。
当时与刘献廷一起修《明史》的是著名的史学家万斯同。据全祖望说:“万先生终朝危坐观书,或瞑目静坐;而继庄好游,每日必出,或兼旬不返。归而以其所历告之万先生。万先生亦以其所读书证之,语毕复出。”由此可见刘献廷从事实际调查的情形。
当时与他同事的,还有一位他的同乡大兴人,名叫王源,字昆强,号或庵,曾作《刘处士墓表》,其中说到刘献廷少年时,“读书每竟夜不卧,父母禁不与膏火,则燃香代之。因眇一目,又折其左肱,落落摄蔽衣冠,踯躅风尘中,人无敢易之者。盖其心廓然大公,以天下为己任”。所以,到后来“遍历九州,览其山川形势,访遗佚,交其豪杰,博采轶事,以益广其见闻,而质证其所学”。刘献廷勤苦学习和以实践验证学问的态度,从这里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有人特别关心地问道:刘献廷在政治上有何进步表现?他对于农民起义的态度,又是如何的呢?我们在这里不能详述他的政治观点。但是,只要看王源说他“志在利济天下后世,造就人才,而身家非所计”,全祖望说他的“踪迹非寻常游士所阅历,故似有所讳而不令人知”,这就不难想见他与当时清代的封建统治者是站在何等尖锐对立的立场上了。至于他对待农民起义,当然是抱着同情的态度。比如,当时清朝的统治者极力渲染张献忠杀人如草;刘献廷在《广阳杂记》中却写道:“余闻张献忠来衡州,不戮一人。以问娄圣功,则果然也。”这岂不是把当时对农民起义军的一切造谣诬蔑都驳倒了吗?
北京的人们,特别是大兴的人们,虽然不必因为有刘献廷这样一个历史人物和他的学派而骄傲,但是,为了学习和继承前人的遗产,如有可能,似乎还可以继续搜求有关刘献廷的各种遗作,以便就广阳学派的思想内容作进一步的研究。
吴汉何尝杀妻
在旧戏舞台上,许多人都曾看过一出戏,名叫《吴汉杀妻》,又叫《斩经堂》。这是一出用牵强附会的方法,借以宣扬封建社会的忠孝节义观念的坏戏,似乎早有定论,所以近来已经没有人再演它了。但是,我们从这里却不难懂得:历史的真实和舞台艺术的真实,有时竟然距离很大,甚至于有的剧作者为了一定的目的,完全捏造事实,歪曲了历史的真相。因此,在过去,谁要是把看戏当成读历史,那就不免要上当。
《吴汉杀妻》或《斩经堂》一剧的情节,大体是说:汉朝潼关总兵吴汉,娶了王莽的女儿为妻。王莽篡位以后,下令捉拿汉宗室刘秀。吴汉守关时捉住了刘秀,正要送去报功,他的母亲告诉他说,王莽是他的仇人,他的父亲是被王莽杀害了的,那时他年纪太小,不懂事,现在应该为父报仇,并且命令他杀死王莽的女儿,扶助刘秀恢复汉室的江山。吴汉持剑去杀妻,正好其妻在经堂念佛。吴汉不忍杀她,就将实情告诉她。于是,王莽的女儿就自刎而死;吴汉的母亲为了促使吴汉下决心,也上吊自杀了。这样,吴汉果然死心塌地随刘秀去打天下,后来成为所谓中兴名将之一。
这个故事情节,根本不合历史事实。在汉代的历史典籍中,完全找不到所谓“吴汉杀妻”的事实根据。不知道后来的剧作者,为什么要无中生有地硬把“杀妻”的情节,安在吴汉的头上。那位剧作者显然以为这样可以抬高吴汉的身价,殊不知在我们现在看来,这样反而诬害了吴汉。
由于吴汉是北京地区历史上的著名人物,所以北京人对于吴汉的生平故事,应该知道得特别清楚。据《后汉书》《吴汉传》的记载:“吴汉字子颜,南阳宛人也。家贫,给事县为亭长。王莽末,以宾客犯法,乃亡命至渔阳。资用乏,以贩马自业。往来燕蓟间,所至皆交结豪杰。”看了这一段记载,就可以明白,吴汉并不是王莽手下亲信的将官,而只是一个小小的亭长。他曾因宾客犯法而亡命逃走,并没有当王莽的女婿,更没有杀王莽的女儿。他与王莽也并非有杀父之仇的冤家,与刘秀的关系更不同于旧戏所描写的那样。吴汉起兵响应刘秀,终于成为光武中兴的功臣,也不是因为他不违母命的结果。这些都证明“吴汉杀妻”的情节是无稽的。
然而,这些证明还不够有力,还不足以推翻“杀妻”之说,必定要从正面找出更有力的证明材料,才可以令人心服。因此,我们要进一步查究:吴汉的家庭和夫妇关系到底怎样?
上述《后汉书》《吴汉传》中,有一段关于吴汉家庭关系的重要叙述。它写道:“汉尝出征,妻子在后买田业。汉还,让之曰:军师在外,吏士不足,何多买田宅乎?遂尽以分与昆弟外家。”由此可见,吴汉的家庭关系很正常,看不出有过“杀妻”之类的变故。
如果对于《后汉书》的记载还认为不足的话,那末,我还可以举出汉代刘珍的《东观记》中的一段文字做证明。刘珍是后汉安帝永初年间的史官,曾奉诏校定东观诸书,并且负责编辑建武以后的名臣列传。他的著述自然是可靠的。据他说:“汉但修里宅,不起第。夫人先死,薄葬小坟,不作祠堂也。”这样看来,吴汉的夫人名位也很正常,并没有引起吴汉“杀妻”之类变故的可能。
而且,照《后汉书》所载,吴汉“为人质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辞自达”。这又证明,从来历史记述都没有把吴汉描写成《斩经堂》的人物。如果吴汉确曾杀过王莽的女儿而后投奔刘秀,那末,在《后汉书》上一定要大书特书,夸奖他的忠孝,决不至于一字不提。
从我们现在的观点来说,假若要把吴汉的故事编成戏剧,虽然不必要完全照《后汉书》记载的史实,原封不动地搬上舞台;但是也不应该捏造情节,胡乱编出象《吴汉杀妻》这样的剧本。
你知道“弹棋”吗?
北京西山碧云寺后头,据说有一块大石,上面刻了一个棋盘。它不是我们平常看到的象棋盘,也不是围棋盘,而是弹棋盘。相传这个弹棋盘是距今七百五十年前金章宗用过的。
这个弹棋盘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可惜我到碧云寺没有看见它,向园林管理人员打听也不得要领。但是在明代刘侗、于奕正的《帝京景物略》中却有记载,可见这不是毫无根据的传闻,我们很有可能把它寻找出来。
弹棋是什么呢?晋代徐广的《弹棋经》说:“弹棋,二人对局。黑白各六枚。先列棋相当,下呼上击之。”看起来,这种游戏已经有了很久的历史。但是,它究竟起于何时,古书上记载又不一致。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认为:“弹棋起自魏室,妆奁戏也。”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可靠。唐代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引述曹丕《典论》中有“所喜唯弹棋”等语,证明弹棋“不起于魏室”。宋代沈括的《梦溪笔谈》,则根据《西京杂记》做了另一个判断。这部《西京杂记》相传是汉代刘歆的著作,又有人说是晋代葛洪的著作。不管怎样,沈括经过了考证之后,确认了弹棋是起源于汉代。他写道:
“汉元帝好蹴踘,以蹴踘为劳,求相类而不劳者,遂为弹棋之戏。”
不过,沈括说的是汉元帝,而《弹棋经》《序》却说成是汉武帝的事情。它写道:
“昔汉武帝平西域,得胡人善蹴踘者,尽炫其便捷跳跃,帝好而为之,群臣不能谏。侍臣东方朔因以此艺进之。帝乃舍蹴踘而习弹棋焉。”
看来大概因为踢球是激烈的运动,对于年纪较大或身体较弱的人并不适宜,因此,用弹棋代替踢球是比较合理的。我们现在虽然不明白古代弹棋的详细方法,似乎也还应该想法子恢复这种游戏,不要使它断绝才好。
古人对弹棋赞扬备至。汉代的蔡邕、曹丕,都写过《弹棋赋》,梁简文帝写过《弹棋论》,唐代柳宗元写过《弹棋序》。至于有关弹棋的诗歌就更多了。唐代杜甫的诗中,有“席谦不见近弹棋”之句。当时苏州有一个道士,名叫席谦,最善于弹棋,杜甫的诗句就是因为想念他而写的。王维的诗也有“不逐城东游侠儿,隐囊纱帽坐弹棋”等句子。李商隐的诗也写道:“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原来弹棋盘是中间隆起的,所以李商隐才有这样的句子。白居易也有这样的诗句:“弹棋局上事,最妙是长斜。”这里说的长斜是弹棋的一种方法。宋代的苏东坡还有“牙签玉局坐弹棋”等的诗句。
这些都可以证明,弹棋是很有趣的一种游戏。
弹棋的特点是什么呢?据沈括的《梦溪笔谈》所述,它的特点是:“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复盂,其巅为小壶,四角微隆起。”沈括还把白居易的诗句做了一番解释,他说:“长斜谓抹角斜弹,一发过半局。”陆放翁的《老学庵笔记》也说:“吕进伯作考古图云:古弹棋局状如香炉,盖谓其中隆起也。……然恨其艺之不传也。”的确,弹棋的这一套技艺,久已失传。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虽然也写到有会下弹棋的女道士的故事,但是仍然没有介绍下弹棋的方法。古籍记载几句弹棋的规矩,说法又不一样,后人更难掌握。例如,柳宗元在《弹棋序》中说:“置棋二十有四。贵者半,贱者半。贵曰上,贱曰下。咸自第一至十二。下者二乃敌一,用朱墨以别焉。”这和徐广的《弹棋经》写的就不同。徐广只说黑白各六枚,而柳宗元说的是红黑各十二枚,多了一倍。到底谁说的对呢?也有可能这两种说法都对,棋子可多可少,打法也许都相同。然而,这又有谁能够断定呢?
我很希望有内行的热心人,能够把弹棋的一套方法介绍出来,最好能够把西山碧云寺后面石头上的弹棋盘也找到,照样用木头或陶土仿制,以便年纪大的和体弱的人们,多得到一种文化娱乐的工具。同时,这样做还可以保存我国古代丰富的棋类运动的一种形式,使古人弹棋的技艺在我们这个新的时代发出新的光辉。
朋友,你知道弹棋吗?如果你知道,就请你来做读者们的义务教师吧!
谈“养生学”
前些天,首都医学界的一部分人,在白云观开了一个很别致的学术讨论会,研究元代丘处机的养生学。这件事情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丘处机是宋元两代之间的道士,登州栖霞人,后居莱州,自号长春子。元太祖成吉思汗听说他懂得养生修炼的法子,特派札八儿、刘仲禄两个使者去请他。丘处机率领十八名徒弟,走了一万多里路,到达雪山,朝见成吉思汗于西征的营帐中。
他们当时谈话的主要内容,据《元史》中的《释老传》、明代陶宗仪的《辍耕录》等所载,大概是这样的:
“处机每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人。及问为治之方,则对以敬天爱民为本。问长生久视之道,则告以清心寡欲为要。”
看来所谓养生学的纲领,恐怕就在于清心寡欲这四个字。
讲养生之道倒也罢了,成吉思汗却又下诏:“赐丘处机神仙号,爵大宗师,掌管天下道教。”这样一来,养生学却披上了宗教的色彩,反而逐渐失去了养生学的真义。以致后人只知有道教,而不知有养生学。丘处机自己也成了道教的一个首领,而不是什么养生学家。
在道教中,丘处机当然是很有势力的一个宗派。据明代都印的《三余赘笔》记载:“道家有南北二宗。其南宗者谓自东华少阳君,得老聃之道……其北宗者谓吕岩授金王嘉,嘉授七弟子,其一丘处机……。”显然,过去人们都只晓得丘处机是道教中的一个教派,有谁去理会他讲的什么养生学呢?
其实,要讲养生学,光是清心寡欲恐怕还不够,应该有更好的方法才是。
什么是更好的方法呢?是不是要修炼成仙呢?回答决不是这样。修炼成仙本是道家的想法,丘处机的教派也未尝没有这种想法。但其结果总不免事与愿违。
比较起来,我觉得儒家主张“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似乎更好一些。儒家的这种主张与道家修仙的说法,应该看到是有原则区别的。
早在宋代,欧阳修就曾因为不满于当时一般道士对养生学的曲解,特地把魏晋间道士养生之书——《黄庭经》做了一番删正,并且写了一篇《删正黄庭经序》。在这篇序里,他一开头就反对修仙之说。他写道:
“无仙子者,不知为何人也,无姓名,无爵里,世莫得而名之。其自号为无仙子者,以警世人之学仙者也。”
接着,他阐述一种道理,就是说:
“自古有道无仙,而后世之人,知有道而不得其道;不知无仙而妄学仙。此我之所哀也。道者,自然之道也。生而必死,亦自然之理也。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不自戕贼夭阏,而尽其天年,此自古圣智之所同也。”
欧阳修还举了实际例子以证明他的论点。虽然他举的例子中有的并非事实,但是,我们无妨用更多的实例去代替它,不能因为他以传说为事实就否定他的全部看法。他举例说:“禹走天下,乘四载,治百川,可谓劳其形矣,而寿百年。颜子萧然卧于陋巷,箪食瓢饮,外不诱于物,内不动于心,可谓至乐矣,而年不及三十。斯二人者,皆古之仁人也。劳其形者长年,安其乐者短命。……此所谓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
这一段议论很好。如果用别的事实代替大禹的例子,就更好。我们实际上可以举出无数事例,来证明欧阳修的论点。有许多劳动人民,如山区的老农,长期从事田野劳动,年纪很大,身体与青年人一样健康。不久以前,报纸消息说,苏联有许多百岁以上的老人,也都是勤劳的农民。这些都是有力的证据。
因此,讲养生学的人,在研究丘处机的同时,我想无妨把研究的范围更加扩大一些,多多地收集元代以前和以后各个时期、各派和各家有关养生的学说,加以全面的研究。这样做,收获可能更大。
姜够本
平常谈话中,说到生产上完成一宗新的试验,而没有吃亏,总是说“将够本”。我曾向几位同志请教这句话的来历,都以为是“刚够本”,把“刚”字读为“将”字的音。后来有一位熟悉农业生产情况的同志,告诉我说,这是“姜够本”。回来一查,果然他说的有根据。原来这句话不但是长期流传的成语,而且是一条重要的农业知识和经验的总结。元代的农学家王祯,在《农桑通诀》中就曾写道:“四月,竹箪爬开根土,取姜母货之,不亏元本。”又说:“俗谚云,养羊种姜,子利相当。”过去对于“取姜母贷之,不亏元本”这一行文字,马马虎虎看了,并没有发现这里边有什么大道理。而在实际生产知识丰富的人看来,这些文字记载却概括了非常可贵的经验。
据说许多有经验的老农种生姜,一亩沙土地可得三千斤。每一棵姜最初只用一小片老姜做种,长出的新姜就有两三斤。即使遇到天时不利,田里别的农作物棵粒不收,而种姜的田地上如果也不长什么,你只要挖出原来种下去的老姜,它却一点也不会损坏,照样能吃的、能卖的,决不至于把老本丢光了。这就叫做“姜够本”,也就是王祯说的“爬开根土,取姜母贷之,不亏元本”的意思。这一点在其他许多农书都没有写清楚。比如最著名的明代大植物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只是说:“姜宜原湿沙地。四月取母姜种之,五月生苗,如初生嫩芦;而叶稍阔,似竹叶,对生。叶亦辛香。秋社前后,新芽顿长,如列指状,采食无筋,渭之子姜。秋分后者,次之。霜后则老矣。”
说一句公平的话,李时珍的著作在不少地方,并没有超出他的前人王祯的解释。王祯的《农桑通诀》有许多记载更切合于农业生产的实际经验,他说的种姜方法,我看很重要,应该加以介绍。他写道:
“秋社前,新芽顿长,分采之,即紫姜。芽色微紫,故名。最宜糟食,亦可代蔬。刘屏山诗云:恰似匀妆指,柔尖带浅红。似之矣。白露后,则带丝,渐者,为老姜。味极辛,可以和烹饪,盖愈老而愈辣者也。曝干则为干姜,医师资之,今北方用之颇广。九月中掘出,置屋中,宜作窖,谷秆合埋之。今南方地暖不用窖。至小雪前,以不经霜为上。拔去日,就土晒过,用篛篰盛贮,架起,下用火熏,三日夜,令湿气出尽,却掩篰口,仍高架起,下用火熏,令常暖,勿令冻损。至春,择其芽之深者,如前法种之,为效速而利益倍。”
这一段记载显然是直接从老农的长期经验中得来的,具有首创的意义。在王祯以前,我们翻阅《齐民要术》《尔雅翼》、《四时类要》等书的记载,都没有说到这些要领。由此可见王祯的确是在李时珍以前很有成就的一位农学家。当他做江西永丰知县的时候,经常和老农在一起,研究农桑园艺,总结生产经验,著书推广农业知识。他对中国农业科学的发展,无疑地是有重要贡献的。这里所说的种姜,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例证罢了。
我们应该把王祯等古代农学家总结了的经验,和现在老农的经验结合起来,利用北方土壤和气候适宜于种姜的条件,多多推广种姜。因为姜对于人的健康大有益处。当然,用量要控制,如果过量了,反而有害,这是不待说的。只要用量适当,那末,姜就可以治疗许多种疾病。王安石的《字说》称:“姜能疆御百邪,故谓之姜。”苏轼的《东坡杂记》描写钱塘净慈寺的和尚,年纪八十多岁,颜色如童子,“自言服生姜四十年,故不老云”。这就证明了生姜对人体健康的好处。《本草纲目》中列举生姜能治疗的病症,总有几十种。所以,李时珍说姜是“可蔬、可和、可果、可药,其利博矣”。
其实,早在春秋时代,孔子就知道吃生姜对身体有益,所以孔子生平“不撤姜食”。到了汉代,有人由于大量种姜,终于发财致富,因此,司马迁在《史记》《贷殖列传》中写道:“千畦姜韭,其人与千户侯等。”时至今日,人们的经验更多了,应该更清楚地知道种姜的好处,进一步加以推广,决不仅仅因为它够本而已。
种晚菘的季节
我们祖国历史上伟大的爱国诗人——宋代的陆放翁,写过一首小诗,题目是《菘》。原诗写道:
“雨送寒声满背蓬,如今真是荷锄翁。可怜遇事常迟钝,九月区区种晚菘。”
这一首诗不但说明了陆放翁晚年还参加田园中的体力劳动,精神可佩;而且说明了我们目下的季节仍然可以种菜,因为现时正值阴历九月初旬,恰是陆放翁种晚菘的时令啊!虽然北方的气候要比南方冷一些,但是,现在距离下霜的时节还有二十多天,抓紧种菘,长出的苗子壮大起来,就不怕霜冻了。
可是,先要弄清楚,陆放翁种的晚菘,究竟是什么?原来所谓菘,就是北京人说的大白菜。
现在的北京,大白菜已经大量上市了。人们都爱吃大白菜,可是谁也不知道大白菜的原名是什么,就连新出版《蔬菜栽培学》等书籍,也只记载了“北京白菜”、“中国白菜”等名称,说它们是属于十字花科的一种蔬菜。这当然是很不完全的说法。
明代的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所做的介绍,却是比较完全的。他说:“菘即今人呼为白菜者,有二种:一种茎圆厚,微青;一种茎扁薄,而白。其叶皆淡青白色。燕、赵、辽阳、扬州所种者,最肥大而厚,一本有重十余斤者。南方之菘,畦内过冬;北方者多入窖内。燕京圃人,又以马粪入窖壅培,不见风日,长出苗叶,皆嫩黄色,脆美无滓。”
另一个明代的学者王圻,在《三才图会》中也说:“菘菜即白菜,南北皆有之,与芜菁相类,但梗短,叶阔厚而肥,味甘温,无毒,主通利肠胃,除胸中烦燥,并解酒渴。”
历来讲述白菜的诗文还有许多,都一致赞美它。例如苏东坡的诗,曾经夸奖大白菜的好处说:“白菘类羔豚,冒土出熊蹯。”他把大白菜比做羔豚、熊蹯,因为它实在太好吃了。范成大的诗集中有《田园杂兴》两首绝句,其一写道:“桑下春蔬绿满畦,菘心青嫩芥苔肥。溪头洗择店头卖,日暮裹盐沽酒归。”又一首写道:“拨雪挑来塌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浓。朱门肉食无风味,只作寻常菜把供。”这些对于大白菜的歌颂,应该承认都并不过分,我们现在每个人都可以替古人做见证。
为什么把大白菜叫做菘呢?这里头还有一个道理。据宋代大学者陆佃的《埤雅》载:“菘性凌冬不彫,四时长见,有松之操,故其字会意,而本草以为交耐霜雪也。”可见大白菜的性格,原来与松树竟有相似之处,所以它的名字就用松字加个草头。这样一说,我们就觉得它更加可贵了。有的书上还把大白菜的这种性格描写得突出。比如明代陶宗仪的《辍耕录》中,有一段文字叙述元代末年,江南农民起义时期,扬州的大白菜就表现了特别顽强的生命力。他说:“扬州至正丙申、丁酉间,兵燹之余,城中屋址遍生白菜。大者重十五斤,小者亦不下八、九斤。有膂力人所负才四、五窠耳,亦异哉!”看来当时扬州的大白菜,大概产量也最高,可惜没有人注意把那个时候的种菜经验,好好地记载下来。
北京郊区的农民种植大白菜的经验,现在要算是最丰富的了。不过,有没有一棵大白菜十五斤的高产纪录,我们还不知道,可能不会没有。至于是不是能在阴历九月再种一茬晚白菜,这恐怕就未必了。我想陆放翁的诗句一定有根据。他既然说九月种晚菘,那末,现在阴历九月初的天气,即使在北方也还没有下霜,难道就不能种吗?显然应该肯定,现在还是种晚菘的季节。
我希望能够联合几位园艺的爱好者,同我一起来做个小小的试验:在自己门前的地边,现在再撒下大白菜的种子,争取在下霜以前再长出一茬白菜。虽然这一批白菜不能长得很大,但是,也很可能还有相当的收获。这样取得一些经验,将会有更多的用处。
甘薯的来历
前天《北京日报》刊登了科学小品一则,题目是《漫话白薯》(按:此文见于一九六一年十月二十七日《北京日报》第三版)。文中对于史料的介绍,有重要的差错。因此,我想借此机会,也来谈谈这个问题。
那篇科学小品写道:“据说,明朝万历年间,中国福建省因受飓风灾害,致成饥荒。该省巡抚金学曾派遣专人到菲律宾,搜求能救济饥荒的食用作物。看到当地白薯产量高,容易栽培,……该地的殖民政府严禁秧苗出口,乃用巧计,……运回中国。这是万历二十二年,纪元一五九四年的事情。”作者把这件事情,说成是那个巡抚金学曾派遣专人去做的,又说时间是在万历二十二年。这些显然都与历史事实不符。
北京人说的“白薯”,在植物学上正式的名称是甘薯。它传入我国的历史,过去没有确切的记载,以致传闻与事实多有出入。但是,近来从福建发现了《金薯传习录》一书,真相为之大白。原来最初把甘薯种传到我国的是福建的一个华侨,名叫陈振龙,时间是在明代万历二十一年农历五月下旬。
从这一部传习录的记载中可以看到,陈振龙是福建长乐县人,常到吕宋经商。他发现吕宋出产的甘薯产量最高,而统治吕宋的西班牙当局却严禁甘薯外传。于是他就耐心地向当地农民学习种植的方法,并且设法克服许多困难,在海上航行七昼夜,终于把甘薯种带回福州。他的儿子陈经纶向巡抚金学曾递禀,请求帮助推广,金学曾却要他父子自行种植,没有加以推广。陈氏父子就在福州近郊的纱帽池旁边空地上种植甘薯,收获甚大。第二年适值福建大旱歉收,金学曾才下令推广种植甘薯,以便渡荒。事后金学曾却大吹大擂,要地方官绅出面为他立功德碑,并将甘薯取名为“金薯”,反而把陈振龙父子丢在一边,根本不提。
后来山东、河南、河北等地普遍种植甘薯,仍然是陈氏子孙努力推广的结果。陈振龙的裔孙陈世元曾联络几个同伴,到达山东的古镇,试种甘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