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不高兴的进房穿了衣。“冷”字提醒了老罗,老罗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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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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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名字数:2757更新时间:23/03/24 12:20:11
吗?何如!你也知道冷。我想凡是生物都想活,这条路上不能活,便在那条
路上活,总是打着主意要图活。就比方他——手指偷儿,一壁自己也往卧房
移动想穿衣——吧,不一定就想靠‘偷’来活着,不过‘偷’也是他一种暂
时不得已的生活方法罢了。你看他那枯瘦如柴的样子,那恶心的单薄的衣服,
在这样冷的晚上,他那能不想打点生活的主意,你别打他,我是爱管闲事的,
倒要去问问他看。”老罗一壁穿衣服,口里还是不断的叽咕着“唉,一切的
生物总是不择手段在谋活的,一切的生物总是……”
“好,你问他去,我不管。”振宇先生消极的抵制着。那时偷儿也已被
押进了房。
“喂,我问你,你干吗要做贼啊?——你说啊,低着头干吗?我们不一
定要办你,你老实的说啊!”
偷儿缩做一团的战栗着,他以为老罗还在跟他开玩笑,始终低着头,后
来被逼不过,才死气沉沉的眼睛向老罗翻了一下,他为老罗那和蔼而诚挚的
表情所激动,他顿觉以前的话不是开玩笑,他相信他是天地间的极好的人,
他为他的真实而伟大的感情所支配,眼泪蜿蜒的流下,腿儿慢慢的弯曲了,
蹲在地下,终于颤着嗓子说:“先生,我不敢瞒您,我,我,我是个逃兵,
由阵上逃出来的。到这儿三天了,没得吃,没得穿,也没地方住,靠人家布
施,大半天也接不到几个大,不得已才干这下流的事,下次可真不敢了,请
您开恩放了吧!若是上头知道,这条命还不如……”偷儿说着,捣蒜一般的
叩头。
“你别叩头。”老罗挥手止住他。“我不把你交巡警就是,你放心,再
说下去吧,既是好好的当着兵,干吗要逃呢?”
极苦闷的表情呈现在偷儿的脸上,他不愿旧事重提,只是摇着头,但他
感于老罗那慈悲的样子,关怀他那般的深切,只得又鼓着勇气放胆说下去:
“说起来,唉,话就可就多啦。先生,您不知道先年的兵好当,于今的兵简
直是白卖命。象咱们当小兵的,无非为着一份儿口粮。口粮?!上起火线来,
有时两三天见不到又霉又臭的饽饽。在阵上受了伤,三四天没人管,”他手
触着伤处,喉儿给什么塞住了似的。“大寒天穿的还是这个!”他瞧瞧身上
的服装,眼眶儿红了。“提起饷,每月十块还得扣伙食,三四月不关是常事。
当新兵的还得挡头阵,炮火连天,许进不许退,唉,讲到当兵,我,我,再
世也不想啦。我是大前天晚上开差时跟弟兄们打伙儿逃的。没想到逃到这
儿……”
那时候儿,听差的无形中解了严,兴致很浓的听得正入神,老罗的脸上
笼罩着浓厚的愁容,可是振宇先生却在床边皱着眉头打瞌睡。
“那末,你不想家吗?你逃到这儿打算怎样呢?你家在那儿?你姓什
么?”老罗杂乱的问。
“想是想回家,但……”偷儿瞧瞧自己的模样又顿住了。好象说不出口
似的,即刻又改变方针说:“听说我老弟到这儿半年啦,他是由山西到这儿
的,不知他在那儿,干的什么事。他出门四五年啦!我在营里常常调动的,
好久没写家信。家里也没信给我,我不知我老弟在那儿干事。我是 P 府人,
我姓吴,名字叫吴敦诚,我老弟叫……”偷儿神经纷乱的,还要往下说。老
罗打断了他的语句:
“老吴,这人是你的同乡,又是你的本家呢!”老罗带笑的瞧瞧振宇先
生,又回转头来问那偷儿:“再说,再说,你老弟叫什么?刚才我不该打岔
的。”
振宇先生早已由梦里惊醒,他早就怀疑偷儿的语音怪耳熟的, “吴敦诚”
已使他万分的愕胎,而“我老弟叫……”更是一炸弹,炸得他的灵魂飞溅了
满地一般。他在灯光之下敏锐的隐约的辨出偷儿是谁了,他想不到在几年的
睽隔中,那偷儿的相貌变得那般的凄惨可怕,简直比梦里所见的还可怕。他
也没注意自己的样子也变得使偷儿认不出,许是他在自己威武的“打”的声
音里震悸得不敢抬头的缘故吧,许是自己离灯光稍远为黑影迷蒙了吧。起首,
他的脸上拼凑着愁烦,忏悔,羞惭的种种颜色,但一目睹偷儿那寒酸透了顶
的姿态,与其卑劣达于极点的行为已暴露在听差,在阔友之前,那不啻会将
自己的一切葬埋了,他不能将自己的名誉和他的同归于尽,于是各种情绪骤
然转变而为剧烈的恼愤。他不等偷儿开口,暴跳起来,将自己竖在偷儿和老
罗之间,深赤色的嘴唇,不断的朝上翻:“放屁,放屁,我的同乡没有这样
贱的贼骨头,我的本家没有这种烂污胚。把他带上区去,带上区去,我不能
让他在我房里瞎说霸道的。”
“那何必,那何必,我看这人怪可怜的,送他到区上去于咱们没有什么
益。我刚才说错了,别动气,别动气,啊!”老罗竭力和缓振宇先生的盛怒,
一壁掏出两块钱来,说:“喂,姓吴的,你别再干这事啦,强盗收心做好人。
好在离家不很远,你还是回你的老家吧!这里我给你两块钱。唉,老吴,咱
们虽是穷,两块也不过两个子儿一般的,你也给他两块吧!”
“不是动气,实在的,这家伙太可恶了。老罗,既是你这样的慷慨,据
他自己说又是 P 府人,那末,我带他到会馆去查查,看有人认识他的老弟的
没有。”振宇先生很张惶的两只眼睛钉着那偷儿。接连的说:“顺便也好请
同乡多捐几个钱打发他回去。真是见啦鬼!捉贼,捉贼,捉出那末大的麻烦
来,这是我今生头一次,老罗我告诉你。”不知如何,振宇先生公然对偷儿
开了恩。
偷儿初不料到申述自己的身世会闯出滔天的大祸来。他虽是出没于枪林
弹雨中,早置生命于度外,然而既已逃出了危险境,又要尝铁窗的风味,这
可不值得,而且自己是逃兵,或许还要受军法的审判和处决。他为着不绝如
缕的生命,又起了动摇,于是又颤栗着,又泫然的流泪了。一直到振宇先生
赦了他,他才匍伏在老罗的跟前叩了两个头,勉强的收受两块钱,随即又向
振宇先生跪下去。当他诚虔的叩头时,老罗的“同乡”“本家”在他的耳里
似仍在荡动着,卒致引诱着他向振宇先生大胆的看了几眼。振宇先生脸色很
难看,不情愿受这卑劣的偷儿的敬礼似的,头转向着别处。
白日钻出了浓云,普照着大地,偷儿换了一套半旧的棉裤褂跟着振宇先
生在往会馆去的路上交谈的走,到了会馆后,振宇先生关照管事的,请他收
留这流落京华的一位同乡。于是那偷儿暂在听差的房里住着。
当那间房里没有别人时,振宇先生颓丧的立在房门口,瞧着那偷儿说不
出一句话。心里不知是恼愤,是羞辱,偷儿却伏在桌上抽噎着,他回忆军中
的生活,逃遁时的惶恐,在街头行乞时的丑态,在公寓偷窃时的苦心,与夫
老罗,振宇先生的脸子,他不由得抽噎了。
“唉。”振宇先生叹了一声,“哭什么,我真不好怎样的骂你。我告诉
你:在这儿我不许你说我是你弟弟,你明白吗?”最后的两句话,声音是轻
轻的。
会馆里的听差——老王——走进房来,振宇先生很神气的吩咐道:“老
王,你陪他去洗个澡,吃吃,逛逛,听见吗?”老王欢喜的答应了。振宇先
生掏出两块钱给偷儿便走开。即刻,以援助同乡的名义,在会馆募起捐来,
以他平日应酬之周到,公然在几刻钟内募了八块钱,很高兴的回了公寓挺了
一大觉。
下午,他到衙门里预支了半个月薪水便出来,看了几家公寓,不能自己
的又到会馆去。
偷儿一个人躺在床上,振宇先生又在房门口站着,默默的,默默的,眼
光炯炯的射着那偷儿,脸额上的蓝筋皱成交织的河流一般,真像谁该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