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沉伦之时

黑暗中，一个本应在沉睡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露出湛蓝的眸子，抬头望着上方一会后，微微皱起眉，低喃：“怎么回事……？”为什么这裡又重新出现绝望了？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亚风炉默默地坐在病床旁，注视着此时正睡着了的银，若是平常他理应会带着笑意，然而此刻却皱紧眉头，神色满是忧伤和心疼。 已经是第二次了，银又溜了出去，并再次让伤口裂开。而且这次的回来还带着痛苦的表情。 他不是没见过银的的这个表情，早在他出现在雷门时便已经看过，只是昨日的却远比当时更痛，甚至还有了恐惧。 咬紧唇，亚风炉还是第一次看见，银流露出恐惧。如此的明显…… 无论是以往或是现在，他所认识的银脸上从未出现过明显的情绪反应，就是那时我堵到她时也是如此。 亚风炉不知道是碰上了什么，使银变得藏不住情绪，他还有看见，除了恐惧和痛苦以外的反应，那个……名为脆弱。 他轻轻地抚着银的发，脆弱吗……遇上雷门后，你可是比以往更加敞开心防，是否也因为这样，你更容易受到伤害？ 他说，答应我保护好自己。语裡带着焦急。 她说，我做不到。笑得煞是淡然。 墙角的影子一晃，带着深深的不甘。 三人僵立在原地，气氛凝结滞停。为的那句话各自分神。 亚风炉的酒红色双眸有着盪漾的波纹，那是怎么样悽然的口吻，哀慟、恐惧、绝望、痛楚……全契合在她的语裡，还有丝不符的坚毅。 银的笑未散，将亚风炉的情绪变化收尽眼底，却没要收回话的意思，保护自己？与本能背道而驰，我只知道保护别人，自己就算粉身碎骨、气游弱丝，也得要守护被强制设定为要保护的对象……儘管那是毁了她跟哥哥的人。 旭闭上双眼，这他早就听过了，小姐根本不会因为谁而改变想法，她说要一个只懂得为别人而活的人保护自己是件很过分的事，这可真是荒唐呢……他第一次明白，他的小姐会为了她所认定保护的人做任何事，就算那会要了她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了敲门，银静静地将帽子拿下，坐到床上去，来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可是名病人。 亚风炉回过神，犹豫了下，才开口：“请进。” 门打了开来，随后被那人带上。来人是穿着白袍、戴副眼镜，看起来颇为严肃的医生。 他拿着一个板子，淡淡地道：“我来检查你的身体状况。”亚风炉往后退了一步，方便医生检查银。 开始检查后，医生越是检查眉头就越是深锁，结束了检查，他转向亚风炉：“我得跟你说些话。” 跟着医生走出病房，亚风炉望着他：“请问是要说什么？”然后偷瞥了墙边一眼，他知道旭跟出来了。 医生不是没注意到亚风炉的那个举动，只是未询问而已。眼前的问题容不得他在此上纠结。 他严肃地道：“黑木小姐最近是否碰上了什么会导致她心神剧烈动摇的事？”亚风炉一怔，垂下眼帘：“抱歉，我不清楚。”她可是……什么都不肯说呢。 医生马上接下句话：“那我先说明一下黑木小姐的检查结果吧。”他看着手上的板子，说：“她的伤已经二度裂开，也再次大量失血，不过她已经输过血了，伤口其实只是结痂的地方裂了道口而已，很快就能好了，但黑木小姐现在的精神状况让我不敢肯定，随时都可能会让伤口恶化，进而影响到生命。会这样说是因为，医学上曾有一份研究证实病人的精神状况与身体的復原速度会有所连结。” 亚风炉握紧拳头，强装正定，他其实已经明白医生要说的是什么了，但他仍不愿相信：“所以呢？银她的伤跟这份研究有关係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正是。黑木小姐现在的精神状态正处在崩塌边缘。” 亚风炉咬紧了唇，酒红色的眸子满是不甘，要是我有拦住她就好了……要不然也不会……！ 墙边的阴影窸窣地骚动起来，一道修长的身影就这样如同变魔术般的凭空出现，淡紫色的发垂落在肩上，金色的双瞳闪过一丝恐惧，为了银的生命有危险而惧。 他压抑感情波动开口：“──小姐现在的生命会有危险吗？”要真有的话，也是他没全力阻拦造成的。早知道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拦下小姐── 她可是把他拉出黑暗的人啊。 对于旭的突然冒出，医生微微一愣，倒也很快恢復，回答：“如果她的精神状况仍然是这样的话，的确是的。” 旭此刻的表情跟亚风炉一样，充满了不甘，也多了份对自己的怨。 医生沉默地注视他们，眼前这两个个性分明不同却露出一样表情的人，这真是奇特，那位黑木小姐在他们的心中想必有相当的份量。修也……你爱上的人便是她吧？真是坎坷的路，虽然不晓得紫发的男子是如何想，但金发的少年肯定是你的情敌…… 医生淡淡地道：“如果想要黑木小姐脱离险境的话，就要把她从黑暗中拉出，她已经沉伦在其中了。”不知道有没有光明能有办法拉住她呢？那个契机将是对她来说很特别的人吧，足以拉住她的会是谁？修也啊，你在黑木小姐的心中有足够的地位吗？ 亚风炉和旭一起回过神，医生的话是最后的救命草，只是他们也都明白，要将沉伦的人拉回光明哪有那么容易？可是唯独她，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此时旭突然一僵，转身打开门掠进病房，本来还坐着的银倒在床上，看似入眠，却不像是有个安稳的梦，因为她的额不断冒出冷汗，表情痛苦，像是受到极大的折磨。 旭将银的身子扶正于床上，那名医生上前探了探银的情况，瞇起眼，心的沉伦，加深了。 亚风炉紧张地问：“怎么了？”莫非是恶化开始了？ 医生平静的回到：“恶化了，如果这几日还不恢復的话，我刚刚讲的后果就会到来，请你们注意吧，我相信你们比起医生更能拉住她。” 旭低头望着银，握紧的拳头关节泛白，您当初既然能把我拉出黑暗，就请别败给了自己心的沉伦啊，我的小姐。 亚风炉苦涩一笑，真没想到会有这天，我沦为影山道具的那时不是你救我的吗？怎么反而这次换成你了呢？ 医生见待下去也毫无作用，临走前道：“我叫豪炎寺胜也，从今天起便是黑木小姐的主治医师。” 微微呆滞住的亚风炉瞪大眼，豪炎寺？原来竟是他的父亲吗？那个以某种情况上是敌人的人…… 旭没有讶异，这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如果不是小姐身边的人的父亲，我也不会注意，眼前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拉回小姐。 亚风炉轻轻嘆口气，昨日她睡去后到现在都还没醒来，比从前都要长的睡眠时间……这实在很令人不安。 也因为如此，他跟旭到现在都还无法执行拉银回来的行动，三天，这是那个医生给的期限，过了这些时日，便会变得困难，再来便是昨日所得知最严重的后果。 怎么办……？已经快到第二天了……亚风炉忧虑的皱起眉。 银的兄长，黑木介只来过一次，在听闻消息后，沉默了一阵子，才淡淡地说了句：“我相信银熬得过。”这不是盲目的相信，而是介当真这么认为。她的妹妹绝对不会输给自己的黑暗，起码在真正绝望之前── 亚风炉也很想相信，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就只是相信而已呢？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吗…… “……照美。”清冷的声音响起，亚风炉欣喜的望向床上，却怔住了。 银醒了是醒了，可是琥珀色的眸子不像以往般的澄澈，反而像是玻璃一般，表情……虽说她本来就没什么表情，可是现在更是向人偶般的毫无起伏、毫无生气。 “银……”亚风炉低声地唤着，同时抿起唇，加深了…… 怎么办？亚风炉挤出声音：“你……”话没有接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才可以拉住她，也为了避免伤她伤的更深。 旭没有现身，他跟亚风炉一样不知该说什么，也没料到有天会有这种情况，要一个冷漠的人去做这事毕竟还是不可能。 “……你再多休息一会吧。”最后亚风炉也只讲出这句，银机械式的点点头，亚风炉深深地注视着她，随后垂下眼帘：“……我出去一下。”不等她回答，亚风炉逕自走了出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银的眼神在闪动一下后，然后恢復了平静。 亚风炉关上门，将背靠在墙壁上，闭上眼，身子缓缓滑下。银现在的样子，令他害怕，像个人偶一般，他不是不明白要拉回她的重要性，可是这样子实在是受不了，为什么我会无法帮助她……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只来看她离自己愈来愈远？ 究竟为什么我只能看着她受苦……他伸手抱住了膝盖。 在银醒后，医生检查过她的身体一遍，问了几个问题便一语不发的离去。 走出门前，旭看到他瞥了自己一眼，不禁握紧拳，没时间了……是吗？ 可是根本没办法啊，小姐听不进任何话，他跟亚风炉照美无计可施，他们都不会对付这种状况。 谁能够帮助小姐……旭怨恨自己必须仰赖别人，明明他是小姐的护卫的…… 突然敲门声响起，旭不禁觉得奇怪，医生才刚走，亚风炉照美是不打招呼就直接进来的，那这会是谁？ 他戒备起来，就怕有人要对心以沉沦的银下手。 银淡淡地开口：“进来。”真的很淡很淡，仿佛以淡化到成风了一样，随时都会散。 相当有朝气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异常凝固的空气，圆堂笑嘻嘻的走进来。 “好久不见了唷，黑木，你还好吧？”他坐到椅子上。 银双瞳中的闪动比之前更加起伏：“……圆堂。”他们回来了？ 旭惊讶地瞪大眼，难不成……能够拉回小姐的那个契机便是他？ “跟你说喔，我们有新的球员加入喔！而且双子星风暴已经被我们打败了，虽然后面还有一个极限零度就是了……不过我们一定可以打赢外星学园的！”圆堂充满活力的笑道，就如同以往一般。 银静静的望着他，考虑着该不该告诉他其实后面还有最高层级的三支队伍，不过还是算了，因为要解释一堆很麻烦。 “我们还在爱媛碰到了影山。”圆堂的神色暗了下去，银的眼神倏地变得空洞，墙边的影子不安的骚动着。 “佐久间和源田被他迷惑，使用了禁招，佐久间还很有可能再也无法踢球了……”圆堂甩甩头，转移话题：“对了，你的伤还好吧？……你怎么了？”他终于发现银的表情很不自然，像是具毫无生气的人偶般，黯淡的琥珀色眼眸相当深沉，甚至渐渐变得无情。 旭僵住脸色，那个眼神是……！ 圆堂紧张的询问：“黑木？发生什么事了？” 银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漫天的黑暗逐渐吞噬了心，不停地往下沉伦、沉伦…… 鲜艳的红，满手的血，呵呵呵，怎么可能逃离，怎么可能忘记？背负着无法抹灭的过去、浑是怨恨的亡灵。 打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做了的，何必打开心扉呢？最好永远封闭自己！什么温柔、什么有情，通通给我消失！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只要没了这些东西我就不会受伤了吧？只要跟从前一样，当个冷酷无情的堕落天使就好了啊！ “银？”一个倨傲的女声自脑海底部响起，眼前看到的不再是沾染鲜红的景色，而是个无机质的暗色世界，这裡是她的心，视线所及的只有无尽的黑暗、无尽的……绝望。 银环视着四周，这裡还真是没变，还是那么地令人感到孤寂。 驀地，一抹与这裡格格不入的淡色人影飘掠出现，那是名有着干净天蓝色长发，有双海般湛蓝的美丽眼瞳，容貌清丽的少女，身着一袭及地的白色无袖长裙，神情冷傲。 已经有两年没这样面对面见到了呢，与她共用同一个身体的战灵，风。 她们彼此在交换时也见不到身影，因为当一方交出控制权时便会陷入沉睡，同时清醒的时间真的很少，少的连从黑暗中浮现都不够。 风皱眉注视着银，冷冷地开口：“你怎么了？为什么这裡会变回这个样子？”连表情都变回那个样子了，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变回这个样子？银不解的问：“这裡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她最后一次来时也是长这样啊。 风沉默片刻，才缓缓地道：“因为你不住在这裡，所以你不知道，其实这裡曾经有改变过。” 银一愣，她的心……曾经改变过？ “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你的心一直都有在些微的改变。大概快一年前，黑暗突然大量地从你的心中流逝，也就是绝望。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欢乐，拥有了希望。” 一年前……从遇见照美那时开始吗？银的睫毛微微扬起，之后便是雷门吧。 “但是，”风的语调一沉：“昨天开始，黑暗又回来了，希望一点点的消散，并且坠至更深的暗。你到底在绝望什么？不是还没失去最后一丝光明吗！？”她厉声喝道。 银怔怔无语，哪裡来的光明？这个世界总是一片寂寥的黑，不是吗？ 风像是感觉到了银的疑惑，静静的抬起手，随着她手指之处望去，黑暗中突然跳出一个窗框，上头的人是从银的眼中看到的圆堂。 圆堂对于银没什么的回答沉默半晌，语气认真的说：“听我说，黑木，不论你人是不是在队上，身为我们的同伴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就算你不见踪影、因负伤住院而离开也一样。我们都会帮助你，不会拋弃你，这点豪炎寺跟你都一样！” 豪炎寺……一道光芒从黑暗中透出，银仿佛看到了那名白发少年的身影，他的炎，成为驱赶她心中绝望的曙光，她的希望。 风微微一笑，带着一抹傲：“回去吧，别再沉沦了，笨丫头。”身影缓缓淡去，她要去沉睡了。 光采回到琥珀色的瞳裡，银勾起嘴角：“谢谢你，风。”眼前的景物转换回来，血色已经不见了。 她对着圆堂真心的笑了：“谢了，圆堂。”他的话为她不再绝望，但其实，真正将我从黑暗中拉住的人，是你，豪炎寺。 不过为什么呢？只是听到了他的名字而已啊…… 旭安心地轻呼了口气，幸好是及时拉回来了，他望着圆堂，这家伙能给人希望，可是真正拉住小姐的恐怕并不是他，那会是他吗……？ 圆堂恢復开朗的语调：“谢什么啊！我们是同伴啊！” 银不禁想起，她会回到足坛，搞不好是因为圆堂充满了希望吧，越是绝望过的的人便越是下意识的想接近希望，真的谢谢你，圆堂。 金色长发的俊美少年靠在门板上，酒红色的眸子有着浅浅失落，终究拉回你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圆堂，而是他吧。 银……我不会放手的，反正她肯定还不知道为什么是你，想要她的话就来啊，我是不会让你轻易夺走她的，豪炎寺修也。 房裡传来往门移动的脚步声，想必是圆堂要离开了。 亚风炉先一步躲进另一条走道，打完明日之星总决赛还没过太久，暂时还是别出现在雷门等人的面前比较好吧。 待圆堂离去不知多久后，他才没敲门的直接走进病房，黑发的女孩已经不再像人偶了，她转头抱歉一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亚风炉的神情闪过一丝讶然，银居然会道歉，这可真令人大开眼界，不过应该只有这一次吧，她的个性他很清楚。 “这句你应该对旭哥讲才对。”“……已经讲过了。”还被多削了一顿。 真是的，搞出那么多麻烦，乖乖待着养伤不出去就不会有那种情况了嘛，总之没事就好，亚风炉望着银，不自觉地漾开笑容。 银忽然问到：“对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院？”…… 感觉到笑容变得相当灿烂，亚风炉恶狠狠地吼道：“等你的伤全好了再说吧！！！”果然是这样！ 旭望着一脸不满的银，默默地心想，您真是死性不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