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次死

侯俊峰走在女孩后面，女孩不说话，侯俊峰说：“你不伤心么。” 女孩说：“这有什么可以伤心的，你知道，有的时候我们连伤心的权利都没有。” 侯俊峰和女孩下了最后的楼梯，然后分手告别。侯俊峰看着女孩的背影向阳光地带走去自己。侯俊峰忽然知道爱情原来是这个样子，是没有声息的样子。一切都是我们记忆的堆积，都是一堆会在太阳下终将飞散的废墟。侯俊峰对女孩喊着说：“希望你自己能幸福，即使没有他。” 女孩回头，对侯俊峰笑了笑，继续走了下去。侯俊峰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他今天想去草包李那里喝酒。 侯俊峰和草包李在小酒馆里，说：“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草包李也说：“好，不醉不归“两个同样孤独的人也在一个桌子上喝起酒来，一个失去了父亲失去的童年，一个失去的孩子，失去了妻子。侯俊峰忽然发现一切都是无味的，失去了，就再也讨不回来，但自己还要找到那个杀父仇人，还是要找到那个童年梦魇的源头。侯俊峰看着草包李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草包李叹了口气，说：“我先休息休息，做警官做了几十年了。” 侯俊峰说：“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起来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往自己喉咙里灌酒。最后两个人都没醉，因为草包里提醒侯俊峰明天他值班。侯俊峰笑了笑，端着一杯说：“这是最后一杯。” 草包李也笑了。 那个女孩死了，这是侯俊峰第二天上班下午知道的事情，侯俊峰看看表，问警员什么时候死的，警员说，是下午三点，发现的时候已经停止呼吸一个半小时多了。侯俊峰说：“死亡原因。” 警员说：“割腕自杀。” 侯俊峰一皱眉头。侯俊峰忽然想起来峰明今天下午三点执行枪决。想到这里侯俊峰摆摆手让警员出去了，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安静了很久，或许我们在与人接触的时候，也和他们产生的感情，他们就像是自己一个认识的人，似乎他们也住在自己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是一张照片，一张张照片，组成了我们的记忆链，但是忽然某天这个记忆链忽然因为某个人的消失，因为某些人的消失而断裂，心里就会有破碎的感觉，侯俊峰感觉自己又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次，峰明死了，女孩也割腕死了，侯俊峰忽然想到，念慈死了，然后还有那块蓝色的宝石。 侯俊峰忽然觉得一切都是一段没有解码的程序，它存贮在你的体内，毫无联系的链接着自己的心情，自己的记忆，自己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没有一个是好好的，平平静静的死去，生命在他们身上都是那么的爆裂，都是那么的暗哑。侯俊峰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见证死亡的人，不论是什么时候，命运总是用他尖利的笔锋向揉碎的生命划下重重的一笔，毫不吝惜。 侯俊峰看看警员送来的尸检报告，自己是不愿再多看一眼，把它撇在了桌子上，没有看它，只是看着外面单纯的有些刺眼的阳光。侯俊峰发现，阳光才是最温柔的东西，哪天自己没有看见阳光就会想念阳光。哪天看见阳光就会高兴的不得了，只有阳光让自己单纯的像个孩子，侯俊峰想，谁不想当个孩子呢，侯俊峰想想也累了。于是坐在椅子上面朝着那篇尸检报告睡着了。 草包李妻子和孩子的葬礼在一个雨天举行，侯俊峰看着草包李左手抱着自己孩子的骨灰盒，右手抱着妻子的骨灰盒，一步步的迈向墓碑。侯俊峰在草包李旁边给打着伞，黑色的西装被淋湿了，侯俊峰感觉湿湿的雨滴往自己脖子里灌，雨很大，怎么会有这样的大的雨，像伤心欲绝的眼泪，倾盆而下，侯俊峰看着草包李并没有哭，只是神情很严肃，这个男人已经学会怎么在众人面前保持一个领导者的风范了，即使再大的痛苦，也要学会默默忍受。 很多人参加了草包李妻子和孩子的葬礼，人们都感觉到可惜，草包李中年丧子丧妻，换成是谁都不能接受，但是不接受又能怎样，草包李把两个骨灰盒放在了墓碑面前，墓碑是市政府为了安慰草包李，而安排草包李的妻子和孩子埋葬在这片风景秀丽的园林里。 草包李慢慢的蹲下，把两个骨灰盒放在墓碑的面前，忽然草包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从满是皱纹的眼角流了下来，渐渐的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随着瓢泼的大雨洗刷着墓碑，洗刷着墓碑周围每一寸的土地，草包李抚摸着墓碑，泣不成声，侯俊峰怕草包李的心脏病又犯了，一直在那里劝，但是一个心碎的人怎么肯接受安慰。草包李泣不成声的说：“是我害了你们啊，是我害了你们，本来该死的是我啊，是我啊。” 这样嚎啕大哭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那么潮湿很悲怆，刺入人心， 所有在场的人都眼睛有些湿润了，侯俊峰更是泪如雨下，草包李不过是个戏称，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承受了其他人都不能承受的痛苦，失去，一直在失去，知道什么都不剩，侯俊峰觉得草包李这个时候是最孤独的时刻，忽然变成了自己一个人，忽然失去了爱，忽然失去了一家，这一切对于这个男人来讲都太残忍了，太残忍。一片的黑伞，一片的沉默，一个人的眼泪，永远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