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就这样吧

在破碎的西北大教堂门前广场。 明亮少云的北方初春晴空中，数道温暖的银光洒落…… 轻声喘气的里斯特，缓缓张开眼睛，平静地走出几步，默默拎起一名刚还在毅然求死的西北圣骑士。 他们追求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自杀呢？ 虽然有点不纯，但应该也是光明吧？ 因为我吗？ 那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大概不能直接丢着不管吧…… 牧师…… 皱着眉头，一时间觉得有些迷网的里斯特，仰起头，呆呆地望着天空。 在旁边的瑞德看着看着，踏前两步，似乎想要上前劝说些什么时，突然又停下了脚步，皱眉想几秒后，他向后伸出手，缓缓摇摇头，阻止了同样走出来的希尔芙。 没去关注身后的里斯特，用力摇了摇头，暂时甩开这些不适时的烦恼。 他放下手上的陌生人，退后一步。 啪…… 银色的水花溅起。 在只有几声虚弱呻吟的寂静中，他轻轻踏下的每一脚，都彷彿踏进了一片巨大的湖面般。 涟漪在他的脚下缓缓扩散。 平复呼吸的里斯特，张开双手，靠着大石，缓缓坐了下来。 浓郁到让人呼吸有些困难的淡银色神圣气息，袅袅升起…… 数百名脖颈处还有着一道淡淡疤痕的圣骑士们，半浸泡在银色的神秘液体中，在迷蒙的雾气中，茫然地睁开眼睛，安静地仰躺着。 他们的记忆有些混乱…… 似乎，在他们斩剑划下，准备为了崇高理念殉教的那一刻，无数鲜血与生命一同染红了天空…… 然后…… 似乎有人在笑…… 然后…… 在他们逐渐模糊的记忆中，似乎自己被某种强大温暖的力量冲倒，包覆…… 接下来，好像就只剩下一种安宁，舒服的感觉…… 一位比较清醒的圣骑士，困惑地眨眨眼睛，举起感到有些异样感觉的手，伸到眼前。 一滴滴银色液体缓缓从他的指间滴落。 这……好像是某种熟悉，珍贵的…… 当他正努力依靠失血过多的脑袋思考，却只感到阵阵疼痛的时候…… “生命篇章，第七章第四节……”突然间，两句没头没尾的话，随着平和的声音飘进了他们的耳中。 数百位虚弱的圣骑士不由自主地震动了一下，他们挣扎着转过头去。 声音的出处，一位年轻的见习牧师，正平静地靠坐在一块大石旁，他……同样也低头回望着他们。 无数金色的光丝，在那位见习牧师的眼中吞吐着。 几乎在这个瞬间，莫名的不安自他们心底浮起…… 为生存而杀人，是罪。 为信仰而杀人，是罪。 人为信仰而死，是罪。 人为生存而死，是罪。 人为死亡而死，是大罪…… 这是一段莫名其妙，甚至在光明圣典中，也是很容易被人故意忽略的篇章。 不过，它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很间单…… 仰望圣光的人们，不管是杀人或死去都是罪。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奇怪？ 但在数千年前，对以治疗与生存做为主要教义的弱小教会来说，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过了几千年后，在教会普遍认为世人皆有罪的今天，这也不算是太难接受的观念。 人要活着，自然同时也会背负各种罪。 问题只是是否承受得了而已。 反正，劝人别杀人，尽量活下来，怎么说也不算坏事。 因此，一版版修定下来，三十年前又增添了几章，一直累积到今天的光明圣典中，这个篇章也一直被留了下来。 这些，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情。 而教会中的人员，其实都知道它还有另外一个被保留的原因…… 七大罪的其中一项，为死亡而死亡…… 简单来说就是无谓的自杀。 据说，在整本叙述了各种罪的厚重光明圣典中，只有七大罪，是光明之主亲口说出的罪行。 这对于每一位光明教徒来说，都是七件绝对要避免的禁忌。 所以，光明的信徒们，经常能拥有慷慨殉教的觉悟，却绝少有人会无意义的自杀。 但这位穿着见习牧师袍，不知名的强大存在，却突然吐出这两句话？ 为什么？ 原本认定自己殉教的圣骑士们，看着对方手上正在把玩的见习牧师身分牌，与那群几乎没动过几步，自称代表教廷的人，他们突然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你们舍弃了自己……”随着平静的话语声响起，一直流动在他们身周的温暖银色液体，毫无预警地迅速化为光点，消散到了微风之中。 “你们放弃了生命……”平静的话语继续响起。 广场转眼间暗淡下来，还突然吹起一丝丝刺骨的寒风，他们感到内心与身体，似乎都在颤抖中冰冷了下去。 “你们背弃了圣光！”里斯特提高声音，握起拳头一挥，驱散了他刚放出去的所有神术。 虽然这一个动作，除了去掉他们身上微弱的治疗效果外，其实也就只是让站在两旁，虽然搞不大清楚状况，但都在看好戏的三百巨岩佣兵停止发光而已。 但对于身体处在血压过低的状况中，一直感到浑身无力，视线狭隘，手脚冰冷，内心还充满不安的西北教会圣骑士们来说，同时失去熟悉的银光照耀，和身上淡淡的暖意，又突然陷入相对来说昏暗许多的北地黄昏中。 这些变化，已经足够让他们惊讶，并拥有彷彿真得已经被什么背弃了的感觉。 正当他们开始陷入莫名的恐慌，但还有着许多疑惑的同时，那年轻的见习牧师又开口了。“但……”就这一个但字，马上吸引了数百道无助的目光。 里斯特低头停顿片刻，等到确定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后，才一边举起手臂，一边继续平静地说道：“……我没有放弃你们。” 说完，里斯特放下手臂。 无数道温暖而让人安心的银色光流，从天空降下，再次包覆了圣骑士们冰冷的身体。 “圣光也没有抛弃你们。” 里斯特挥挥手，散出一大团参杂着神圣清醒的银光。 “圣光从来没有抛弃过任何人……” 许多脑袋稍微清醒一些的圣骑士，看着身边似乎无处不在的神圣光芒，都感到脑中朦朦胧胧地想到了什么…… “活着，加上努力，才有可能得到救赎。”在仰头说出让现场众人都不大明白的结尾后，他缓缓站了起来。 “我是光明教会所属，正在执行转正任务的见习牧师，里斯特·米尔特勒。” 又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后，微微弯腰的里斯特，双手虚抬一下。 几乎同时间，站在后方稍远处的布鲁手也动了几下…… 在一般人听不到的轻声嘻笑中，微风调皮地缠上了圣骑士们的手脚，兴奋地钻进他们身体与地面的空隙。 然后，布鲁把手伸进空气中用力一拉。 数百其实脑子还感到有些朦胧的圣骑士，手一撑，刚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突然间就发现自己正以一种下身先动，上身再跟上的奇怪姿势，俐落地站了起来。 迷茫的他们，身边飘荡银色雾气，双脚站在干燥硬实的大地上，头上正在降下神圣的银光。 面对着一位身穿见习牧师袍，手上拿着见习牧师牌，还自称见习牧师的年轻人。 他们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他。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围。 但，还是有些事情似乎改变了…… 他们踏着不稳的脚步，后退几步，替这年轻人让出一条大道后，抚着左胸半跪了下来。 “愿圣光与你同在。” 一位位内心不再混沌，也不再激动的圣骑士们，平静地低下了他们的头颅。 “愿主宽恕我们……”低声地呢喃，从他们的嘴中流出。 一丝电光缓缓消散。 他们感到……从许久前就一直照耀在他们身上的光明，似乎开始照进了他们的心灵。 里斯特意外地看着数百圣骑士排出的大道，与他们身上缓缓升起，在他眼中单纯许多的银色光点。 他想了想，然后摇摇头，看向天空，平静地踏出了步伐。 “我，里斯特·米尔特勒。以见习牧师的身分，代表光明之主宽恕你们。” 在淡淡飘散的银光中，一句句随兴且显得狂妄的话语，于圣骑士们的脑中平和地响起。 “圣光与你们同在。”而这句话，是肯定的语气。 这次，他们没有感到恐慌，也没有喜悦，只是再次默默地低下了头颅。 天空中的银光，开始与他们互相辉映。 没得到任何回应，又好像得道一些回应的里斯特，笑笑地耸耸肩，一边走一边举起手挥了几下。 刚还在看着这些圣骑士思索的瑞德，看到手势后，回头招呼了几声，再脚尖轻点几下，身子一飘一晃，自然地回到了里斯特左后方的位置。 接着耶鲁和布鲁也一边嘻嘻哈哈地讨论，一边大步跟了上去。 抱着小葛伦的希尔芙，在原地有些迟疑地多等两秒后，还是先拍醒了罗纳德，吩咐几声要跟上，才大步离开。 至于刚还一直跟在里斯特身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的洛克，在看到里斯特越走越远后，转头大喝几声。而还在交换着心得的巨岩佣兵们，一听到命令，马上一拉斗篷，戴上兜帽，迅速排回开始时的队形，高声吟唱着与现场气氛相当不搭的创世诗篇，整齐地跟了上去。 而其他人，包括执行队的十几位圣骑士，虽然还在震惊当中，但也在若有所思的队长带领下一一跟了上去。 这边距离旧罗伦斯堡垒，也就是西北大教堂，大约还有一两百公尺。 途中，毫无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