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我回来了

看来没弄错…… 里斯特仰着头，边想，边努力地控制着，在他胸口翻腾，但并不属于他的讯息。 孤独…… 好孤独。 在这精神构成的世界中，少女轻轻拉住里斯特左手的那个瞬间，一股股累积百年，阴沉，带着低泣声的讯息就传进了他的脑中。 百年下来，在轻藐，厌恶，与恐惧的眼神，以及彷彿永恒不变的黑暗地牢中，不断吞噬生命的少女，对一切逐渐变得迟钝，绝望的少女，最终保留的念头，就只剩下孤独…… 观察着少女仍有着几分呆滞的神色，里斯特握着这位也许是世界上最不孤独的女孩，悄悄叹口气，然后转头，咬牙向着似乎突然有些犹豫的黑色人影伸了伸手。 “相信我，然后握住我的手。” 黑色人影在考虑几秒，又回头似乎与身后的其他人影交流几句后，几个黑色人影同时将手……或说一条条锁链搭到了最前面的漆黑年迈身影身上。 在里斯特有些意外，刚想要劝告几句时，年迈的高大身影就突然跨前一步，迅速地将手缠上了他空着的手上。 下一秒，一团庞大，质量也相当高，可以说是叠加了数十人或是数百人分，但却让里斯特有些惊讶的讯息，就蛮横地冲入了他的胸中，转一圈后，又迅速地流向唯一的出口…… 那位曾被称为黑公主的少女。 对不起。 少女转过头，不大明白地听着这句，也许是迟到百年的道歉…… 真的对不起。 少女轻轻皱眉，疑惑地看着这些黑色人影，翻动逐渐活跃的记忆，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孩子，我们对不起你。 少女缓缓松开眉头，听着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向那最前面的黑影…… 真的是……父亲大人？ 黑色人影露出了一个由炼条组成……冰冷，破碎，漆黑，但，却让少女胸口一颤的微笑。 它缓缓点了点头。 少女跨前一步，一手仍握着陌生牧师的手，一手直接轻轻地抚在那张冰冷，却是在梦中看过无数次的黑色面孔上…… 黑色身影温柔，又有些不忍地轻拍两下少女的手，然后转头望向其他也露出温暖笑容的身影们。 少女在人影的摆手示意下，有些依依不舍地又看几眼后，才转过头，跟着看了过去…… 母亲大人？兄长？姊姊？ 在一大串混乱的嘘寒问暖声，哭泣声，与感谢少女为他们活着，和各种道歉混杂的讯息冲刷中…… 身为中间点的里斯特，咬牙皱着眉，一边努力保持着讯息的顺畅，一边看着这相当温馨，但其实也有些恐怖的画面。 看着少女流泪亲吻着一个个高矮不同的黑炼身影，而一个个身影也在崩溃与组成间不断变化…… 那位应该是就是所谓二姊的漆黑少女，张开漆黑冰冷的双手，传着杂乱的讯息，紧紧抱着同样思绪相当混乱的少女，颤抖着弥补着那天的遗憾…… 有点感动，而且脑中其实已经塞了许多莫名其妙感伤回忆的里斯特，在有些不受控制地流下几道泪水后，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过，也许可以再帮上一点忙。 在他们的记忆中，这座在强烈的银光中，仍带着几许漆黑的大厅，有着象牙色的墙壁，淡金色的窗框，六根纯白的支柱，二楼则是一圈由雅辉木雕刻的精美栏杆…… 少女的父亲，有着一头梳理的整整齐齐，及肩的半长灰发，一张严肃，但常对家人露出温和笑容的脸孔，宝蓝色的双排扣礼服…… 少女的母亲们，一位是有着一头火红的长发…… 像是半个家长的大哥，总是穿着深棕色的皮质猎装…… 常来参加家族聚会的斐特男爵，喜欢抱着一两本书，显示自己的博学…… 做事拘谨的老官家，胸口的黑背心上，常常插着一个小掸子…… 年轻的女佣们，最讨厌呆板的佣人服，就算在正式的聚会中，身上穿的也都是各自的修改版…… 少女爱幻想，直接，身材又傲人的二姊，平常不管是宴会，或出门都喜欢穿着精美贴身的半身皮甲…… 常帮少女做早餐的阿姨…… 路上玩乐的幼童们…… 每天呆站在路边望着少女发楞的年轻人们…… 在这想像与精神力主导一切的世界中，陷入大量，且并不属于自己的回忆中，还有着源源不绝，几近无穷精神力的里斯特，作为精神世界的主人，他开始试着缓缓帮这座大厅，还有黑色人影们，披上一层薄膜…… 一层有着颜色与起伏，还能稳定身形的精神力薄膜…… 原本只有银与黑的世界，逐渐有了色彩。 薄膜包上…… 塑形…… 上色…… 在逐渐典雅，温暖的大厅中…… 一个个模糊朦胧的身影，也缓缓成为了一位位身着华服，或是他们喜爱的衣服的翩翩人影。 被包围在一张张笑颜，与泪水中的少女，彷彿完全没发现变化一般，仍激动地继续哭着，拥抱着，这些百年来，爱她，同时也伤害着她的家人，朋友，与陌生人们。 看着华服，灯光，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乐器，食物，这真的慢慢变得越来越像一场宴会的画面，里斯特静静听着在四周缓缓流动起来的隐约声音…… 讯息，流动起来了。 没问题了。 里斯特微笑着，悄悄将面前激动说话的两人手握到一起，然后，放开了他的手…… 就算是百年的隔阂，只要误会消散的那天，隔阂自然也会消失。 一万人？十万人？百万人？ 就算是在一瞬间能让几百个意识，同时交流数千句话的精神世界中，也是很夸张的人数。 看样子她这个天要聊很久了…… 我就不奉陪了。 隐约感到一些感觉的里斯特，摇着头，轻声祝福着，缓缓一步后退…… 第一步，他静静地退离开始喧闹的大厅…… 再一步，他跨出了在人群包围中，缓缓散发出淡淡银光的堡垒…… 第三步，他已经跨到空中，离开了那座似乎活过来的城市。 那座充满活力，灭亡了两百多年的城市。 站在淡金色的天地间，里斯特低头俯视云朵与整片大地，平静地看着在他双手间再次完整起来的城市…… 若有所得的他，闭上眼睛，缓缓捧起手中彷彿模型般的城市，然后……朝着远方，推了出去。 看着城市逐渐远去，淡去…… 等到城市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金色的地平线后，里斯特仰起头，看着似乎跟上次有些不一样的天空，多少有些经验的他感觉到…… 自己很快就要醒来了。 等下要说些什么好呢？ 在这再次平静下来的世界中，感觉有些空虚，又好像得到什么的里斯特，向后一躺，以一种慵懒的姿势，悠哉地躺在半空中，微笑着想道。 金色的天空，在他的眼中慢慢淡去，世界逐渐陷入黑暗…… 在黑暗中停留几秒后，一道明亮的银光，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放大。 回来了！ 相当愉快地睁开眼睛，嘴巴刚打开，但才刚露出半个灿烂的笑容，里斯特就看到了一只带毛带爪，似乎相当眼熟的银色拳头占满了自己的视线。 “我回……” “碰！” 在巨响声中，脸上毫无心理准备地遭到重击，整个上半身被砸进岩层里，意识逐渐陷入模糊，感到四周缓缓变暗的里斯特，隐约听到了几句话…… “哈，真难缠，不过总算倒下了……” 这么讨厌的声音……但怎么好像是师兄的声音…… “奈斯特大人，大人他刚好像说了什么？” 瑞德吗……似乎有些焦急啊…… “没关系，这种状况让他多躺躺也好。” 多躺躺？这状况？为什么…… “恩……” 瑞德同意了？我现在到底…… “反正先板回来正常位置再说。” 在奈斯特平淡的声音中，模模糊糊的里斯特，突然感到四肢一阵阵彷彿骨头旋转的剧痛传来…… 然后，他就陷入了深沉的黑暗当中。 在黑暗中…… 一位按着额头，神色呆滞的见习牧师。 看着一小群由黑炼组成，但黑中又带着几丝金纹的身影，姿态恭敬地半跪在他面前。 昏迷中，却仍清醒到脑袋与四肢隐隐作痛的里斯特，手指天上，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们不回归吗？” 带金丝的黑色人影们，听到话后毫不犹豫地摇头，然后，他们一面低头，弯腰，抚胸，恭敬地行着百年前的贵族礼，一面缓缓退入了黑暗当中…… 就这样走了？ 虽然他们异常干脆地离开，但这样一来，单独坐在黑暗中的里斯特，却更搞不清楚了。 “现在，我……是在作梦吗？” 回忆着那些有些眼熟的金丝，里斯特轻轻躺入黑暗，慢慢闭上了眼睛。 到底…… 他们到底相信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