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金轮

对于某把…… 巨大，沉重…… 但以第一印象来看，除了很大之外，其实外观相当朴素单调…… 似乎除了剑身中央有一道金线外，并没有什么特殊地方的巨剑。 一直以来，不管对于这把剑来历相当清楚的瑞德，或是不大清楚，但多少能看出一些迹象的里斯特，都选择静静观察。 至于它的持有者，那位有着公主头衔，却戴甲挥剑的少女？ 对于她来说，这把剑就只是一种象征而已。 只是一把传承了许多代……由王室成员中一种稀少异类专属的佩剑。 一种让所有人远远一看，就能理解一切的象征。 它没有华丽的外表，也没有让人羡慕的权力。 既不是勋章，也不是装饰。 它就是一把又宽又长，材质厚实、沉重，普通人轻轻一触，就可能丧命的异常凶器。 而能配戴它的持有者，自然是像它一样异常的存在。 巨剑不但显示了其持有者拥有的强大力量，也代表了持剑者需要承担的责任。 在她诞生到这个世界不久…… 在她以一双肉嘟嘟的小手，将包在身上，刺刺，有点不舒服的毛毯撕裂之后…… 她就开始了接受守护者教育的人生。 守护国家…… 守护朋友…… 守护家人…… 守护信念…… 守护王。 出生就强大的她，彷彿与前几代守护者没什么两样地背起剑，在这小小的王国中，平静地守护着她视线中的一切。 而最近，她踏出了家园…… 感受过被保护滋味的她，守护目标又增加了几个对象…… 她开始守护她身边同样强大的伙伴，与弱小的伙伴。 守护一位强大的小女孩…… 守护她想守护的人，以及…… 她想守护的人…… 的信念。 她深吸一口气，披着轻甲的纤细上身微微前倾，将凝聚在脚尖的力量蹬出。 她冲出…… 跃起…… 侧过身子，以肩膀切入漆黑新月当中的她，伸手握住了背后的剑柄，然后，她仰起身体，连结起从肩到腿的每一丝力量…… 她的心跳开始加快…… 体温开始升高…… 这时……她突然感到，现在催动自己行动的，不是责任，而是一股庞大、炙热的欲望。 原来十七年来，她第一次生出使用这把凶器保护某种事物的欲望。 巨剑似乎也回应了她的渴望，隐隐散出金色的光芒。在黑暗即将吞噬她的前一刻，彷彿明白了什么一般，她轻松地放开紧绷的身体，手一拉，身子一晃，相当自然地转动起了巨剑。 在人皇传说中，经常出现一把剑的名字…… 金轮战剑。 人皇的佩剑。 传说中，人皇所到的战场，都会伴随着巨人们临死的哀嚎，与一轮轮旭日般的金轮。 至于金轮是怎么来的？ 在古老的传说中，那是人皇佩剑发出的光芒…… 不过，一把佩剑要怎么发出金轮呢？ 大部分较为务实的史学者们，在经过长时间的研究，并收集，筛选了许多残破的资料后，他们将其归纳为某种金色斗气，注入形状特殊武器后所产生正常的现象…… 他们认为，一切神奇的传说，大都只是因为英雄崇拜，加上时代背景产生的赞美文学修饰，才会将普通的金色光芒称为金轮。 这项研究成果，虽然相当让人感到无趣，但的确比起充满赞叹的史诗更有说服力，因此在短短数年间，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不过，仍有少数狂热分子认为，那个人类在险恶逆境中崛起的时代，不管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也许人皇使用的是金色的长弯刀，或者人皇佩戴着巨大的金盾，甚至是因为人皇拥有特殊的武技…… 虽然他们提出的这些假设，完全没有受到重视…… 但其实已经相当接近事实了。 希尔芙转了圈手中那把，不知为何喷发出刺眼金芒的巨剑，轻轻地在空中抡出了一面巨大的金轮。 然后，黑暗吞噬了金轮。 或者── 金轮劈入了黑暗当中。 一秒，或者不到一秒后…… 在清脆的碎裂声中，里斯特仰着头，表情有些疑惑地看着停在眼前，巨大漆黑的新月。 接着，那面几乎掩盖整片街道上空的新月，彷彿突然爆炸了一般，无声无息地四散，化为数百，数千，毫无厚度的黑色薄片落下…… 在飞散的碎片中央，仍保持着前冲姿势的希尔芙，以身体带动剑柄，以冲力挥动剑身，将巨剑抡向她面前那个不断后退的身影。 “唰……” 一面巨大的金轮，自黑袍身影的脸旁擦过。 黑袍身影头上的网帽，瞬间化为一阵烟雾，彷彿幻影般消失，露出了…… 一张，黑发，黑瞳，并写满了惧怕的脸孔。 黑发少女一面煽动她身后仍然巨大的黑色翼爪，一面向后退去，同时，她再次张开了她暗红，精致的双唇，朝着不断逼近的敌人，发出一道充满穿透力的清啸。 在突然而高昂，彷彿一阵飓风扫过的啸声席卷中，整座小城，居民，以及在这边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都做不到的人们，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至于在第一波啸声的冲击中，面甲就碎裂成无数金属片的希尔芙，完全无视脸上数道仍在流血的伤口。她迎着啸声继续前进，然后轻喝一声，再次抡出了手中的巨剑。 金轮再次出现天空。 一对漆黑破碎的巨大翼爪，在空中扭曲，散落…… 黑云般的身影，略有些狼狈地落到了地面。 马上…… “碰！”另一个裹着金色剑轮的纤瘦身影，重重地落了下来。 然后，她再次跃起。 数道金轮滚过地面那瘦小的身影，撕碎了她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长袍。 再来，就没有金轮了。 有的只是一道又一道，撕裂空气的金色大弧，和一声声让人头皮发颤的震地声。 一片片蝴蝶般的黑色碎片，随着越来越剧烈的震地声，与越来越微弱的清啸声，在风中飞舞……散落…… 正当众人看着这不知该怎么说的画面，看得眼皮乱跳，胸口疼痛，脚步不由自主后退时…… 已经回过神的里斯特，看着眼前不远处，脸上带着几道浅浅血痕，但彷彿毫无所觉，仍一脸严肃认真，用劲全力挥剑的公主殿下…… 不知为何，眼神在一片迷离的金丝中，似乎有些茫然的他，缓缓吐出了几个字，“真美啊……” 一直躺在里斯特身后，看着事情发生的布鲁，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盯着似乎审美观突然退化到那个……以粗野和暴力为美时代的见习牧师老大。 布鲁张开了嘴，但想了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问比较礼貌…… 姑且不论老大会怎么处理他，光是想想银大……姊，听到消息会怎么教育他，就足够让他好好思考一阵了。 所以最终，他闭上了嘴巴。 而里斯特似乎也没有去了解一下情况的意思，而只是站在原地，双手抱胸，静静地欣赏着。 不过，不管眼前的画面有多震撼人心，或是……有多美，总是会有结束的时候。 在希尔芙举起巨剑，重重插进满脸苍白的小公主……腰旁，将最后一片黑布碾碎后…… 她握着剑柄，缓缓俯下身子，严肃地向似乎还没回复意识，但仍混乱地发出啸声的小公主说了几句话。 而听到话声后，小公主也突然停顿下来，仰起头，小声地回应了几句…… 然后两人似乎又做了几个礼节动作后，希尔芙才将虽然没受伤，但手脚酸软的小公主拎了起来。 里斯特耳朵很好，但在这充满高亢圣歌，与吵杂议论声的糟糕环境中……若再加上其中一位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也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完全不知道这两位公主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过，他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最后小公主彷彿发自本能做的动作，很像一种臣服的动作…… 而且，公主殿下巨剑散出的光芒…… 应该是血脉的力量。 “光脉者……”里斯特抬起头，若有所思地低声念道。 再来……那种很明显受到克制的黑色力量，听说是布莱克家族的力量，也就是说，也是血脉的力量…… 这完全相反，时代又不同的两种力量，互相间似乎又有它们特殊的关系。 “又是泰坦吗……”里斯特喃喃着向后看去，但除了躺在地上，神色古怪的布鲁外，他身后没有其他人…… 这一刻，里斯特突然很想念瑞德。 不过，至少解决……或说延后了一个问题。 里斯特看着面前，向他缓缓走来的希尔芙，刚露出一丝微笑，又马上转为苦笑。 他游离着淡淡金丝的双眼，已经看出来，被拎在希尔芙手上，垂头丧气的小公主艾薇坦，跟刚刚飘在空中发出长啸的小公主，似乎不是同一个…… 在她明显搞不清楚状况的脸上，有一团与她相貌一模一样的黑影，缓缓地缩了进去…… 里斯特叹口气，摇摇头，甩开了这个问题。 然后，他捡起一块石头，刷上银光，用力甩了出去。 “碰。” 这次包裹圣力的石头，在拉出一道亮眼的银光后，毫无阻碍地砸碎了神殿的木质大门。 近千名还在发楞，讨论的高阶神职者，与巨岩佣兵们，傻傻地看着破碎的大门，再回头看向扔出石头的见习牧师，似乎一时之间还搞不大清楚情况。 而里斯特伸出手，指向静悄悄的神殿，开口下了一个相当简单的命令…… “砸。” 在这群愣了相当久的混乱大队冲上前去的同时，希尔芙轻轻将她的护颈长盔脱了下来，露出一头柔顺的长发。 “帮我修理。”希尔芙在将头盔抛给里斯特后，拢了一下她淡金色的细发，神色自若地说道。 里斯特看着布满裂痕，铆钉分离，似乎还缺少许多部份…… 比起修理，不如重做一个比较快的长盔，笑着…… 向眼神其实有些紧张的公主殿下，点了点头。 十五分钟后…… 神殿宽敞黑暗，又带着浓浓血腥味的地下室中，浑身被电麻的小耶鲁，不幸压死了最后一名裹着闪电发癫的神官。 至此，这座小城中，已经没有神官了。 而在摇摇欲坠的神殿屋顶上，正跨坐在三角型尖顶边边，一边咬牙用劲捏着头盔，一边以委婉的口气，跟小公主说故事的里斯特…… 刚感到头上的电网朝着东北方消退，低下头，正准备喊”收队休息”的里斯特，突然在神殿碎裂的地版间，看到了几丝不大对劲的银光…… 这是…… 有许多光明神职者死去的痕迹？ 同一时刻，在西北大教堂重建工地旁…… 一顶外观朴素，结实厚重，同时也相当巨大的北方风格军帐内…… 指尖夹着一片银边水晶镜片的瑞德，静静地立在一张可以轻松坐下十几人，现在却堆满了书本与卷轴的长木桌前，翻阅着一卷卷光明教会收集，最近三百年间，或新或旧的西北各城市讯息。 时不时的，他会提笔在数张铺在桌上，挂在墙上，或是散乱在地面的巨大地图上，或是打个勾，或是加上一条直线，一条曲线，仔细地做下各种意义不明的记号。 在昏暗的帐篷中，停下笔的瑞德，微微皱起了眉头。 沉吟片刻后，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本暗红色的厚皮古书，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物品一般，小心地放在桌上，然后，脸色严肃地翻阅了起来。 几分钟后…… “果然……”瑞德低声喃喃着。 面色越来越严肃的瑞德，再次提起羽毛笔，轻轻沾了一下鲜红的墨汁…… 这次，瑞德在地图上做记号的速度比起刚刚慢了不少。 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红色圆圈，与一道道互相连结的鲜红箭头，加上之前画出的一条条黑线与记号，逐渐在整张地图上，连成了一个隐约的符号…… 一个彷彿弯刀，与马蹄相交的扭曲符号…… 这是一个巨大的神纹。 瑞德甩了甩笔，神色凝重地将指尖停留在他不久前预测的林边小城…… 然后，他的手指缓缓地移动着…… 划过了山林…… 划过了大道…… 划过了深谷…… 然后划过了一座又一座可能的城市……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东北方，一座不算很大，但…… 却是与红网连结的城市。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着红圈中的城市。 敲了一阵后，瑞德缓缓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大人踏进这座城市的可能，不会超过五分之一，但…… 他皱着眉想到这边，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大人他总是有办法……自己走向最麻烦的地方。 其实若以过去的经验判断，大人已经身陷麻烦的可能，至少有九成以上。 问题只是，现在过去好像还太快了一点。 瑞德有些遗憾地想着…… 大人和希尔芙殿下，大概还不大可能会有什么进展。 虽然他已经相当用力地推了一把……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 俐落地收起古书，卷起几张地图，在大桌上挑了几个卷轴，再提笔于桌面留下几行字后，他就飘身离开了帐篷…… 几秒后…… 仍倒挂在工地中的奈斯特，彷彿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看了山路上淡淡掠过的黑影几眼…… 几分钟后…… 从帐篷中走出，一脸严肃的奈斯特，一把扯掉肩上代表临时大主教的披带，振臂发出了宏亮的吼声，“光明之手所属！全部集合，要出发了！” 光明之刃的成员，露出了和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