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我们…

被封锁的城市…… 陷入恐慌的街道旁…… 一片在银光中被彻底摧毁的废墟中…… 一头散发着强烈银芒，头尾长度超过二十米的巨大生物，伴随着阵阵长吟，与无形、沉重的威压，高速地掠过众人的头顶。 到目前为止，这座城市中，已经有四座似乎毫无关联的庞大古老建筑被碾碎了。 但众人在它那照亮半个城市的银焰，和几乎掩盖整条街道的阴影下，仍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息，静静地呆站在原地，既不敢退入安全稳固的屋子中，也不敢稍稍避开那碧绿色的视线。 彷彿只要发出一点声音，或是动上一下，无法估计的厄运就会降临。 而城墙上，幸运没被卷入缠绕滚动木团中的士兵们，除了几个脑筋比较死的，还在看着转台上，长出一堆翠绿嫩叶的巨弩发呆外…… 其他基本上，受过训练，定期领薪水，但撑死也只能算是贵族私兵，没有信仰，也没什么信念的士兵们，都纷纷抛下了手中那相较之下，彷彿玩具般脆弱的重弩，举着双手蹲到地上，卑微地证明自己的毫无敌意。 至于仍保持着盲目而高昂的战斗意识，但大多被阻挡在大门外，数量并不多的正规军们，其实除了射出几只根本射不中的钢弩，再冲下城墙，拔出长枪，呐喊几声，奔向空中越来越远的银色身影，进行着几乎徒劳的追击之外，也没有什么改变局势的能力 不过，对于这一切，空中那巨大的银龙，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反应…… 它只是持续地飞倞过一栋栋房屋，一条条街道，一边缓缓晃动它修长优美的长颈，一边张大它那彷彿巨型翡翠般的大眼，仔细地观察着城市，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 而龙背之上，耀目的银光之中，里斯特环抱双手，微微低头，静静地凝视着…… 巨龙之上，一切都被银焰染为一片灿银…… 巨龙之下，所有都被垄罩在巨大的阴影当中。 世界彷彿被分为了两块。 看来梦幻而平静…… 但在狂暴的阴影下，平静的时间总是不会太久…… 几秒后，平民们发现，夜空上的巨龙似乎再次认准一个目标，它仰头轻吟一声，长长的尾巴再一甩，就斜斜地飞了过去。 而对于仍被药力影响，精神感应有点模糊不清的小龙，这次所选定的目标…… 那位脸色越来越平静、冷淡，但眼中金焰越来越暴躁、炙热的见习牧师，仍没有表示什么意见，他只是安静地再次缓缓张开双手，身体微微前倾，然后…… 在小龙掠过那栋建筑，准备降落的时候，他直挺挺地向前一步，裹着一团银焰，面无表情地落了下去。 狂暴的银色焰团，从空中坠落，拉出一条长长的银尾。 在这代表神圣与祥和的刺眼银光中，没人能看得出来，落下的到底是什么…… 但每个人都已经知道，这次银光所带来的，绝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而是毁灭…… 彷彿为了回应他们的期待般，在巨龙也跟着降落后不久，一阵传遍整座城市的地面轰鸣声，与隐约的哀嚎声中，一团烟团与各种碎片再次猛烈地冲上了天空…… 附近几条街，已经有过四次经验的居民们，纷纷努力挪动着他们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颤抖着退入任何一个有屋檐，或是遮蔽的地方。 因为，几秒后，不管是拳头大的石块，大腿粗的木材，或是各种家具碎片，艺术品，甚至是大小尸块，都会如暴雨般，一股脑地从空中落下来 至于在烟尘爆发的中心，里斯特仰头静静地伫立几秒后，才松开手，让手中早已没有生命迹象的肥胖贵族落下。 一个拥有不小的领地，家族也有足够历史，有资格在地方中心置产享乐，可以说是掌握着数千人未来的贵族，就这样凄惨的死去了。 “不在这里……” 里斯特低声呢喃着，在挥手洒出一片安详中带着隐隐烦躁的银光后，他缓缓转头，看向匆忙赶来，正在与小龙对峙的贵族私兵们。 这些没有什么信仰，职业操守也很值得怀疑的私兵们，其实亲眼看到大宅消失，又发现雇主身亡后，他们就一直在亡命狂奔与缓缓撤退的选择当中犹豫…… 当然，为了不要刺激到面前那优雅，却又无缘无故杀了不少人，确实跟传中一样无比残暴的生物，他们绝大多数选择了后者…… 至于拼死一战？ 那种正常的选择似乎不适合用在这里。 他们面前的可是一头巨龙啊！ 光是还站在这边，没有趴在地上，就已经很对得起地上那具尊贵的尸体，和他们怀中的四枚金币了。 不过他们刚想到这边，原本还在四处搜寻着什么的巨龙，突然转头望了过来。 被这一眼看得胆战心惊的他们，立刻在那两道有如实质的碧绿目光中低下头，轻轻地放下武器，露出生平最无害，无辜的表情，小心再小心地缓缓后退着。 但，这些贵族私兵不知道的是…… 在他们视线的角落，满身血污与黑灰，双手缠绕着狂暴的银色光流，眼中燃烧着熊熊金焰的里斯特，同样也在望着他们，而且眉头还缓缓皱了起来。 在里斯特眼中，一线线，一丝丝，似有若无，淡淡的半透明银丝，正静静地在这些私兵的手上，脚上，嘴旁，甚至跨下缓缓飘荡着…… 数量还不少。 但这些货色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任何一滴光明信仰的人…… 而且，其中，似乎还伴随着许多淡淡的黑雾…… 那么…… 这些人到底是杀了多少神职者？信徒？又是用什么奇怪的方法杀的？ 再回想一下一开始过于平静的街道，和他刚刚在这座大宅中看到，之前几栋已摧毁豪宅都有的画面…… 双眼眯起，金焰微暗的里斯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清洗不是开始，而是已经接近结束。 如果再加上地牢中看到，身穿白袍，为数不在少数的平民尸体，整个情势又可能还在扩大…… 对于几年前还把光明圣典当睡前读物的里斯特来说，他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宗教清洗必然会带出的一种连带现像…… 宗教迫害。 相对来说，如果宗教清洗拥有很明确的目的，那虽然较为残酷，但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但宗教迫害，反而更像一种潮流，一种一但推动起来，就会越扩越大的潮流。 到后来，这股越扩越大的潮流，很有可能在扩散中，造成人民的混乱，逐渐趋于失控…… 而失去目标以及方向的潮流，在权力中心无法顾及的角落，有相当机会受到人性与欲望的牵引，被当作少数人达成目的方向，进而一步一步造成故有阶级，和社会秩序的崩溃，汰换。 最终这股潮流，将变成一种单纯可被称做灾害的东西。 至于谁会推动一个灾害的发生？ 不管在哪时代，只要有重新洗牌的机会，投机分子与心怀不轨的人，自然会跳出来，坚定地站到迫害他人的那一方。 虽然，跟随这种转机，伴随着他们崛起的，是随时都可能在混乱中死亡，牺牲，甚至接受审判的危险，但，收益同样也是巨大的。 以历史为鉴，凭藉着在这种灾害发生时站对地方，有几个最幸运，也最不要命的投机客建国了，而跟在这几个新鲜国王身后，数百个次等幸运的投机客，也优雅地擦干双手的鲜血，成为了高高在上的贵族。 当然，那无数被追捕，审判，践踏，倒在血泊中，化为其他人台阶，不够幸运的投机客们，是不会有人将视线停留在他们身上的…… 大多数人的目光，仍停留在那一个个光辉的身影上。 毕竟，很少人会认为自己注定在别人之下，感觉起来，似乎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因此，许多人仍在时不我予的叹息声中，期待着这种充满死亡的变化到来。 但他们经常会自动忽视掉那些光辉身影脚下，滴着鲜血，暗红色的台阶…… 而这种被少数人期待，推动，拥有庞大力量的潮流，如果没人阻止，影响的范围绝对不会只是区区几座城市……甚至可能延烧到整个帝国，周边国家，然后再由无数的欺骗，怨恨，误导，与连带的混乱，引发出更多的死亡，与更多混乱，和……许多人期待已久的，机会。 譬如说…… 某个帝国的分裂，消亡…… 一般来说，当然，这情况绝不是任何一个国君希望看到的。 但，凡事总是会有例外…… 当他们认为在范围内能控制得好，这种混乱，对于内忧外患同时到来的国家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工具。 一个能运用民众力量的工具…… 很强大的工具。 不过，这一切，里斯特没想到那么多，同样也还没感觉到这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看着这些人身上的银丝，黑雾，和失踪的公主殿下，突然想到了几种可怕的可能性…… 里斯特奋力摇了摇头，甩开几丝刚从脑中冒出，让自己更为烦躁的猜想后，他压低身体，抬起头，瞪大双眼，举脚用力踏下，如弩箭般，朝着缓缓退去的贵族私兵射去。 首先，私兵们听到的是一句破空而来，却意常清晰，彷彿是从心底浮出的问话声…… “她在哪里？” 接着，他们或是迟疑，或是疑惑地说出跟对方预料中一样的答案。 “不……不…知道。” 然后…… 是一道道弧形或直线的银光，与连串的血花飞溅……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声完整的惨叫。 几秒后…… 在充满鲜血与腥臭味的废墟中，一个背负着银色焰团的巨大身影再次回到了空中…… 缓缓盘旋几圈后，它略一摆头，平稳地飞向另一栋华丽的大宅。 然后是冲天的土尘…… 震动…… 几分钟后…… 巨龙再次起飞，落下…… 而一栋栋古老的建筑，和数以千计的鲜活生命……就这样，持续地毁灭着。 死亡和毁灭的东西可以说是越来越多…… 但随着一栋又一栋的贵族宅邸在轰鸣声中化为碎片…… 一队又一队的贵族私兵在烟尘中失去踪影…… 与一道充满焦急，烦躁，与一团混乱讯息的怒吼声在城市中回荡后…… 很快的，除了几十人被碎石或木料砸伤外，基本上可以说，不管是生命或是财产，仍完好无缺的城市居民们都明白了一件事，这次的灾难，纯粹只是冲着贵族来的…… 至于最近城中的贵族们，做了什么会引来灾难的事情？ 他们其实刚看到天上那团炙热的银焰时，就有些猜测了…… 而莫名的恐惧一失去，这些平民们，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又能够如常行动。 这时，与开始庆幸自己历劫余生的平民们不同的是，刚开始没多久，就发现这件事，面如死灰的城内贵族们，则是收拾轻装，开始逃命，或是聚集士兵与强者们……准备与这突然到来的灾难抗衡。 在城市北方，被树根堵住的大门处…… 一台华丽，沉重的贵族马车，正孤伶伶地停在空荡荡的大门广场上…… 马车旁，前后，不要说平常一定有的小队士兵了，连车夫和马匹都不见踪影。 因为，不久前所有听到那声狂暴吼声的人，都隐约了解了一件事…… 上面那两个怪物，杀贵族只是顺便…… 他们其实是在找人…… 而…… 这马车中，有个原本就该死的贵族，还有一个衣衫不整，昏迷的女孩。 所以…… 跑了不见得有事，留下来一定死，并且缺乏职业道德，私下也多少有些怨恨的私兵们，自然毫无心理负担地逃了。 而且，他们不但逃了，还把这贵族放在车顶绑好，踩上几脚，顺便洗劫一空，最后，甚至看这几批纯种马卖相不错，连马都给骑走了。 至于马车旁的的纯金盾饰，当然也不会放过。 对于拿雇主最后一份薪水，他们做得算是彻底。 至于那位皮肤微微散发着金色光晕的绝美女孩……他们不敢动，不过，有好好地帮她盖上毛毯再走…… 在他们逃命前，几个眼睛尖的士兵已经发现，那点银光似乎正朝着这边冲来。 发现的人一声呼喊，知道如果被发现，情况绝对不妙的他们，立刻分散，消失到了人群当中。 几秒后…… 一个庞大，优雅，煽动着巨大翼爪的身影，在腾腾燃烧的银焰映照中，缓缓落下。 一双暗红色，滴着黏稠液体的布靴，轻轻地踏到了地面…… 一位年轻，满脸瘀伤，被绑成大字型的微胖贵族，紧咬着口中的布条，睁大双眼，在马车顶剧烈地颤抖着… 而这时候…… 在比起城门，现在外表更像一棵大树的南方大门外…… 面色忧虑，从森林中晃出的瑞德，刚略一观察现场混乱的情况，他立刻三步并两步，急急忙忙地飘上前去，拉住了踩在波浪般起伏的石柱上，打算硬破城门的小耶鲁和巨岩佣兵们。 然后他再一晃身，跃上城墙，踢下了带着十个巨岩佣兵中队长，以及光明之剑中队长，轻飘飘地攀城墙攀到一半的布鲁。 最后，他落回地面，在城门前张开双手，制止了举着十字大剑劈砍树须的光明之剑成员们。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城门，聚集到一起后…… “现在进去……会死的。”几乎一瞬间跑了三个地方的瑞德，轻轻喘着气说道。 而这句话刚说完，大多数人虽然退开了城门，但都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时…… 一股暴虐的气息突然从城市中炸出。 不管是巨岩佣兵，或是光明之剑的成员们，脸色都立刻大变。 而彷彿早已经预料会这样一般，瑞德只是皱眉摇了摇头，然后苦着脸，留下一句，“你们先等着。”说完，他轻飘飘的轻点几下城墙，翻了进去。 只留下一堆面面相觑的白袍身影们…… 他们互相看了几眼后，同时将视线停留到旁边一群，正快速地在蠕动的树根上，奋力攀爬的城市守军身上。 “我们……”布鲁刚伸出手指说出两个字，城中又再次爆发了一股疯狂的威压。 而原本已平静下来的木须，也同时疯狂地抽动了起来。 数百攀爬在树根上的身影，瞬间就被突然绞动起来的树须吞噬，消失…… 这次，没有人再说什么，全部的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 听着城市内剧烈连绵的轰鸣声…… 许久后…… 布鲁才愣愣地说道：“我们……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