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往日旧友1

拉希亚第五历七四二年五月十八日古夫王国贝洛勒城 贝洛勒城──一座曾在吟游诗人的歌颂声中，使它的名字传遍天下的古城，自从古夫王国建国以来，这座城从未曾陷落在其他国家手中，因此又有不败之城的美誉，直到古夫战争展开之前，大陆上的人们依然坚信，古夫王国依然将继续成就贝洛勒城的美名，甚至有人认为，即使大陆上的国家全臣服在拉法特王国下，古夫王国也将因为这座贝洛勒城，而永远存在，直到拉法特王国灭亡为止。 结果他们猜对了，由始至终，古夫王国都不曾将贝洛勒城拱手让给任何人。但他们也猜错了，即使贝洛勒城不曾陷落，当燃烧了几年的战火彻底的摧残了它的国土后，这座伟大的巨城，终于也因为支撑不了这个国家，使古夫王国在获得最后的胜利后，反而崩溃下来。 在十年前，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贝洛勒城会成为只剩下老弱妇孺和罪犯的地方啊…在这么想着的时候，约克兰心里也难免有点感慨，在过去的日子中，他也曾从许多老兵口中听说过许多为了守护这座城而展开的壮烈故事，当时他也曾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像那些老兵般，站在这伟大的城墙上，为了守护城中的一切，而奋力和那如潮水般的无数敌人战斗。 可是…当他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亲眼看着在那残破的城墙上布满的无数青苔，还有那半掩半闭的古旧城门时，约克兰仿佛听到幻想破碎的声音从自己心里响了起来，这让他长叹一声，默默的为这座古城已失去的辉煌感到哀悼，才低下视线，向身旁的小女孩道：“莉耶，你饿了吗？” 对于他的问题，莉耶照例的摇了摇头，结果约克兰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笑道：“少骗我了，我们昨天连夜赶路，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你怎么可能不饿？我告诉你，我知道你不想给我添麻烦，不过如果你真那么想的话，当初就不该扯着我不放才对。” 当莉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时，约克兰也蹲下身来，双手按着莉耶肩膀，微笑道：“过去的事就算了，你给我听着，既然我决定带你上路了，那你就别再担心我会把你丢下的事了，我不会那么做的，你明白吗？别给我摇头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只见莉耶在沉默半晌后，终于点下了头，约克兰这才宽慰的笑道：“很好，那我现在就跟你说清楚好了…把你带在身边的确会让我有很多麻烦，不过那对你也是一样的，只要你一天跟在我身边，你随时都有可能遭到危险，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再因为怕麻烦而对我隐瞒甚么，否则等有甚么事情发生的时候，你隐瞒的事情可能会对我们造成更大的麻烦，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莉耶再度点下了头，比起刚才，她这次的反应无疑快了不少，让约克兰满意的嗯了一声，问道：“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饿了吗？” 莉耶的脸红了起来，再度点头回答约克兰的话。 约克兰在哈哈大笑声中站起身来，牵起莉耶的小手往城门的方向走去：“那我们现在就进城去吧，看我们能在城里找到甚么吃的。” 当约克兰正想带着莉耶走进城里时，一阵突然响起的马蹄声却让约克兰眉头一皱，连忙拉着莉耶走到一旁，接着他就看到一位打扮得很寻常的中年人，努力地策马从他面前冲出城外，再往东边疾驰而去。 就在双方交错而过的时候，约克兰也暗暗的对这中年人留上了心，虽然这中年人看上去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但他胯下的红马却有着极不平凡的来头，马臀上的品字型圆点烙印，证实了它作为拉法特军马的身份，换句话说，只有拉法特军人，才有骑上这种马的资格。 伪装身份的拉法特军人来到这种地方做甚么…在看到那个中年人后，这个问题也开始从约克兰心底浮现，脸上也浮现些许笑意，不管拉法特是为甚么而派人前来的，反正这只代表了一件事：这里恐怕要有甚么事情发生了。 约克兰突然摇头叹了一下，要是以往的他，还真巴不得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如果那曾令佣兵无比活跃的时代会因此再度降临的话，那就更好了…只要他没有把一个小女孩带在身边的话。 约克兰望了莉耶一眼，发出一丝意义难明的苦笑，不管带着莉耶会为他带来怎么样的麻烦，看来决定将她带在身边的自己，往后的日子反倒是会比较平静了，这到底说得上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呢？ 这时约克兰已带着莉耶走进城中，一座被荒废已久的城市所该有的模样，立刻原原本本的映现在约克兰眼中，虽然这里的一切看起来维持得比先前那废村好得太多了，但那种除了自己之外，甚么都感觉不到的气氛，却是一模一样的。 约克兰在入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头抬起来，往城里的空中四处张望着，这座城毕竟和那废村不一样，所以当约克兰这么一抬头的时候，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些随风飘扬的旗帜，还有那一缕又一缕的淡淡坎烟，等他看到其中一缕坎烟的周围，同时也有一面特别大的旗帜在飘扬着的时候。 “终于找到了…”在这么说着的时候，约克兰脸上也现出淡淡的笑意，一把将莉耶给抱了起来，道：“再等一下，我们很快就可以有东西吃了。”说完就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当他总算来到那坎烟的源头时，他同样也从这废墟般的城市里，看到他踏入古夫王国以来，最热闹的一个市集。 尽管这个市集就像约克兰以往接触过的其他市集般，有许多小贩在路边摆卖他们的商品，由于没有人潮的关系，这里没有一般的市集的喧哗，每个人都在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而且和一般的市集比起来，他们卖的东西也大不相同，除了几个摊位外，其他的摊子摆卖的几乎尽是些兵器药品之类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不管他们卖的是甚么东西，标价都比约克兰在其他地方看的高很多。 约克兰在四处张望一下后，终于往其中一个卖食物的摊位走去，向那儿的小贩问道：“你这里有卖甚么吃的？” 原本在低头打瞌睡的小贩，闻言便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下，没好气的回答道：“你身上有多少钱？” 他的轻蔑语气只让约克兰听得心中有气，立时二话不说的将一枚金币抛在他面前，冷冷的道：“不管我要吃甚么，这都应该够了吧？” “够，当然够。”那人深深的打了一声呵欠，懒洋洋的将那枚金币收起来，才向约克兰问道：“那你们要吃些甚么呢？” “随便你。”尽管约克兰这时已开始在为自己一时冲动下，竟然将身上的最后一枚金币抛出去的举动感到后悔，但他仍尽量装着若无其事的道：“只要不太难吃，而且吃得饱就行了。” “行，你先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就会好。”说完他竟然又打了一声呵欠，才随意的收拾些材料，突然又转过头来，向约克兰吩咐道：“餐具就摆在那儿，你们自己准备吧。” 约克兰啧了一声，等他让莉耶安稳的坐着，并准备好餐具以后，那人也带着一些热腾腾的食物走到他们面前，随意的将它分配在他们的盘子里，等他将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后，他又向约克兰说道：“用完后记得拿餐具到那儿的水池洗一洗，别想一吃完就拍拍屁股走人。” “是是是。”约克兰厌恶的回了他这一声后，又向他说道：“请问你还有甚么吩咐吗？” 在这一刻，那人原本毫无表情的脸，此刻反而绽放出一丝笑容：“没有了。” 约克兰哼声道：“那么请你别再骚扰我们吧，我吃完后就会离开这个地方了。” 那人耸耸肩膀，一言不发地走回原位，约克兰也没有理会他，只匆匆的将饭菜吃完，再如约将盘子带去水池那儿清洗后，便将盘子留在水池边，牵起莉耶的手，就往外走了出去。 一直留意他们行动的那位摊贩见状先是一愕，接着便大声的喊了一下，一溜烟的往约克兰追来，由于约克兰没有刻意加快脚步，因此他很快就拦在约克兰面前，气冲冲地问道：“你想去哪里？” “你这是甚么意思？”约克兰眉头一挑，冷笑道：“你吩咐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完了，你还有甚么好挑剔的？” “甚么叫做完了？”那人指着摆在水池边的餐具，怒声道：“你还没有将那些东西摆回原位。” 约克兰哦了一声，反问道：“我为甚么要将那些东西摆回原位？” 那人气呼呼的道：“因为这是我们刚才约定过的！” “我们刚才约定过的？”约克兰故作疑惑的道：“有这种事吗，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接着又支起下巴，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我记得我们是有做过约定，要我在吃完后帮你洗乾净这些餐具，但我真的想不起来，我们甚么时候做过约定，要我把这些东西摆回原位了……我们真的有做过这种约定吗？” “你…”那人指着约克兰，露出一副看似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眼神中却闪动着思索的光芒，令约克兰看了只哂然一笑，同时坚定了他不想和这个人交涉下去的决心：“你还有事吗？不然我可要走啦。” “等一下！”那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谨慎的道：“强想见你。” “强？”这突如其来的讯息令约克兰呆了一会，等他想起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涵意后，他的眉头登时一皱，上下打量了这男人一会，冷冷的反问道：“他是谁？为甚么要见我？” “约克兰先生，你就别和我说笑了吧。”那人先喊出约克兰的名字，继而贼笑道：“你知道他是谁的……而且我知道，你不可能不想见他的。” 约克兰厌恶地回答他的话：“我知道他是谁，但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为甚么会突然说起他来。” 那人摊手笑道：“请你息怒，我想你一定是对我刚才的举动感到不高兴吧？不过我的本意是想让你对我发脾气，我好藉机将消息传达给你啊…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用这种方法反击回来，在此我向你道歉，不过强先生真的很想见你一面。” 约克兰指着那人的摊位，脸上现出即将爆发的怒气，但他说的话却和他的表情大不符合：“他为甚么不自己过来？” “他有点麻烦。”那人后退了几步，同样也用着和言语不符的惊惶表情回答道：“总之请你先离开这条街，想办法摆脱跟踪你的人──如果有那种人的话，然后去红马旗和金鹰旗之间的那座塔，强会在那儿和你见面。” “我知道了。”约克兰在这么说的同时，也将手按在剑把上，向那人大喝了一声：“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人看似受到惊吓似的后退几步，等约克兰带着莉耶转身离去时，他向地面吐了一口口水，对着逐渐远去的约克兰，发出充满憎恶的咒骂声。 约克兰悠闲的带着莉耶走出那条大街，不过他只走出了一段距离，便站定脚步，就地沉思起来，虽然他还没有走出很长的距离，但他已感觉到，自己正被十几位身份不明的人暗暗跟踪了，令他感到棘手的是，他无法正确的捉摸到这些人的所在，可见他们全是擅长跟踪的高手。 约克兰开始感到兴奋，也感到忧虑，兴奋的是他从敌人调派的人手上，看出这件事恐怕并不简单，要是他参与这件事情，那他可以肯定自己接下来会经历一段刺激的日子了；他的忧虑则来自身边的莉耶，要是这件事比他想像中还要来得棘手，他可没把握可以让莉耶免受一切伤害，只要他这么想的话，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和强见面了。 究竟是保护莉耶重要，还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重要，这两种不断在约克兰心中交锋的想法，令约克兰第一次感受到，将莉耶带在身边的痛苦。 算了！经过内心的激烈交锋后，约克兰终于做出这样的决定：总之先去和强见面，再决定要怎么做吧。 约克兰懒洋洋的打了一声呵欠，既然已经决定要怎么做了，那他接下来也该想想自己需要怎么摆脱这些人，然后过去和强见面了。 “莉耶。”约克兰的呼唤，使小女孩抬起头来，用她无神的眼珠直视着他：“我可能会在这个城市里待一些时候，或许还会遇上一些危险的场面，我不一定能保护你，所以…你有甚么地方要去的吗？我想我应该还有办法可以将你送去你要去的地方才对。” 莉耶垂下了头，很快就用摇头的动作来表示答案。 约克兰无声的笑了起来，虽说他希望莉耶会提出离开的要求，好让他可以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来面对这个刺激的挑战，但和这比起来，莉耶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却格外令他的心情振奋起来。 总之往后得多花点精力在保护莉耶的工作上就对了，在得出结论后，约克兰的眼神登时燃放着旺盛的斗志，下一瞬间，他伸手抱起莉耶，拔腿就往冷僻的小路快步跑去，只要这些家伙不是同一阵营的人，那么他们的行动就一定会受到其他人的牵制，如果这个设想可以成立，那他要摆脱这些人，就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了。 约克兰没跑出多远，脸上便掠过一丝笑意，就如他所料，那些人的行动果然乱了起来……他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一阵挫败感给冷却下来，当他发现这些人就算彼此冲乱了步调，也不会放松对他的追踪时，他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毕竟不比这些人熟悉这个地方。 约克兰猛一咬牙，趁他抢先躲入一条无人巷子，暂时摆脱那些人的时候，他也侧身躲入一旁的废屋中，飞快的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中，他不认为这么做就可以让那些人放弃跟踪，但他希望那些人能因为沉不住气而前来搜索他的行踪，那他或许就能找到将这些人杀死的机会了，就算只能杀死一两个，对他也是有利的。 隔了一段时间后，约克兰不由沮丧的叹了一下，当那些人发现，他已经从他们的跟踪范围里消失无踪后，他们不但没有现身搜索他的行踪，反而藉这个机会，将他们被打乱的步奏逐渐调整，慢慢恢复成之前互不干涉，但注意力同样集中在同一方面的状况，可见这些人虽然隶属不同阵营，但个个都是跟踪好手，所以才会在对自己的行动有利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容忍对方的行动。 这种人可不容易应付啊…约克兰不由有点丧气的这么想着，即使他没有将莉耶带在身边，以他既有的能力，要逃出这些人的跟踪范围，也实在是太困难了，不过这至少证明了一件事：强现在肯定遇上了难题。 由于哪个人都不愿主动暴露行踪，所以当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让渐渐西沉的太阳，无情的宣布夕阳降临时，约克兰也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再这样下去，只怕他到了明天早上，都到不了强要和他会面的地方。 “约克兰先生，约克兰先生。”轻轻的呼唤声，令约克兰从沉思中返回现实，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位从壁炉中伸出头来，并用斗篷遮盖全身，只露出一对碧色眼瞳的女人。 这景像着实让约克兰大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恢复镇定，小心的瞪视那女人：“你是谁？” “名字并不重要，约克兰先生。”那女人笑笑道：“不过我的名字是沙妮，而且我是强派来找你的人。” 约克兰小心的道：“我怎么能肯定，你就是强派来接应我的人？” “小心点总是好的。”女人用那种和称赞比起来，简直就和讥讽没有两样的口吻道：“强说，要是你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的话，就要我向你说一句话，那你就会相信了。” “一句话？”约克兰兴致勃勃的道：“说来听听。” 那女人沉默了一会，等约克兰忍不住想催她的时候，她才鼓足勇气的传达了强嘱咐她传达的话：“你这混帐王八蛋，如果还记得我以前帮你捱了一刀的话，就马上跟这女人，一块在我上床之前赶过来见我！” 约克兰咋舌道：“这样也可以算是一句话吗？” 女人点头道：“当然可以。” 约克兰不由对那女人的态度产生强烈的好奇心：“为甚么你这么说？” 女人坚定的回答道：“因为他说这是一句话。” “就因为他说这是一句话，所以这就是一句话？”约克兰看那女人点了点头后，不由失声叫道：“天啊，那家伙竟然派这样的人来找我…他究竟在想甚么啊？” 那女人傲然道：“因为我最熟悉这里的地下通道。” “那个家伙，竟然把地下通道和壁炉联在一块，我还真是服了他啊。”约克兰摇头苦笑一声，和莉耶一块蹑手蹑脚的移动到壁炉边，将莉耶交给那女人，淡然道：“你先把她带下去，我很快就会跟着下来。”说完又觉得不放心，于是向她警告了一声：“听着，不管你是谁，最好都不要对她动甚么歪主意，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明白吧？” 女人冷冷的回答道：“如果你真这么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抱着她，自己想办法下来，不必将她交给我。” “说得也是，那么请你先下去吧。”约克兰立刻就接受了那女人的提议，这反倒让那女人一愕，才将身子缩回地道里，约克兰则拍了莉耶的身体一下，柔声道：“莉耶，待会可能会有点脏，你可要忍耐一下哦。” 看着莉耶将头点下，约克兰便笑了一笑，轻松的抱起莉耶，就往壁炉中的空洞钻了下去。 “碰！”由于用力不当的关系，当约克兰从那狭窄的洞里脱身，来到那可供人行走的地道时，他马上就在地面狠狠的摔了一跤，惹得站在一旁的女人吃吃的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