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深夜骚动1

在古夫战争之后，古夫王国除了贝洛勒城外，人民伤亡惨重、侥幸存活下来的，大部份只是老弱妇孺；土地也因为屡受铁蹄践踏的关系，以及人民被战争弄得无心耕作的缘故，等战争结束后，已是荒废下来，人力物力的严重缺乏，使王室贵族都无心也无力去振作局面，最终更一一出走，令古夫王国徒然名存实亡，沦落成今天这种任由恶徒横行的局面。 不过事情总有个例外，在古夫王国的人民纷纷出走的时候，其实还有些不愿离乡背井的人留了下来，坚守他们的家乡，他们多数是热爱家园的老人，凭他们有限的耕作来养活自己，多余的农作物则会拿来和其他人进行交易，由于这些人已所剩无几，农作物的收获量更稀少得可怜的缘故，其他人一来同情他们，二来伤害这些人只会让难得的农作物更加稀少，所以不但没有人会加害这些人，对他们更是十分客气，因此他们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好，倒还过得去，慢慢的，一些离开家乡的人回来，发现家园并不如他们想像般狼藉后，便也留了下来，渐渐在古夫王国中形成一些小村落，如今出现在约克兰眼里的阿芙蓉村，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这村子规模不大，离贝洛勒城也只有一天半的路程，却是零零落落的，看上去只有四五十户人家，一眼看去，全是简朴的农舍，连一家杂货店也没有，不过对现在的古夫王国来说，除了贝洛勒城外，只怕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大的聚落了。 在村子四周，只有一些规模不大的农田，随村民的喜好种些五谷蔬菜之类的农作物，在这时候，一群人正在那儿专心耕耘，村里则有些正在嬉戏的小孩，还有一些正在做家务和看顾孩子的妇人，看起来和其他地方的农村并没有甚么不同，只除了一件东西──不论男女，村子里连一个十五六岁到三十岁的人都没有。 约克兰和德瑞克就坐在村子西边的一块大石上，从那儿观望着村里的一切，他们也不急于进村，迳自观望着村里的一切，经过德瑞克的解释，约克兰得知对这些农村里的人来说，突然出现的外人是何等重大的事，更何况德瑞克还是一些有心人的目标，要是这村子里的人因为他们出现，而遭受到不必要的祸害，他们一定会打从心底感到过意不去。 问题是，现在的他们已到了不得不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了，昨夜的遭遇，使他们的精神在那折腾中消耗不少，即使睡了一觉，还是无法十足的恢复过来，他们带的乾粮，一半和那匹逃走的马一块下落不明，另一半却在昨夜的折腾中，沦为狼群充饥用的食物，连一点都没有留下来给他们，要不是他们醒来后，侥幸的猎了一双野兔回来，只怕他们现在还要挨饿，不过他们都知道，他们是不可能这么继续下去的，所以他们说甚么都得在这座农村里补充一些乾粮才行。 话虽如此，该怎么向这些农人索讨粮食，又该拿甚么东西来交换粮食之类的问题，正深深的困扰着这一老一少，半小时过去，他们依然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唉……”约克兰重重叹了一声，说道：“要是这个村子有被魔兽滋扰的倾向就好了，那我还可以用帮他们工作的方式，来和他们交换粮食──” 德瑞克叩了约克兰的头顶一下，粗声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小伙子，这些人的遭遇已经够可怜了，你竟然还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诅咒他们被魔兽滋扰，你到底懂不懂良心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啊？” “懂得良心怎么写的人多数不会选择当佣兵。”约克兰淡淡的说出这令德瑞克为之哑口无言的话，虽然在没有战争的时候，佣兵们只会被雇用来担任些护卫、保镳之类的低级工作，不过一旦等到战争爆发的时候，即使平日再怎么乏人问津的佣兵，也会立刻身价百倍，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些本领高强的人们要是不趁早将他们纳为己用的话，只一转眼，他们就会从敌方阵营里出现，所以他们说甚么都得在战争开始之前，尽量将这些佣兵收入旗下，并为己方效力死战。 尽管如此，当将帅们开始编排战术的时候，这些佣兵的生命，往往都是最不值钱的──被人用高价买下性命的他们，往往会从一开始，就被将帅编排在最危险的位置上，要不就是负责率先进击的先锋工作，要不就是负责抵挡敌人追击的断后工作，甚至还会充当为了引诱敌人上当的诱饵，反正不管哪一个，都是每分每秒都在死亡线上徘徊的工作，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熟练的佣兵们通常一上到战场，就会将慈悲心连同恐惧心一齐抛在脑后，只懂得在战争结束前，尽量夺走敌人的性命，直到自己被杀，或者是战斗已经结束为止。 虽然约克兰在三年前被救后，就失去了在那之前的一切回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他佣兵的身份；虽然他在这三年来，终日沉迷于美酒当中，只偶尔为了酒钱而去佣兵公会接些任务赚钱，但他除了身手退步外，佣兵的习性却到今天都无法摆脱，所以也只好罢了。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真要闯进去，用武力来向他们强抢不成？” “你在开甚么玩笑？高贵的佣兵只有在打败战以后才会干强盗的工作。” “高贵……”德瑞克仔细的打量约克兰，说道：“你确定这两个字能和你扯得上边吗？” 约克兰脸色一沉，对德瑞克摆出只要他的话说得不对，就随时都会发作的神情：“为甚么不能？” “因为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可以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我也当过一些年的佣兵公会主管，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想当年，那个侯邦刚加入佣兵公会的时候……” 约克兰心知德瑞克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但他此刻也懒得说话，所以只嗯了几声，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地盯着前方直看，良久，也就一声叹息，说道：“说够了吧，我们也休息够了，该进去了。” 德瑞克没料到约克兰突然说出这句话，当场一愕，才道：“进去哪里？” “当然就是这个……对了，欧芙蓉村……” “甚么欧芙蓉？阿芙蓉村才对。”德瑞克笑着白他一眼，却道：“你进去了后打算怎么做？” “直接告诉他们，我们需要食物和休息就行了。” “这么简单？” 约克兰不在乎的耸耸肩膀：“不然你要多复杂？” 德瑞克为之语塞，想要附和，总觉得有点不妥，想要反驳，又是无从驳起，最后只呐呐的道：“还是多想点比较好吧……” “算了吧，再想下去，不止天要黑了，我们都要准备被淋成落汤鸡了。”听约克兰这么一提，德瑞克才发现，天色已在他不知不觉中阴沉下来，厚重的云层遮盖了阳光，使阴凉的强风在大地席卷而过，迟疑间，脸上已泛起一片凉意，这才发觉，细细的雨丝已从天空降落。 约克兰回头一看，不耐烦的道：“你还愣在那儿做甚么？赶快走吧，还是你想留在这里淋雨，如果是的话，那我不奉陪了，再见。” “等一下，你别把一个老人家留在这里啊……”德瑞克闻言连忙起身，在叫囔声中，追着约克兰匆匆跑去。 乌云一直没有消散，点点细雨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停止的迹象，持续不断地轻轻拍打村里的房屋，在墙壁和土地之间回荡的雨水，优雅地弹奏专属大自然的动听曲声。 在阿芙蓉村外，无数庞大的身驱，迅速在失去月光的黑暗中集结起来，粗重的喘气声即使经过雨声的遮盖，这声音仍然强烈得足以令人心生畏惧，一心只想绕道而行，但闪电猛然划破天空的时候，这些庞然大物的面目也立刻显现出来，那是有着和猩猩一般的外表，却有着比猩猩高大的身躯和杀伤力，只懂得听从指挥者命令的兽兵。 在它们跟前，有着一道瘦弱的影子，尽管大雨滂沱，他一身紫色衣袍却是干燥如故，别说被雨水打湿的痕迹了，就连半分水渍都挑不出来，细看之下，才能发现那些雨水竟然穿过他的身体，然后落在地面弹跳，活像他并不存在似的，事实上，他的身体也确实不在这里，在这里展现的，只是他用魔法幻化出来的影像──他正是约克兰在收留莉耶前，所遇见的那位魔法师，后来才从赫亚口中得知名字的翰亚。 这时的他正直视着那些从村子里透出的微弱火光，仿佛他只要这么看着，就能从那些微弱的火光里找出他想要的答案……良久，他闭上眼睛，薄薄的嘴唇上现出被乌云遮盖的月亮，轻轻的笑道：“看来那东西的确就是藏在这里没错了。”说完他又睁眼一看，眼神中却放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光，举起的手一放，兽兵们立刻发出低沉的嘶吼声，踏着厚重的脚步，快速往那村子跑去：“去把那东西找出来，顺便……”这时翰亚突然在自己的微笑中添加了三分杀意，使他的面容再度被闪电照亮时，显得格外狰狞：“用他们的鲜血，来把这里染成我最喜欢的模样吧。” 只一句话，就决定了这个村子的命运。 唐纳和南妮是在古夫王国后，仍然坚持留下的其中一对老夫妇，在古夫战争里，他们失去了仅有的儿子，尽管他们都已上了年纪，不过托多年劳动的福，他们的身体至今仍是健壮无比，唐纳平日大多都在田里耕作，只偶尔提起斧头到附近的森林里砍柴；南妮平时除了家务外，也偶尔帮其他人做些洗衣缝衣之类的工作，日子虽然清苦，依然还能节衣缩食地撑了过去，到了这年头，他们对未来已经没有别的指望，只希望能无忧无虑的过完下半生，也就不枉活过这一生了。 今天唐纳也像平时一样，悠闲的躺在屋里唯一的一张安乐椅上，看着正在替他补衣的妻子，不断前后晃动的椅身，令慵懒从他身体深处涌上，眼皮也渐渐变得沉重，白天时的劳动，现在开始在他身上发挥作用了，他舒服的叹了一声，终于盖上了眼皮。 南妮放下手里的针线，既爱又怜的看着这位与她朝夕共度数十年的丈夫，满心的关怀，使她只想轻轻呼唤他的名字，教他回到床上睡着，还没开口，一声“砰”的巨响，使耳朵半聋的她和唐纳俱是身子一震，唐纳更回过头去，结果只看到一个庞大的影子在细细雨丝的伴随下冲入屋内，他还没看清那东西的样貌，那东西已是双掌一合，将他的头颅拍爆，鲜血立刻如喷泉般直冲而上，在劲风的吹送下，跟着细细的雨丝一起洒落在南妮身上。 此刻的她，已是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失去了头，缓缓从椅身滑落地面的模样，满是皱纹的脸上俱是掩不住的惊容，张大了嘴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死亡的阴影已从她的头顶上，罩着了她的灵魂。 杀戮就在雨夜中持续不断的进行着，由于住在村里的人，大多耳朵都已不怎么灵光的关系，墙壁接连被撞破的声音，竟然没有惊动他们，依然过着他们平淡的生活，至于寄居在村长家的约克兰德瑞克两人，虽然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兽兵展开破坏的声音，不过由于面前的两位老人神情太过安详的关系，他们两人对望了一眼，终究没有乱动，只一边喝茶，一边大声的和这对老夫妇闲话家常。 终于，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黑暗的雨夜中传了出来：“救命啊，有魔兽──”言犹未了，便已嘎然而止。 这下约克兰和德瑞克再也坐不住了，只迅速的在两老惊异的眼神中站起身来，便夺门望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由于刚才那声惨叫实在太过高昂响亮的关系，村子里的人即使再聋，也已经被它给惊动了，骚动开始在村里蔓延起来，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家里，冒雨往村子中央的广场走去，虽然如此，约克兰两人却是心下一沉，因为他们注意到，在西方的十多间房屋，已经没有了声息，不必说也知道里面的人是凶多吉少了。 这种场面只让德瑞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村子究竟遇上了甚么魔兽，怎么这么快就毁了十多家的人？” “天知道那是甚么魔兽，反正它出现了，而且可能会对我们不利，知道这些不就够了吗？”约克兰对此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他所知的范围里，魔兽虽然个性凶悍，却甚少闯入人类的聚落，顶多只会因为饿极而闯入农地啃食作物，然后袭击进入农地里的人而已，会闯入人类聚落里的魔兽，本身已是少见，能在短短时间内袭杀十几家人的魔兽──这还是约克兰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发生，要不是他亲眼看见，只怕他也会对这种事情感到难以置信：“老头，这里就交给我吧，麻烦你赶快回去照顾莉耶。” 德瑞克皱起眉头，不安的道：“只靠你一个人，未必应付得了那些魔兽吧？” 约克兰讪笑道：“我们连那些魔兽是甚么都不知道，你就肯定我应付不了了啊……老头，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不是看不起你，只不过……不过自从我们离开贝洛勒城后，我们似乎还不曾遇上可以轻松应付的对手吧。” “那只是昨天比较倒霉而已，今天不会了！”约克兰说完又是一阵气馁，想想他离城不过两天，已经接连遇上了费欧娜和狼群，今天还没入睡，又碰上了魔兽袭击村子的事，不管怎么说，这要不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话，就是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你确定吗？” 约克兰冷哼一声：“我当然确定，为甚么你这么问？” “要是你信心十足的话，你就不会叫我去照顾莉耶了。”德瑞克嘿然一笑，直接指出约克兰心中的念头。 约克兰啧了一声，说道：“我这只是在避免有个万一而已，你倒把事情猜到这种地方上了……赶快去保护莉耶，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喂喂，听说雇用你做保镳的人是我啊。” “就因为我是你的保镳，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涉险啊，这你都不明白？” “是吗？”德瑞克脸上明显的写着不相信这三个字：“可为甚么我怎么听，都不觉得有这回事呢？” 约克兰冷淡的道：“那是因为你老了，所以理解力也跟着降低的缘故，赶快走吧，带她到广场那儿，要是魔兽突然出现的话，你也可以帮那些老人抵挡一下，人家慷慨地留我们在这里过夜，我们至少也要有点回报才行吧。” 直到此时，德瑞克才明白约克兰的用意，不由一笑，道：“好，我这就过去，你自己倒是要小心点啊。” “这还用你教？赶快滚吧。” 德瑞克呵呵一笑，这就回身走去，却见刚才留他们住下的村长拿着拐杖，一步一颤的走向他们，德瑞克连忙上前扶着这位年纪至少比他大上三十年的老人，大声问道：“村长先生，前面危险，不要过去，他会过去查发生甚么事，请先留在广场，穿好雨衣，不要淋病了！” “年轻人……”这声称呼，只让德瑞克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自己也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这些年来，只有别人把他当成长辈看，没有他被别人当晚辈的道理，偏偏眼前这位老人家，确确实实年纪比他大上许多，即使称他一声小孩子，只怕也没甚么不合理的，所以他也只能笑了笑，外表上无论如何都不能发作出来，这时村长已抓着德瑞克右臂：“告诉我，那儿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唐纳、卡西、莫夫、罗勃、乔丹……”他一连喊出些名字，才道：“他们都没过来，他们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村长先生，请你冷静一下，不要着急，我的手下已经过去查了，很快就会知道那儿发生了甚么事，你请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你少骗我！”村长甩开德瑞克，怒气冲冲的道：“想当年，那些拉法特猪一古脑的从东边杀过来的时候，我……”在德瑞克目瞪口呆的时候，村长已滔滔不绝的说起话来，一时之间，只令德瑞克听得坐立不安，想离开却又怕失礼，终于也体会到约克兰听他说话时的心情。 德瑞克突然觉得裤脚一紧，诧异下也不顾正自说得口沫横飞的老村长，低头一看，竟然看到莉耶正畏缩的拉着他的裤脚，而他也像被人当面捶了一拳似的，当场哑口无言，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只暗暗寻思：在这黑暗的天色里，眼睛无法发挥效用的莉耶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 看来他应该向约克兰问点有关莉耶的事情才行了……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为甚么约克兰去了那么久，那儿仍然还是全无动静，仿佛甚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莫非约克兰也被那些魔兽杀了？ 想到这里，德瑞克的心不禁乱了起来，突然间，有人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令他浑身一颤一弹，连忙回头一看，一张他极不愿意见到的脸庞也跟着出现在他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