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柏子2
类别:
其他
作者:
佚名字数:1699更新时间:21/06/11 10:42:23
女人挣扎着,口中骂着:
“悖时的!我以为你到常德府被婊子尿冲你到洞庭湖了!”
进到里面的柏子,在一盏“满堂红”灯下立定。妇人望他痴笑。这一对是并肩立着,他比她高一个头,他蹲下去,象整理橹绳那样扳了妇人的腰身时,妇人身便朝前倾。
妇人搜索柏子身上的东西。搜出的东西便往床上丢去,又数着东西的名字:“一瓶雪花膏,一卷纸,一条手巾,一个罐子——这罐子装什么?”
“猜呀!”
“猜你妈,忘了为我带的粉吗?”
“你看那罐子是什么招牌!打开看!”
妇人不认识字,看了看罐上封皮,一对美人儿画相。把罐子在灯前打开,放鼻子边闻闻,便打了一个嚏。柏子可乐了,不顾妇人如何,把罐子抢来放在一条白木桌上,便擒了妇人向床边倒下去。
灯光明亮,照着一堆泥脚迹在黄色楼板上。
外面雨大了。
张耳听,还是歌声与笑骂声音。房子相间多只一层薄薄白木板子,比吸烟声音还低一点的声音也可以听出,然而人全无闲心听隔壁。
柏子的纵横脚迹渐干了,在地板上也更其分明。灯光依然,把一对横搁在床上的人照得清清楚楚。
“柏子,我说你是一个牛。”
“我不这样,你就不信我在下头是怎么规矩!”
“你规矩!你赌咒你干净得可以进天王庙!”
“赌咒也只有你妈去信你,我不信。”
柏子只有如妇人所说,粗卤得同一只小公牛一样。到后于是喘息了,松弛了,象一堆带泥的吊船棕绳,散漫的搁在床边上。
一点不差,这柏子就是日里爬桅子唱歌的柏子。
妇人望到他这些行为发笑,妇人是翻天躺的。
过一阵,两人用一个烟盘作长城,各据长城一边烧烟吃。
妇人一旁烧烟一旁唱《孟姜女》给柏子听,在这样情形下的柏子,喝一口茶且吸一泡烟,象是作皇帝。
“婊子我告给你听,近来下头媳妇才标得要命!”
“你命怎么不要去,又跟船到这地方来?”
“我这命送她们,她们也不要。”
“不要的命才轮到我。”
“轮到你,你这……好久才轮到我!我问你,到底有多少日子才轮到我?”
妇人嘴一扁,举起烟枪把一个烧好的烟泡装上,就将烟枪送过去塞了柏子的嘴,省得再说混话。柏子吸了一口烟,又说:“我问你,昨天有人来?”
“来你妈!别人早就等你,我算到日子,我还算到你这尸……”
“老子若是真在青浪滩上泡坏了,你才乐!”
“是,我才乐!”妇人说着便稍稍生了气。
柏子是正要妇人生气才欢喜的。他见妇人把脸放下,便把烟盘移到床头去。长城一去情形全变了,一分钟内局面成了新样子。
一种丑的努力,一种神圣的愤怒,是继续,是开始。
柏子冒了大雨在河岸的泥滩上慢慢的走着,手中拿的是一段燃着火头的废缆子,光旺旺的照到周围三尺远近。光照前面的雨成无数返光的线,柏子全无所遮蔽的从这些线林穿过,一双脚浸在泥水里面——他回船上去。
雨虽大,也不忙。一面怕滑倒,一面有能防雨——或者不如说忘雨的东西吧。
他想起眼前的事心是热的。想起眼前的一切,则头上的雨与脚下的泥,全成为无须置意的事了。
这时妇人是睡眠了,还是陪别一个水手又来在那大白木床上作某种事情,谁知道。柏子也不去想这个。他把妇人的身体,记得极其熟悉;一些转弯抹角地方,一些幽僻地方,恰如离开妇人身边一千里,也象可以用手摸,说得出尺寸。妇人的笑,妇人的动,也死死的象蚂蝗一样钉在心上。这就够了。他的所得抵得过一个月的一切劳苦,抵得过船只来去路上的风雨太阳,抵得过打牌输钱的损失,抵得过……他还把以后下行日子的快乐预支了。这一去又是半月或一月,他很明白的。以后也将高高兴兴的作工,高高兴兴的吃饭睡觉,因为今夜已得了前前后后的希望,今夜所“吃”的足够两个月咀嚼,不到两月他可又回来了。
他的板带钱已光了,这种花费是很好的一种花费。并且他也并不是全无计算,他已预先留下了一小部分钱,作为在船上玩牌用的。花了钱,得到些什么,他是不去追究的。钱是在什么情形下得来,又在什么情形下失去,柏子不能拿这个来比较。总之,比较有时象也比较过了,但结果不消说还是“合算”。
轻轻的唱着《孟姜女》,唱着《打牙牌》,到得跳板边时,柏子小心小心的走过去,预定的《十八摸》便不敢唱了——因为老板娘还在喂小船老板的奶,听到哄孩子声音,听到吮奶声音。
辰州河岸的商船各归各帮,泊船原有一定地方,各不相混。可是每一只船,把货一起就得到另一处去装货,因此柏子从跳板上摇摇荡荡上过两次岸,船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