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照顾

屋里的炕上坐着个一手拿着烟斗，一手举着书的老头。看来这就是小女孩的爷爷了。爷爷看到宋宇，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只是微微冲他一笑，便又举起他的烟斗，吸上一口，继续投入到他的书里去了。 奶奶见了，撇撇嘴，对宋宇说：“她爷爷就是这个样子！饭前这段时间必看书，谁也不理，地震了他都不一定能跑。”宋宇和小女孩都噗嗤笑了，这一笑让本来略僵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除了宋宇的爷爷仍在看书，剩下四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小女孩妈妈和奶奶让宋宇坐下，给他端了杯水，便又去厨房忙活了起来。一时间锅碗瓢盆乒乒乓乓声四起，让宋宇不禁食指大动，感觉今天能吃下比平时多一倍的饭。 当碗筷都摆好以后，爷爷便放下书，伸了个懒腰，掐灭烟的时候用力咳嗽了几声，慢慢悠悠地下床，再慢慢踱到饭桌旁。 “你看看她爷爷，平时不到饭点坚决不下床！几十年都是这样，懒不死他！”奶奶嘴上嗔怪着，脸上却没有一点嫌弃的感觉，倒像是少女在向自己的情郎撒娇。 爷爷脸上只是笑，并不反驳什么。宋宇和小女孩相视一笑，便端起自己的饭碗赶紧吃了起来。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两个人早就饿了。 不一会，两个人在奶奶时不时地“多吃点”以及闷闷地应付声中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两大盘菜和两碗米饭。 奶奶边收拾碗筷边赞叹小客人的“给面儿”，宋宇打着嗝不好意思地笑了，肚子里和心里都是暖暖的充实感。 奶奶和妈妈刚把碗筷撤下桌，外面便传来两个男人越来越近的交谈声。“真的太感谢你了，改日定登门重谢”“不用不用，应该的应该的”宋宇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赶紧跑了出去，本想大喊一声爸爸的他看到父亲严厉的眼神又嗫嚅了起来。 奶奶一看宋宇的父亲就知道是个严父，又因为喜欢宋宇，赶紧帮着打圆场。 “你是这孩子的爸爸吧？哎真不好意思，这都怪我，当时看这孩子正和我孙女玩的开心，就自作主张把他带回家吃饭了，让你担心了吧？” “没有没有，宋宇给你们添麻烦了才是。”宋父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不少。趁着几个大人客气来客气去之际，宋宇觉得分别在即，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小女孩，手放进兜里，心下一沉，拉着小女孩就往屋里走。 看到爷爷仍然在炕上自顾自地看着书，甚至没注意到两个小孩已经回来了，宋宇心下放心不少。看着疑惑的小女孩眨着明亮的双眼，此时她还不明白宋宇要干什么。 或许对于她来说，自己只是她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吧。宋宇突然觉得有点伤心，他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让她记住的东西。虽然都只有五六岁，但她是他生命中第一个特别的人，还是女孩。 所以他骄傲自持的性格也迫使他做些什么让女孩能一辈子记得他，就像他要一辈子记住她一样。 他想起偷偷和妈妈一起看的电视剧里，有男女主角互送信物的片段。他突然想到兜里有个妈妈从云南旅游带回来的玉佩，也奇怪，虽然平时只喜欢赛车超人，但对那块玉佩却有莫名的感觉。 听说玉也是通灵性的，大概是缘分让它遇到了真正的主人。于是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将玉佩带在身边。 “这个，是我最珍惜的东西。”虽然他同时还珍惜他的各种赛车和咸蛋超人，但他必须让小女孩知道，他在说一个很严肃的事情。 他边说边将兜里已经磨得发亮的玉佩拿了出来。“请你一定要收下它，然后，一定要记得我。”他不敢看小女孩渐渐发热的脸和清澈见底的眼神，因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对于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没有更好的话语能表达自己单纯透明的爱慕之情，只能笨拙地复制肥皂剧恶俗的对白。但对善良纯洁的他们来说，山盟海誓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是世间最坚定的承诺。那一刻，他们是相信永远的。 “我……”小男孩抓着衣角，欲说还休。“我……”小女孩哪里听到过这些酸溜溜的句子，平时也很少看这种肥皂剧，加上本身有些早熟，所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低着头，偶尔偷偷看几眼眼前这个清秀的小男孩，心里却是越来越舍不得。 不知道为什么，从林子里看到他抬头的那一刻，他的样子好像就像个模子，永远地刻在了她心里最深处。直到很多年以后，她都无法忘记他因为哭泣而水波荡漾的、泛红的双眸，长而密、微微颤抖的睫毛，以及他透白无瑕的脸庞。 宋宇取下头盔，想看看是谁这么不要命。由于伤痛而不显利索的动作使他更觉得尴尬恼怒，他抬头怒视着田小乐，却在对上她双眸的一瞬间怔住了。 看到那双愤怒却瞬间怔住的双眼，以及散乱的头发下瘦削白皙的脸庞，田小乐也一愣。脑海中有个稚嫩男童的声音逐渐传来，随着她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 “你……很美。不，不是说你漂亮的意思……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反正，就是……你很美，真的很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电视剧里男人就是这么对女人说的。” 记忆里那个小男孩涨红着脸，短短十几个字他说了足足快三分钟。再具体的田小乐也记不太清，但最后一句话总萦绕在她的梦里，似梦似真，她也不知道小男孩是否说过这么一句。 “你等着，我，我将来会回来娶你的！” 最后的印象是小男孩被他爸爸拉走的背影。他没有回头，她也一改往日的活泼好动，连道别都没有，只是靠在门边，默默地看着他走远。 奶奶不懂内情，嗔怪道：“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没礼貌。”她也没反驳，但插在兜里的手将玉佩握得更紧。那上面仍存留着小男孩的温度。那时的他们，不懂爱情，却先学会了心动。 田小乐想起那时单纯可爱的男孩，看着眼前这个和他拥有同样清澈眼眸和白皙脸庞的、她喜欢的男生，不由失神。 但她很快就看到宋宇擦伤的胳膊和腿，赶紧从兜里掏出手帕，边给他擦拭边说：“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说着便开始抽抽搭搭地掉眼泪，本来就背着一个对她来说不小的债务，这次说不定更是一个无底洞。 何况这是她暗恋已久的男神，这下一定已经给他留下除了丑陋之外冒失无脑的印象。 但这个擦拭的动作却像一个火种般瞬间点燃了宋宇记忆的火炬，他呆呆看着眼前这个丑陋却又有点让人怜爱的女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问：“你叫什么名字？” “田小乐？”田小乐被惊吓到了，手上的手帕也随之掉落在地上。她看着眼前这个愤怒中又夹带点惊喜，甚至一丝怜爱的男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应。 但被喜欢的人握着手，总是惊慌中也带着那么点欣喜的。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微凉，但又那么有力，如果不是他受伤需要尽快处理，真希望这一刻可以永远被时光定格。 小乐曾无数次地幻想过，有一天她会变得很漂亮，而宋宇也会注意到她。他并不是周围女生讨论的那样不近人情，恃才傲物，而是她认识他以来一直默默观察到的那样，外冷内热，他的冷只是为了避开不相干的人，他的热只留给他认为值得的一切。 最后他们两个人会经历所有情侣都会有的心跳，争吵，习惯，直到婚姻，直到白头。至于儿时的男孩，小乐不能说没有想念过，但他们那时都太小，那段时光也已经太遥远，远到小乐有时甚至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过。 但每当此时，小乐都会想起随身带着的那块玉佩，它总是在小乐怀疑的时候适时蹦到她的脑海，通灵性一样坚定地告诉她：是的，一切都是真的。然后那个小男孩的声音也若隐若现： “等我，一定要等我长大，我长大后会回来娶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