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龙神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庭院的一角，也不算是庭院，这是八云家门口的一小片花圃。 白色的山茶花正盛开着，蓬乱的杂草丛生，紫阳花从杂草的夹缝中探出头来，空气中透着甜甜的香气。 法兰小心的拨开缠绕的藤蔓，发现了香气的源头，一棵开着茂密小白花的小树，那是桂花树。 “兰！这么早，你在干什么？”八云在窗口探头问。 “我想采点桂花泡茶。” “很久没下雨了，还泡茶呀！” “明天就会下雨了。” “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 “很久没下雨，这些花草还能这样茂盛，你想过为什么吗？” “是夜露吧。” “是啊，空气中还是有不少水气的，要降雨应该不难，我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复，等到明天就差不多了。你可以帮我跟村长说一声吗？我预计明天正午祈雨。” “是可以啦！你真的可以办得到吗？”八云问。 “你说呢？” “咦？” “明天出门记得要带伞。”法兰露出自信的微笑。 法兰蹲了下来，手在野草丛上轻抚着，手到之处草屑纷纷飞起。 “你用银魄在割草？”八云看清楚了法兰手上有一柄发着白光、新月形的小镰刀。 “是啊！你的庭院好乱，没有把草割短一点，这些小花都要被草淹没了。”法兰说：“这些花不是你种的吧？” “嗯。是我过世的母亲种的……她很喜欢花花草草……”八云走出屋子，凝望着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喃喃的说。 “你母亲好像和你是不同类型的喔！” “她叫椿，是个温柔文静的女人……曾经是大和国的巫女……我父亲是个武士，他们是从以前的旧京城－平城京搬到这里来的，然后就生下了我。”八云露出罕有的忧郁表情，缓缓的说。 “椿…山茶花…巫女，难怪你的箭能伤到蛇妖。原来你的灵力是遗传自母亲。” “我有……灵力？” “有。只是还没被开发出来，这时代有很多令人惊奇的事，人类拥有这种能力在我那时代已经非常罕见了。” “什么这时代、那时代的，你说话老是让人听不懂。” “我的家，不在这时代。”法兰低着头，自言自语。 隔天近午时分，天空仍然是万里无云的状态，远方已经传来敲敲打打的乐曲。 “他们好像来接你了，你还不起床吗？”八云催促着还赖在被窝里的法兰。 “唔……召唤风雨是很累的一件事，我要先睡饱一点。”法兰揉了揉眼睛，转身又继续睡觉。 “喂！他们都到门口了，快起来吧！”八云忍不住摇了摇法兰。 “兰大人！小的来迎接你了！”门外响起村长的声音，乐曲声嘎然而止。 秋子推门进来，捧着一套崭新的衣冠，放在桌上：“兰，这是祈雨的正式礼服，你换一下吧。” “秋子也来了，我梳洗一下，让他们等等吧……”法兰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的起身。 村长一行人在门外晒着太阳，挥汗如雨，有些人开始不耐，私下议论纷纷。 “那长得像女人的少年真的有办法让上天降雨吗？” “搞不好他也是妖物……” “不，不像，你看到他斩杀白川大人…不，白蛇的样子吗？说不定是天神下凡……” “如果求不下雨来怎么办？” “如果求不下雨来，任凭你们处置。”法兰忽然出现在门口，身着白色的狩衣，却不梳发髻，也不戴帽子，让长发披散在肩上，嘴角微微上扬，神态飘逸，宛如不食人间烟火。村长瞪了那几个议论的村民一眼，乐手随即开始奏乐。 “可不可以安静点，我有点怕吵……”法兰皱了皱眉，打了个呵欠。乐曲随即停了下来。他上了轿，一只手支着头，在众人簇拥之下往海边出发。八云呆了一下，转身进屋里找出一把破纸伞，跟在后面跑了过去。 小滨原本就靠近海，附近是岬湾地形，祭台就设在一处崖边。虽然干旱了许久，村民们仍然准备了丰盛的祭品。 “大海……”法兰掩不住兴奋，叫了出来，随即又沉下脸来，故作严肃。秋子看到法兰的样子忍不住在一旁抿着嘴偷笑。 法兰在祭台前落了轿，打量着祭台上的物品，皱起眉头。 “兰大人！有什么准备不周的吗？” “我要笔墨还有纸，不然要怎么画符咒召请龙神呢？” “龙神不是已经被……” “那种蛇妖怎么配当龙神，你们太有眼无珠了！”法兰煞有介事的说。这次连八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是！马上准备！”村长马上派人跑回村去取。 天气非常炎热，这样艳阳高照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除了捕鱼还可以勉强维持生计，庄稼几乎无法收成，许多泉水也已经枯竭。如果再不下雨，灾情可能会继续蔓延。 不一会儿笔墨和纸张已经送到，法兰拿起小刀裁了一小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些看不懂的符号，村民们探着头观望，屏息以待，有些人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蓝天，又摇了摇头。 法兰的“符咒”终于画好了，忽然白光一闪，法兰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一把长刀，正是银魄，刀尖刺着符咒，口中吟唱着奇妙的异国曲调，脚踏着彷佛舞蹈的步伐，披散的长发微微拂过白皙的脸庞，衬得原本潋滟如水的双眼多了几分清冷与神秘，符咒冒出了一阵火花，燃烧了起来。 “喔！兰开始在念咒了。”八云喃喃的说。 “兰大人在念咒？听起来象是在唱歌。”村长凑到八云身旁问。 “那是异国的咒语，每次兰念咒时就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我的肋骨不是断了吗？一下子就治好了呢！我相信他一定能让上天降雨！”八云有点兴奋的说。村长也感染了八云热切的情绪跟着兴奋了起来。 原本完全寂静无风的空气中，开始刮起了阵阵狂风，把法兰的头发吹得狂乱飞舞，法兰收起了银魄，歌声急转直上，高亢悠扬，那已经不是人类所能达到的音域，虽然在狂风吹袭下，还是清晰可闻。 天空的云层开始聚集，没多久竟然昏天黑地的，村民们仰着头骚动了起来。雷声开始隆隆响起，豆大的雨珠淅沥淅沥的开始下了，愈下越大，愈下愈急，后来竟变成倾盆大雨。所有的人都忘我的在雨中叫着跳着，还有些人跑回家拿了脸盆、木桶来装水。 唯独秋子注视着法兰，他已经停止了歌声，摇摇晃晃的走着，象是个游魂，不知道在呼唤着谁，竟然一步步向悬崖边缘走去。 “八云！快去看看，兰好像不太对劲。”秋子扯了扯八云的袖子。 “喔！”八云抛下了伞，箭也似的冲了上去。 法兰似乎已经精疲力竭，眼神空洞，口中低唤着：“波塞多尼亚啊……”忽然纵身便往海里跳，八云扑了过去，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把抓住了法兰的脚踝。 “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法兰头下脚上的悬在断崖上，仍不断发出呓语般的声音。 “不要走！兰！你不是说你的家不在这个时代吗？”八云大声叫着。 法兰停了一下，忽然放声大哭。天空划下了一道炽白的闪电，雨下得更大了，八云手一滑，法兰的身子直往海里坠，八云想伸手再去抓已经来不及，一个重心不稳也跟着栽了下去。 “八云和兰掉到海里去了！快点救他们！”秋子叫了起来。正在狂欢的村民们才急急的赶到悬崖边，只见浪潮汹涌，早就失去了他们两人的踪迹，漫天大雨仍不停的下着。这样的风雨根本没有人敢下水去救人，村长铁青着脸，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不要！我不要这样啊！”秋子跪坐在崖边失声恸哭。 村民慢慢散去，村长安慰着秋子：“秋子，你不要太难过，先回去吧！雨下得这么大，会着凉的。” “是哪里弄错了吧……怎么会这样就死了呢？”秋子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楚是眼泪还是雨水。漫天大雨仍然滂沱的下着，就像天空也在哭泣着。 在泪眼模糊中秋子蓦然发现崖边不远处有一团朦朦白光，隐约是两个人影，不由得失声惊呼：“他们在那里！” 秋子和村长带着还没离开的几个村民赶了过去，果然看到附近的岩石堆上全身湿透的法兰和八云。 八云是个旱鸭子，早就溺水昏迷，双眼紧闭，脸色发白，只见法兰用手掌一下又一下压着八云的胸口，掌心发出银白色的光，秋子急忙撑起伞帮他们两人遮雨。 “兰大人，八云他……”村长忍不住发问。法兰表情凝重，没有理会，只是继续原来的动作。 法兰伏在八云的胸口听听心跳，又口对口朝八云嘴里吹着气，这样反覆了几次，八云哇的吐出一大口海水，才缓缓睁开眼睛，围观的村民欢呼了起来。 “你们要吓死我啊！”秋子破涕为笑。 “快点帮忙！”村长指挥着村民，把八云抬了起来，带回村长家。法兰不发一语，眉头深锁，跟在八云身边。 秋子抬起头来，见到法兰落寞的神情，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想为他撑伞，法兰回过头来，挤出一丝微笑，随即又转过头去，走进雨中。 在村长家，法兰和八云裹着毛毯烤火。村长家的妇人端来了热茶。 “兰大人！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村长对法兰神奇的法力感到敬畏，说话的态度已经和从前不太一样。 法兰喝了一口热茶，低垂着头，静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见到了……龙神……不由自主的，就往海里跳……” 八云吃惊的望向法兰，他知道法兰在说谎，当时法兰象是失了神，喊着要回家的。这件事情，除了八云，谁也不知道，就连秋子也是一脸迷惘。 “你见过真正的龙神？长得什么样子？”村长感到非常吃惊。 “发如篝火、眼若深海、金钏银臂、龙纹其身……一个女人，美丽的女人……”法兰的语气象是在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