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鱼

午后，龙神神社的长廊下，法兰靠着廊柱，闭着眼睛小憩，微风轻轻的吹拂着他乌黑的头发。刚刚帮菊婆婆治好了陈年的风湿痛，虽然不是很累，但还是习惯性的稍作休息。 秋意已经很浓了，一枚枫叶飘落了下来，正好落到法兰白皙的手背上，法兰睁开了眼睛，拾起枫叶，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是秋子，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 “是你啊！秋子，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法兰慵懒的坐了起来，手里玩弄着刚刚捡到的枫叶。 “八云呢？他没来陪你吗？” “他这几天出远门去了，太安静了，我有点不习惯呢！你有事找我吗？” “要有事才能来找你吗？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 “是，是朋友。”法兰露出轻松的微笑。 “不过，我的确是为了某件事想找你帮忙，这种事，应该算是你的工作吧……” “唔，坐吧！不管是不是我的工作……秋子难得有事找我帮忙呢！”法兰挪了挪身子，正襟危坐了起来。 秋子在法兰对面坐了下来，神色有些不安：“不是我的事，是我爹……我爹这次出海，遇见了很恐怖的事……” “很恐怖的事？” “这趟出海，渔获很少，他不死心，就在近海继续捕捞，哪知道碰上了暴风雨……差点翻船，他发现海浪中翻滚着一条大鱼，就抓了回来，他花了很多时间和气力将它拖到了岸边，风雨平息以后，发现……那不是大鱼，而是……是一条人鱼……红头发的人鱼……” “人……人鱼？”法兰吃了一惊。 “那人鱼……眼睛很大、发出像婴儿哭泣的声音，本来我爹想把它丢回海里去，可是听说人鱼是很珍稀的鱼种，可以入药，所以还是把牠带回来了，可是那人鱼真的太恐怖了，村长怕是不祥之兆，所以想请你去看一下……。” “人鱼在哪里？”法兰发了狂似的抓住秋子的肩膀，大喊着。 “兰！你把我捏疼了……”秋子皱着眉头说。她从未见过一向温文娴静的法兰竟然如此惊慌失措。 “对……对不起。”法兰松开了手，眼神仍充满惶急。 “在我家……村长他们也来了，是村长要我来请你过去的。”秋子抚摸着自己的肩膀，噘着嘴咕哝着。 “走！立刻去！”法兰站了起来，粗鲁的拉着秋子的手，往外走去。 秋子皱着眉头，说：“你不用带东西吗？符咒什么的……搞不好是妖物。” “那些符咒都是假的，我只是做做样子。” “假的？” “我根本不用靠符咒。快带路吧！”法兰催促着。 “好。”秋子点了点头，一脸不解，还是带着法兰往家的方向走去。 神社到秋子家的路并不好走，路上满是泥泞和石块，但是看到法兰的神色这么紧张，秋子不觉也跟着紧张起来，加快了脚步。 “哎哟！”秋子不小心拌到石头，失去重心，差点跌倒。 “有没有怎样？” “好像……扭到脚……”秋子摀着脚踝，表情痛苦。 “我看看……”法兰蹲在地上，连忙动手将秋子的鞋袜脱掉，果然看到脚踝红肿了一块。 “不要……这样不好。”看到法兰捧着自己的脚踝，秋子感到非常不好意思，羞红了脸。 “别紧张，我只是在帮你治伤。”法兰的动作极其轻柔，用左手轻抚着伤处，掌心发出温暖的白光，秋子扭伤的足踝疼痛立减。 “好像好多了……谢谢……”秋子怯怯的说。 法兰没有多说话，转过身去蹲着：“上来吧！我背你！脚踝虽然治好了，还不能马上走路，不然又会复发，你只要告诉我往哪边走就好了。” 秋子迟疑了一下，伏在法兰背上，法兰背着秋子加快了脚步。法兰乌黑的头发拂过了秋子的脸庞。 淡淡的香气， 海洋的味道。 心跳得好快， 如果可以的话， 路，就这样无尽头的延伸下去吧 “秋子，这是岔路，要往哪边走？”法兰停了下来，问。 “啊！往……往右……不…往左……”秋子呆了一下，回答得结结巴巴。 “连回家的路都记不清了，你真的吓坏了吧？”法兰说。 在秋子的指引下，终于到了秋子家门口，一大群人正聚在那里。 一个黑瘦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秋子，你怎么让男人背着？” “爹，我扭伤了脚……”秋子很不好意思的拉了拉法兰的衣服，法兰会过意来，将她放了下来。 “伯父，幸会！晚辈伊藤兰，听说你捕到了人鱼，可以让我看看吗？”法兰文质彬彬的行了个礼。 “你就是斩蛇妖、呼风唤雨的那位兰大人，想不到竟然这么年轻……”秋子的父亲上下打量了一下法兰。 “兰大人，你终于来了，快来看看……”村长走向前来。 法兰不待村长指路，不发一语，径自走了进去。屋里隐隐传来彷佛婴儿哭泣的声音，法兰紧锁着眉头，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哭声的源头在厨房，法兰看到的景象让他骇然欲绝，连连退后了几步。村民们私下议论了起来：“真的很恐怖，连兰大人都感到害怕。” 法兰强自镇定，看得真切──那的确是一条人鱼，身型非常短小，身高只有一米出头，象是个十岁大的孩子，那人鱼被人倒吊了起来。 鱼形的下半身的鳞片也脱落了一大片，大眼、塌鼻，一张大嘴露出了尖尖细细的牙，长相非常丑恶，红色的发蓬乱的垂到地上。 腹部和尾巴有多处可怕的伤口，鲜血一直从腹部流到胸部、颈项、脸孔，再从头发的末梢滴落在地上，即使身受重伤却仍然没死，断断续续发出尖锐的悲鸣声。 法兰犹豫了一下，抽出了银魄，将绑着鱼尾的绳索斩断，人鱼立刻掉了下来，法兰一个箭步抱住了人鱼。银魄也随即消失在衣袖里。 “喔！”围观的村人发出了赞叹，大部分的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只看到白光一闪，人鱼就落了下来，只觉得这个神秘的兰大人真的很不可思议。 “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法兰表面上不发一语，却用上了人鱼族在海中的沟通法──心灵感应。 “你是谁？”人鱼无力的撑开眼皮，微弱的回应着。 “我也是人鱼。” 人鱼张大了眼睛：“你……你该不会是……亚特兰提斯的……” “是，我是亚特兰提斯的法兰。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听说过亚特兰提斯的人鱼，长相非常近似人类。我叫…基亚，来自姆王国……只可惜我的国家已经亡了……回不去了。” “姆王国？” “发生了惨烈的内战，我所剩无几的族人也被人类屠杀得差不多了……法兰，你也落入了人类的手中吗？” “我是被指派到人类世界来历练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千二百年后的未来来到这里，我还在找回去的方法。” “穿越了时空？……一千二百年后，亚特兰提斯还存在？真羡慕……有自己的国家真好。你应该是遇上时空乱流了……这很麻烦啊……” “兰大人！这是……”村长见到法兰和人鱼一动也不动的互相注视着，感到十分疑惑。 “我正在跟他沟通。”法兰不耐的挥挥手。村长愣了一下，后退了几步。 基亚的多处伤口深可见骨，带给他极大的痛苦，不时发出呻吟。 “基亚，振作点，我来帮你治疗……”法兰说。 “我被鱼叉刺中要害……已经没救了……前几天，我在暴风雨的海上听到了好美的歌声…我听我的母亲说过…亚特兰提斯的人鱼很会唱歌…那是你吗？真想再听一次啊……” “基亚！” “我好痛…好痛……拜托你……不要让人类再折磨我……让我解脱吧……”基亚不停哭泣着，灰白色的眼中流出了像鲜血般的泪水。 银魄无声无息再度出现在法兰手中，法兰一咬牙，刀尖一送，直直刺入了基亚的心脏。基亚头一偏，几乎立刻断了气。 “啊！”围观的众人都发出了惊叫。法兰和基亚之间的对话完全用心灵沟通，法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在场的人吃了一惊。 “基亚……你的痛苦结束了，对不起，我没能救你……”法兰抱着基亚血迹斑斑的尸体，喃喃的说。 “兰大人，请问这是……”村长小声的问。 法兰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一下，决定编一个浅显易懂的谎言：“太凄惨了…这人鱼……名叫基亚，原本是人，因为受了诅咒，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受了重伤很痛苦，拜托我结束他的生命，你们不要靠近，不然也会受到诅咒。” 法兰这么一说，现场围观的人，都吓得往后退。法兰抱着基亚的尸体站了起来，白色的狩衣上染满了鲜血，表情冰冷的走了出去。 “那是我的……人鱼是罕有的药材，拿到城里一定可以卖到不少钱，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秋子的父亲拦住了法兰的去路。 法兰左手抱着基亚，右手幻出银魄，长刀当胸，冷冷的说：“基亚不是条鱼，他有智慧有灵性，他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吗？” 秋子煞白着脸，挡在法兰和父亲的中间：“兰！他是我爹啊！” “哈哈哈……对，秋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麽可以……恩将仇报……”法兰惨然笑着。 “高桥！兰大人说有诅咒啊！你要相信兰大人……”村长和几个人把秋子的父亲架了开去。 “如果要补偿的话，我将来一定会加倍还给你的，现在，请把这可怜的人鱼交给我吧……”法兰的眼神充满了悲哀，握着刀的手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着。 “兰……放下刀，冷静点……”秋子慢慢的走了过来，握住了法兰持刀的右手。银魄的光芒慢慢淡去，整把刀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村长大人，麻烦你在海边准备一些木柴，人鱼的诅咒必须要火才能净化……”法兰恢复了平日的淡定。 “好的，我马上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