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儿红

仲冬，神社庭园里铺了一层洁白的细雪。 神社的大门总是开着的，绕过长廊再进入一扇小门，那便是法兰家。八云正要敲门，却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八云怔了一下，来开门的不是法兰，而是一个容貌艳丽的妙龄女子，身穿华丽的唐装，一头乌黑的秀发流泻到地上。 “欢迎您来，八云少爷……”那艳容女子优雅的行了一个礼，白皙的颈项弧度非常迷人。 “你…你是谁啊？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八云纳闷的说。 “我家主人正在内厅等候，请让小女子为您带路……”女人的声音非常清脆，娇艳的红唇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 八云一头雾水，跟在女人后面走了进去。女人走到长廊的尽头，不知道何时却消失无踪。 “不……不见了？眼花了？”八云揉了揉眼睛，走进客厅。 “八云，你来了。知道你要来，所以没出门，在这里等你。”法兰屈起一脚，坐在蓆上，正和自己下着棋。身旁有个取暖的小炭盆。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八云走了进来，搓着手，在炭盆旁烤着火。 “我也不清楚，最近对你的感应好像比较强了点。” “喔！是吗？”八云心不在焉的望着外面的长廊，说：“刚才那女人是谁啊？” “呵呵……你不认识她了吗？” “我怎么会认识她？”八云翻了翻白眼。 法兰拍了拍手，刚刚那名艳丽的女子，不知道由那里又走了出来，手上端着酒菜。 八云仔细端详着那名女子，发现女子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把精巧的红色木梳。 “那把梳子不是上次……？” “牡丹，为八云斟酒……” “真的是牡丹啊？怨灵……？”八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别怕，这个牡丹不是原来的牡丹，那把梳子被原先的牡丹凭依了二十多年，已经有了灵性，这是木梳化成的式神。” “喔！害我吓一跳……”八云松了一口气。 名叫牡丹的式神，端出白色的酒瓶，替八云和法兰斟上酒，摆上烤得焦香的鱼干和蘑菇，静默的坐在一旁。 “真不好意思，我这种粗人，居然有美女为我斟酒……”八云好奇的多看了牡丹两眼。 “喜欢吗？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法兰勾起一抹微笑。 “啐！无聊！”八云瞪了法兰一眼，面露不悦，嘟囔着，停了一停又接着说：“要是我带着我老爸的旧情人回家，我母亲还不从坟墓里跳出来掐死我啊！” “说的也是啊！小八……”法兰轻松的笑了起来。 “你杯子里的是酒吧？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我今天满十八岁了啊！亚特兰提斯的法律规定，十八岁就成年了，可以喝酒。” “真的啊？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早说，我没带贺礼来。” “没关系，你就陪我喝一杯，当成是贺礼吧！” “喔！人家请我喝酒，我是从来不会拒绝的。”八云笑嘻嘻的说。 “这是城里的贵族送我的，据说是遣唐使带回来的珍贵名酒－女儿红。” “女儿红？是女人喝的吗？” “呵呵……不，大唐江浙地方的人啊，如果生了女儿，就要为女儿酿几坛酒，埋在地底下，等到女儿成年要嫁人了，才会把酒从地底下起出来，当成嫁妆，所以就叫“女儿红”了，这是很珍贵的酒。” “那不就是十几年的陈年美酒？啧啧！” “干杯吧！” “恭喜你终于可以喝酒了，干！” 法兰将酒杯端在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小口，表情古怪的伸了伸舌头：“辣辣的……” “不会啊！这种酒口感很温顺。”八云一饮而尽，似乎对这种酒很欣赏。 “听你这么一说，我再喝一口吧……”法兰皱着眉头再喝了一口，含在口中慢慢吞下，酒香在唇齿间扩散了开来。 “怎么样？” “好像……也不难喝……”法兰将杯中剩余的酒喝完，又自己斟满一杯，学八云那样一饮而尽，白皙的脸上已经泛起一片绯红。 “喂！你第一次喝酒，别喝那么猛，会醉的……” “啊……身体热起来了，好像晕晕的……这就是酒啊……怪不得我爷爷老是往陆地上跑，就是为了喝这东西…呵呵……”法兰的眼神有点迷蒙，一手撑着地，用力摇了摇头：“牡丹……外面好像有人来了，你去看看……” “是……”牡丹微微颌首，退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是秋子来了……” “人还没进来，你怎么知道？” “牡丹已经向我报告了。” “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 “唔。最近灵力…好像变强了。” “啊……秋子怎么又走出去了……好奇怪啊……”法兰蹙起眉头，纳闷的说。 “哎呀！她一定生气了！” “生什么气？” “你少根筋啊！从你家里走出来一个大美女，她能不生气吗？我去追她回来……”八云放下酒杯，急忙追了出去。 八云把秋子拉了进来，秋子噘着嘴巴，一脸不高兴。法兰一手支着头慵懒的横躺在桌边，脸颊一片酡红。牡丹则屈膝端坐在一旁。 “牡丹……去沏壶茶来吧，还有，把我带回来的东西也拿过来。” 牡丹微微点头，悄无声息的隐没在空气中。 “啊！消失了！真的是式神？” “不然你以为……那是谁啊？呵呵……”法兰的眼神迷醉，有点轻浮的笑着，一面懒洋洋的坐了起来。 秋子鼓着腮帮子，有点生气：“兰喝醉了？八云！你让兰喝酒了？” “是他自己要喝的，他说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原来是生日啊……” “秋子，快进来吧！刚下过雪，很冷呢。”八云说。 牡丹再度现身，送来一壶热茶，和一大一小，两只盒子。牡丹重新为八云斟了酒，又在另一只茶杯中倒了茶。 “八云少爷、秋子小姐，请慢用。” 秋子捧起了茶杯，小心翼翼的吹凉了点，送到法兰唇边：“喝点热茶醒酒吧！真的喝醉了可不好受。” 法兰接过茶杯，将杯里的热茶慢慢喝完，脸上仍然绯红，却已经清醒多了。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们。”法兰打开了面前的小盒子，取出了一盒由白色扇贝盛装的胭脂：“秋子，这给你，我在京城里买回来的，这家店是老字号，城里的大家闺秀都喜欢用这个，这种颜色应该很适合你……” “这好像很名贵，真的要给我吗？” “当然是给你的。喜欢吗？”法兰微笑着。 “喜……喜欢！好喜欢！”秋子的脸颊泛红，浮出甜美的笑容。 八云本来想开口取笑秋子一番，见到秋子的娇羞的神情，不禁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好可爱。 从来没看过，秋子这种可爱的表情， 他抓了抓头发，弄不清自己的心头为什么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八云，你也有喔！你把露华送我，我当然不能不回礼。”法兰从大的盒子中取出一把弓，交给八云：“这是突厥人用的角弓，威力比传统的竹弓、藤弓大得多，你试试看。” 八云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了又看那把角弓，又拉了几下，不禁赞叹着：“竟然有这种硬弓，太了不起了！” “这是由水牛角、紫杉木加上兽腱做成的。” “这要拿来打猎可就太厉害了。” “弓当然是要打猎用的，不过不是打一般的猎物……” “什么猎物？” “我受委托到越后国去除妖，需要一个助手。” “越后国？那很远啊！再说，我派得上用场吗？” “我需要你的箭法，去吗？” “当然去！” “真不公平，你们一定又不让我跟了。”秋子嚷着。 “当然罗！这是我们男人的事。”八云挺了挺胸，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一旁的牡丹忽然又站了起来，法兰皱着眉望向门外：“等等，又有人来了……今天可真热闹啊……” “是谁啊？你好像很烦恼。”八云问。 “就是那女人派来的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捧着一封信，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兰大人，小的奉小姐之命，前来迎接大人过府一叙。” “你家小姐根本没病……家里也没…闹鬼怪，没事的话…用不着…找我吧？”法兰没好气的接过信。 “不，兰大人的确治好了我们小姐的病……为了表示感谢……” “我最近要出远门，没空登门拜访……” 管家说：“我家小姐是想聆听兰大人的歌声……我家主人另有酬谢。” “哈哈哈……那是咒语，可不是唱歌……”法兰身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今天心情不错……想耍一回刀，你想见识一下吗……” 蓦地电光一闪，银魄已经握在法兰手中，宛如银蛇乱舞，绚烂异常，法兰面色酡红，眼神迷醉，脚步踉踉跄跄，刀锋几次贴着管家的脸挥过，一声大喝，将庭园中的一块大石从中间劈成了两半。那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吓了一大跳，面色如土，跌坐在地。 “兰大人喝醉了，你还是快走吧！不然受伤可就不好了。”八云从后面架住法兰，挤眉弄眼的叫那管家快走。 “胡说……我没醉……”法兰双手乱挥，却无法挣脱八云强而有力的臂膀。 管家仓皇的离去，八云见人已经走远了，才松开手，笑着说：“好啦！别演戏了，人都被你吓跑了。” “呼……”法兰松了一口气。 “演戏？”秋子满脸疑惑。 “他根本没醉。只是借酒装疯而已。” “啊？” “真受不了，纠缠不休……”法兰皱着眉头，随手把信丢在桌上。 “被女人缠上了吗？噗！”八云看着法兰烦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几个月前那个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啊……说有怪病，结果只是严重失眠而已，我随便唱支歌哄她好好睡一觉，就离开了，哪知道……”法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你一向都这么冷淡吗？”秋子说。 “你觉得收到这种东西该高兴吗？”法兰说。 “呃…也不是这个意思……至少，那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那种东西还有一叠，要是一一回覆，我的麻烦可就大了。我正打算让牡丹拿去烧掉呢！” “原来不止一个啊？我…可以看一下信吗？”秋子有点不高兴，但好奇心驱使她想看看那些仰慕者的情书。 “你要看就看吧…反正是要烧掉的东西。” 秋子抽出了信笺，信笺上还隐隐发出香气，写着几行端正娟秀的字迹。 “是和歌。城里的小姐竟然写和歌给你……” “看来你倒是很受城里的女孩欢迎，人长得太俊也很麻烦。”八云说。 “我不想招惹麻烦。这些女人快把我烦死了，这阵子我想干脆趁机会到越后国去避避。”法兰说。 “你……会回来吗？”秋子有点旁徨。 “去那里对我来说，还不是一样……”法兰不置可否，他看着秋子，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差点忘了，牡丹，麻烦你帮我拿那个。” “是。”牡丹随即离去，又很快的出现，手上拿着一个小布包。 法兰将小布包交到秋子手中。布包沉甸甸的，很有些份量。 “这是两锭金子，是我这次工作预收的订金，你帮我转交给你爹，算是补偿他的损失。” “你说的是……人鱼那件事？这么多？” “我不知道这样够不够，不够的话，等我回来再……” “这……太多了。你收了人家这么多订金，这次的工作是不是很危险？” “唔。可能不太好对付，不过有八云帮忙，应该没问题的。” “秋子，你放心吧！不管多危险，我拚了命也会保护兰的。”八云豪气的说。 法兰心想：“笨蛋，你这么一说，秋子会更担心的。” 八云耸了耸肩说：“那我要怎么说比较好？” 法兰却是脸色一变，似乎非常吃惊。 八云一脸莫名奇妙，说：“什么？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没什么。麻烦你送秋子回家吧，她带了这么多钱，总得小心点。” “剩下的女儿红下次再喝，你可别一个人先喝光了！” “嗯。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你喜欢女儿红吗？” “当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