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使之翼

“我以为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你可以回去了，我不爱你了。套句现代的说法──我已经把你给甩了。” 法兰微感诧异，许久才回过神来：“秋子，你…真的不要紧？” “跟你在一起，我随时都会感到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这对年轻的我来说非常…新鲜刺激，我以为那就是我想要的爱情。即使是现在……”秋子停了一下，脸红了起来，有点难为情：“还是一样……这很难…对我来说…你有一种令人上瘾的吸引力。” “你对我的感觉……还是一样吗？”法兰小心翼翼的试探。 “对我来说，你就像毒品。”秋子的目光转移到窗外：“明知道很不健康，但是仍然无法抗拒诱惑──我得戒掉你。” “是啊…的确很不健康……这违反了自然守则。”法兰喃喃。 “八云不一样，他就像阳光，他的存在那么自然…有他在的地方，我可以自由呼吸，享受他给我的温暖，那才是我需要的。”秋子的眼神变得迷蒙，神游在往日的时光。 “这的确很像八云给人的感觉。” “八云给了我孩子，我当了母亲，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完整的女人。”秋子的表情转为柔和：“虽然他很早就走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孙子…八云的血脉一直陪伴着我，让我有勇气熬过这么多年。我现在有小枫的陪伴，以后还有小枫的孩子，跟亲人在一起生活才是最幸福的不是吗？你也该回到海里和你的亲人在一起。” “真的…就这样…分手？”法兰有点心慌，分隔了一千两百年，再相遇时秋子的所有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你是个好人，可是我们不适合。”秋子淡淡的说。 “真像电视剧里的对白。你的确很融入现代了…好吧…我好像真的被甩了。”法兰耸耸肩，无奈的苦笑：“我……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如果要帮的话…也不是没有。你也看得出来，我这家店开张了几个月，但是生意有点冷清，让我有点泄气。”秋子看了看四周，又望着法兰，坚决的说：“我知道你很有钱，不过我不能要你的钱。” 法兰沉思了一会儿：“你煮的咖啡很好喝，甜点也很有实力。只是这家店的地点太偏僻了，又缺乏宣传，知道的人不多，也许我可以找个名人帮忙推荐这家店。” “名人？” “放心好了，不用花一毛钱，只是到时候可能会有点忙……”法兰神秘兮兮的说：“就算我被你甩了…还是可以当朋友吧？” “我想可以。” “很好很好的朋友？” “生死之交。”秋子微笑。 “的确是。”法兰感觉心中的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那么，我想留在这里直到圣诞夜才回去，多留一天而已，你不会赶我走吧？” “不会。不过你别想太多…我们已经……” “我知道…已经分手了…我被狠狠的甩了…不用提醒我。”法兰没好气的抓起棉被蒙着头，缩回床上。 “你在干什么？” “我失恋了…我要静一静…别理我。”法兰蒙在棉被里含糊的说。 “别蒙着头睡…你这傻孩子…” “啧！别叫我…孩子，你比我小一岁…”法兰小声抗议。 “你也会闹别扭啊……”秋子拉开法兰的棉被，却发现法兰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原来安眠药的药效还没过……”秋子小心的将法兰的棉被盖好，低声的说：“什么小一岁…我已经是一千两百多岁的老太婆了。八云说得对，你不属于人世，大海的深处，会有个可爱的人鱼姑娘在等着你……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法兰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便看到伊藤枫，正拿着热毛巾帮他擦脸。 “小枫老师，不好意思…我睡很久了吗？”法兰跳了起来。 “睡了一下午，秋子在准备晚餐。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我被甩了。她要我滚回海里去，就这样。”法兰摊了摊手。 “就这样？”伊藤枫讶异。 “我失恋了，该哭吗？”法兰一脸茫然。 伊藤枫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温柔：“我很讶异，你这么坚强。” “不过她给我出了难题。”法兰皱眉：“她要我让这家店起死回生。” “这家店还是有一定的客源，虽然生意不是很好，还用不着……” “也许她想帮你办个丰盛的嫁妆…这个忙我一定会帮，况且…你是…八云的血脉……” “说得好像我是你的晚辈似的，越来越没大没小。”伊藤枫弹了一下法兰额头。 法兰不以为意，眯起眼睛：“我闻到烤鱼的味道，秋子最会烤鱼了……我已经一千多年没吃过了。” “看情形我好像不用为你担心了。” “我该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去，也许很久很久都不能来了。老师，请照顾秋子，她一个人孤单了这么久。”法兰匆匆走过伊藤枫的身边，擦身而过的那瞬间，伊藤枫彷佛看见法兰眼中有泪。 “我会的，秋子是我唯一的亲人。”伊藤枫说。 “明晚就是平安夜。那个名人会过来，只要他喜欢这家店，那比什么宣传都好。”法兰一边吃着饭后的水果，一边说。 “你要找哪个名人来啊？我该准备什么？”秋子有点局促不安。 “不用特别准备，稍微布置一下，有点圣诞节的气氛就好了。”法兰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窗外：“明天早上的报纸就会出现那个名人了，说不定网路上现在就发布新闻了。再来我只要让媒体知道，那个名人就在这里喝咖啡就行了。” “到底是哪个名人？你要上哪去找他来？”秋子满脸疑惑。 “这个人你们也认识的，是维尔啊！” “你要找你爸爸来？这可不行，全世界都知道他死了，他不能再出现！这个方法行不通。”伊藤枫立即否定这个主意。 “老师，你忘了维尔的外号吗？” “微笑维尔？” “不…另一个外号。” “天使？” “平安夜出现天使，出现奇迹，这不是很戏剧化吗？况且，维尔就在这里呀！” “你要……冒充维尔？”伊藤枫诧异的说。 “有何不可？” “这倒象是你的作风。冒牌龙神使者大人……”秋子很感兴趣的看着法兰。 法兰笑了笑：“没错，当冒牌维尔好像更容易。” “好吧！就听你的。明天一早就来布置。”秋子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帮你找名人推荐，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别再买那些乱七八糟的安眠药来吃了，那对身体不好。” “我完成了八云的嘱咐，以后应该不会常常失眠了。”秋子有点心虚的垂下了头。 “噢…那就好。”法兰的视线移到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陈旧的戒指上，若有所思的抚触戒指上的银水晶宝石。 第二天的早晨，伊藤枫抓着刚买来的几份早报，跑了进来，每份报纸果然都以不算小的篇幅报导了有人目击已经过世将近二十年，名噪一时的传奇歌手──维尔现身在立本福井县小滨市，法兰的照片也被刊了出来，目击者还信誓旦旦的说维尔即将前往东京。 “法兰！这该不会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吧？” “当然不是，那是个意外。不过，很幸运的，他们拍到的照片都是右脸……爸爸的左脸有疤痕，只要稍加化妆，就不会有破绽了。我想全立本的八卦媒体此刻大概都集中到东京了，再来我只要再制造一些小骚动……那些记者就会自动上门来，帮我们做免费的广告。” “兰，你该不会是要用式神……”秋子瞪大了眼睛。 “嗯。我打算让式神去东京到处乱逛。”法兰微笑。 “你们在说什么……式神？”伊藤枫毫无头绪。 “老师你等着看吧…我要跟你借几朵花。” “花？花能做什么？” 法兰微微一笑，白皙的手指朝窗外比划了几下，只见一阵银色光芒缠绕上紫花泡桐树，接着五个身穿淡紫色丝质衬衫的少年由树上轻轻跃了下来。每个少年都和法兰长得一模一样，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只是左脸颊上都多了一道浅浅的刀疤。他们走进屋里，向法兰行礼。 “怎么这么多法兰？”伊藤枫惊呼出声。 法兰简单的对式神们下命令：“维尔…你们全都叫维尔。现在开始，分头到东京街头到处乱逛，任何人跟你们说话，都不用回答，只要点头、微笑。傍晚四点再回到这里集合，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是，主人。”式神们露出温柔的微笑，随即如同雾般消融在空气中。 “啊…啊……”伊藤枫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好久没看到这种场面，真是怀念……”秋子淡淡的说，彷佛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你是法兰没错吧？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伊藤枫抓着法兰的肩膀，脸上充满了兴奋。 “老师，麻烦你多准备一些甜点，维尔会带很多客人上门。”法兰说。 伊藤枫这下不得不相信法兰说的店里将会很忙，赶紧穿起围裙，开始着手准备。 法兰向秋子借了化妆品，在自己的左颊上画上一道刀疤，照了照镜子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像了。” “不错，很像。”秋子深有同感。 “对了，秋子。”法兰回过头来，用疑惑的眼神望着秋子：“我昨天早上遇到一群人──他们是新成立的乐团，叫刀疤乐团，说来奇怪，他们身上都有奇怪的疤痕。好像…我好像见过他们……” “也许你真的见过他们……你相信因缘吗？” “因缘？”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前世和你有纠葛的人…有恩的…有怨的…今世还是会有交集。也许成为你的亲人、朋友、仇敌，也有可能只是擦身而过。端赖你们结下因缘的深浅。” 法兰沉默了一下：“这一千两百年来……你遇过八云吗？” “遇过几次。” “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各种样子都有，我知道他是八云，但是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喔…” “说不定他还在找你。” “我大概…没机会遇到他了，回去以后…我可能很快就会结婚了，除非得到特别允许，我几乎没什么机会再到陆地上来。”法兰郁闷的说。 “这么快就有了新欢啊？”秋子讽刺的说。 “不是我愿意的。那是母王在我还没回到现代时为我订下的婚事，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法兰满脸委屈：“还记得在武藏国遇到的沙罗吗？” “我记得，金发蓝眼……让武藏国守的儿子非常迷恋的那个美男子……？” “沙罗留下了讯息，透露了我在延历九年出现……沙罗的子孙──伊莎贝拉大祭司为了营救我，倾尽全部的灵力而送了命。母王许下了承诺，要让她唯一的孙女成为亚特兰提斯未来的王后。”法兰的声音非常苦涩。 “你有未婚妻？为什么不说清楚？”秋子无法置信的瞪着法兰。 “一千两百年前，我就肯为了你舍弃王位了。就算我不在了，我弟弟尼克斯可以接替我，那女孩仍然可以当王后，这样母王就不算违背承诺。” 秋子深深吸气：“算了…这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祝你幸福。” “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 “回不去了…至少八云已经不在了…反正我已经一个人活了一千两百多年了，再多活个两百多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秋子淡淡的说。 咖啡屋外头传来了一阵骚动，法兰随意的说：“维尔们好像都回来了。这里马上就会塞满了人，帮我准备ㄧ杯咖啡。” “没问题，马上来。”秋子笑了：“本店免费招待。” 五个式神几乎同时到达，随即消失在泡桐树下，法兰站在门外，凝视着蜂拥而来的记者和人群微笑不语。 “维尔！维尔没死？” “不！那是幽灵，你看！已经过了十九年他却一点也没变。” “喔！我想碰碰看他是不是真的。” 更多的尖叫和骚动在人群中像引爆地雷般的产生连锁效应，大批群众向潮水般朝法兰涌了过来。法兰伸出了左手，银水晶戒指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无数像星星粉末的银色亮点瞬间阻挡在法兰面前，所有人都无法再靠近法兰一步。 “别靠近，亲爱的朋友。”法兰的声音轻柔又迷人，粉红色的嘴唇露出优美的微笑。人群中又是一阵尖叫。 “维尔，你来东京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看看老朋友、喝杯咖啡。”法兰淡淡一笑，转身向屋内走去，秋子已经在桌上摆了一杯冒着白气的咖啡和一碟提拉米苏。 银色光幕随着法兰进入了屋内，大群记者和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进去咖啡屋中，空间不大的室内马上被挤得水泄不通。 “这里只有客人能进来，你们不介意点杯咖啡吧！我不想给老板娘带来麻烦。” “老板娘，我们要拿铁。”“卡布奇诺！”“黑咖啡！”进到屋内的人开始为自己点杯咖啡。 “小枫，麻烦你了。”法兰说。 伊藤枫愣了一下，随及开始忙碌的煮起咖啡：“好的，维尔。” 法兰坐了下来，喝着热呼呼的卡布奇诺，银色光幕仍然在他的周围流动，闪光灯此起彼落，法兰也不以为意，只是人群的喧哗让他微微皱起眉头。 “维尔，有人在小滨市看到你，那真的是你吗？” “你们说呢？”法兰不置可否。 “维尔，你曾经当众宣布你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儿子，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法兰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望了秋子一眼：“我的假期结束了，我该回家了。” “维尔！维尔要走了！” 记者和人群放下咖啡杯急忙聚拢了过去。 只见洁白的羽翼从法兰的背上透过丝质衬衫慢慢伸展了开来，大家的惊叫声此起彼落。将幻术实体化，对法兰来说轻而易举。 “天…天使！真的天使！” “我该走了……圣诞快乐！”法兰挥挥手。 秋子穿过光幕，来到法兰面前，静静的说：“希望…还有机会见到你。” “我会想念你……的咖啡。”法兰在秋子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法兰的羽翼发出莹白的光芒，展了开来，秋子不自觉的拉住法兰的手。 法兰澄澈的眼睛闪过一丝悲伤，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你要我留，我就留下。” 秋子怔了一下，松开法兰的手，低声回答：“不，你走吧。” 法兰走向屋外，冰冷的云雾笼罩了周围，已经入夜，空中透出一道柔和的光柱──那正是法兰召来的光船，已经进入隐形模式，外面的人看起来只有云层中透出的一束光，法兰走进光柱，伸展双翼，飞上光线的尽头，身影逐渐淡去。 雪花像天使的羽毛， 缓缓的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