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灵犀

宁芙用红珊瑚制的梳子细心梳理我的头发──她一直很羡慕我的金色头发，虽然她的火红头发很漂亮，但是她不太满意。 “朵拉真慢，你一定急着要看你的礼服吧？”宁芙抱怨。 “不是那么着急。我已经可以猜到会是什么样子。”我的手指不自觉的在自己的鳞片上划圈圈──还是有点焦虑。 “才不呢！你绝对想不到。” “你看过了？” “看过了。不过我已经把我看过的影像隐藏起来了。这种事就是要惊喜才好玩啊！” “啧！你们兄妹都这样欺负我。” “我哥…欺负你？”宁芙好奇。 “我说的是前世……当我忽然有了心电感应的能力。这让我很糗──我在他面前完全没有隐私，而他自己却有一堆秘密不让我知道。”我叹气，吐出了一堆白色的泡泡。 “你还在当人类时，就会心电感应了？”宁芙惊讶的瞪着我。 “那不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这种能力是兰在不知不觉中传给我的──也许我的频率刚好和他相契合，才会发生这种变化。”我有点害羞，但是我还是勇敢的承认。 “难怪你一出生就会心电感应，原来上辈子就会了。”宁芙咯咯笑，利落的将我的头发绑成许多条辫子，在头上盘成一圈又一圈。 从那天开始，我就变了。 自从他的吻触及了我的记忆，我不知道我的身上已经产生了变化，这改变不是一夕之间，而是在我毫无察觉的状况下缓慢进行。 刚下过一场雪，我背着兰送给我的角弓，拎着包袱，来到龙神神社。开门的是式神，他不在。 “明明说好要一起去越后国除妖……怎么不见人影？”我不满的咕哝。 “八云，我在这里。”我听到他的声音，我说不上来，他的声音一样那么悦耳，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我看见他了，他站在古怪的地方──神社的大枫树的枝桠，他站的地方很高。 “怎么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很危险啊！别乱动！”我吓坏了，急得团团转。我在考虑是不是要拿把梯子还是什么的来救他下来。 他的脸上爆出了灿烂的微笑，我没看过他笑得这么开心：“你真的找到我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原来你在玩捉迷藏啊？你自己告诉我的，还问我怎么找到你？” “你仔细看看，我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过半句话啊……”他仍然在笑，他的微笑真美── 呃…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啊！你的嘴巴没动，我怎么听得见你的声音？”我震惊，骇然的瞪大了眼。 “果然没错……你是目前为止，我遇过的唯一能使用心电感应的人类。”他还是没开口，继续保持笑容，但我却又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真是荒诞的梦。”我在心里嘀咕──我又梦见他了。 “不是在做梦，是隐藏在你身体里的灵力已经被启发出来了……” “啊！又来了！我只是想想而已，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会读心术？” “只能读你的心。我好高兴，我再也不会……”他倾身向前── 那瞬间，我忽然清楚的知道他想要做的事──他即将做的动作每一个细节都清晰的投映在我脑中，我不由自主的迎上前去，张开双臂，膝盖微弯──就像他的头脑向我的身体下令。 他也在同时跃下枝头，像一只白色的大鸟，投入我的怀抱。我扎实的接住他，分秒不差。 “……再也不会……孤单一个人了……”他拥抱我，我可以完全感受到他的快乐──他的快乐就像我的快乐。那是种无可言喻的感觉，彷佛我就是他──我们是同一个人，心灵合而为一。 许多画面在他抱住我的那一秒映入我的脑海──不可思议的景象。 海 深蓝的海洋， 银白色的满月下， 成群的美丽人鱼跃出了海面，在闪动月光的波浪间追逐嬉戏， 恍如梦境。 我惊愕得张大了口。 “你看到了对吧？”他这次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轻柔的拂过我的耳畔。 “那就是……你的国度……好…好美……”我结结巴巴。 他发出了一声轻笑：“好了，可以放我下来了。” “喔！”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抱着兰，如果被人看见了那可不得了了，连忙把他放下来。 他神情愉悦的拉着我走进屋内，式神已经为我们准备好热茶。他今天似乎很高兴──他主动拥抱我、主动拉我的手──我有点紧张。 “你很想家？”我猜。 “想也没用啊。”他苦笑。我感觉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更多的影像──他美丽非凡而且永远不老的的家人们。 他年轻而俊美的父亲──银白色的长发，和满月之夜的兰长得像双胞胎兄弟。 他气质优雅母亲──艳丽宛如女神化身，说她是龙神的确一点也不过份。 已经一百二十岁却娇美如同少女的祖母。 还有一对可爱又淘气的双胞胎弟弟妹妹。 他的家庭非常幸福美满，让从小父母双亡举目无亲的我非常艳羡。 我咽了咽口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我可以看到？” “我无法解释，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总之，我们现在已经心灵相通了。”冰冷的空气中，他的微笑有如春风。 哇呜！心灵相通！ 我有点得意，想大声欢呼──真正的心灵相通，我和他。 但我立即回过神来，越想越不对：“这样…不好，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了，那我不就没有秘密了。” 对！那岂不是跟裸体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没两样，不！这好像比裸体更糟糕，连心灵也是毫无遮掩。我的心脏噗噗乱跳，精神紧绷，我得时刻提醒自己要记得呼吸，以免昏倒。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过震撼，我自从来到陆地之后，除了你之外，也只遇过一个人可以和我互相感应……不过他死了。” 我的脑海里浮出了一个面容丑怪，身材短小，浑身是血的人鱼，把我吓得怪叫了一声：“人鱼基亚！” “很方便对不对？我不必说你也知道，我以为世界上除了亚特兰提斯和姆王国的人鱼族会使用心电感应。没想到你这个人类也会。”他又笑了，他今天特别爱笑。如果这能让他高兴，说不定不是件坏事。 他若有所思的望向屋外：“到人类世界，我被迫要以人类的方式生活，我要学习多国语言、学习人类的历史文化、还要小心翼翼，才能不让人发现我的秘密……” “秘密……”我忽然知道了他的秘密是什么──就像他说的，不必说也能知道。 “嘘……我的秘密……不要说出来……”他将我的双手拉过去，触摸他耳后被头发遮住的两片鳃盖：“对吧？……我们族人的身体同时有两套呼吸器官，除了肺还有和鱼一样的鳃，在水里可以呼吸，除了这个，我和人类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鳃？原来那个是鱼鳃？”当我轻触着他最大的秘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很平静，全然的放心。 他的气息──那种无可名状的美好气味，我终于知道是什么了──是海洋。 “海洋的味道？我的气味？那是什么？”他澄澈的大眼睛忽然疑惑的望着我。 我呆住了，收回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好像这样就能阻挡他继续读我的心。 “海洋？鱼腥味吗？原来我很臭！”他皱起鼻子，有点沮丧。 “不是！很好闻…就像…要怎么解释…”他完全曲解了我的意思，但是我粗陋的学识，无法完全形容我的感受。 “别说！我来听…嗯嗯…有点甜？淡香？清晨的海洋？让人愉悦？这是你的感觉…你喜欢…我的味道？看来人类是嗅觉的动物…”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相当有趣。 “够了，别乱解读我的心，什么嗅觉的动物，我又不是狗！”我有点气恼，因为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至少我知道我不臭，这样我好过多了。”他哈哈大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那个…你啊！可不可以…不要随便窥探我的隐私。”我嗫嚅着说，血液冲上我的脸颊──我的皮肤很黑，他应该看不出我脸红了，但是面对一个高超的读心者，我还在担心这种问题，简直像个白痴。 “对不起。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不然…我离你远一点…这样就读不到你的心…我知道你们人类不喜欢这样……”他歛起了笑容，神情有点落寞。 糟糕！他又开始阴郁。会心电感应又不是他的错。 “不！不用刻意保持距离，如果这能让你快乐一点，我很乐意试着用这种特别的能力…反正除了那件事…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默默的闭上了嘴，练习只在心中专心的想。 他的表情变得柔和，看着我，然后用心电感应回答我：“谢谢你的宽容……因为有你，让我觉得，流落在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你真是个最棒的朋友。” 他很真诚──他的眼睛比平常更明亮。我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和他用心电感应沟通的人类，他感到很快乐。 是的。只要能让他快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们就像订立了不平等的契约──他的灵力远超过我，可以选择性的隐藏不想让我知道的部份，而我还做不到这点。 这让我很困窘。我那些最隐密的心事，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即使我如何努力当他的“朋友”，他却可以完全感应到我对他的爱──炽热浓烈的爱意。 他没有因为这样而逃走，至少目前没有。我很庆幸，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无法忍受他离开我。 我试着在脑海里装一些无聊的琐事来避免他发现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他，但是徒劳无功。只要他的目光一接触到我，我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这种能力，让我再次解救了他的命。但是他内心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片段，却狠狠的刺痛了我──那又是另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