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夺剑

真糟糕，对我来说，半夜醒来以后，想再入睡不是容易的事。 明天开始我就要住进王宫，成为兰的王子妃。我恋恋不舍的环顾这间属于我的“闺房”。桌上摆着杰克杰利送我的结婚礼物──沙罗的云外镜。 它依旧光洁明亮，如同我第一次在武藏国国守的大厅看到的那样，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黄金般的长发，湛蓝如天空的眼睛，和沙罗有几分神似。 我感谢沙罗──我的先祖。我们在一千两百多年前结下的因缘，让我得偿宿愿。 我抚触着镜框，火红色的欧立哈坎金属，细细镂刻着美丽的鱼鳞纹，纹路有点像我平时穿的战甲。 “是欧立哈坎！这种红色金属是欧立哈坎，全世界只有亚特兰提斯有。”兰从武藏国守手中取得云外镜，当他看见这种奇异金属的时候，内心非常激动。 “真的和你推测的一样。”我也很高兴。 “这种形式的通讯屏还真是古老……”他在心里嘀咕──在场的只有我会心电感应，他在说给我听，不管任何事他都第一个跟我分享。 “这真的是龙神的宝物吗？”石川大人见兰沉默了半晌，忍不住发问。 “是，我很确定。”他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那个叫沙罗的该不会也是个龙神使者？” “算是吧！没有这面镜子他回不了……龙宫。” 兰点点头，手指在镜面上快速的轻点着，镜面上不断闪动着各种色彩的方块亮点。但亮点只是不断重复闪动着，并无任何动静。 他有点懊恼，低声抱怨：“啧！设了密码！只有沙罗，才能让它发挥作用。” “请问…这云外镜的作用是什么？”石川大人好奇的问。 “可以和“龙宫”直接联系……我无法启动云外镜，必须召唤沙罗本人。” “兰先生要召唤沙罗本人？真的沙罗？”原本安静坐在石川大人身边的信丸问。 呃…看来他似乎没有完全对沙罗死心。 “有了云外镜，要召唤沙罗并不难。”兰露出标准龙神使者式的浅笑──他有十足把握，但是我不明白，他那小心压抑的焦虑是为了什么。 屋外还下着雨──他为了取得云外镜，付出了降雨七天的代价。这意味着七天后他会陷入昏迷，真正的昏迷。 他双手捧着云外镜，将镜面朝向屋外天空，吟诵着异国曲调，歌声如梦似幻──这次他唱的不是童谣，是思乡曲。 我的心中微微酸楚。他明明那么想家，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留下来？甚至不顾尊严的想献身给我？除了我知道的那部份，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随着旋律越来越高亢，屋外的雨势忽然加剧，镜面发出一道炫目的白光，斜斜射向天空的云层。 天边忽然出现一朵奇异的云彩，当那朵云彩掠过大半个天空，移到国守府邸上空时，我们才发现那不是云彩，而是变幻着七彩光线的圆碟形庞然大物，无声而快速的在空中回转。 光船──我在兰的心里读到这个名词，某种亚特兰提斯的交通工具。 石川大人看着眼前如梦似幻的奇景，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发出了惊叹。 “他来了。”兰仰着头微笑。 “这是什么？”秋子偷偷扯了扯我的衣袖，压低了声音。 我不知如何解释，只得低声回答：“亚特兰提斯的光船，是一种交通工具。” “像牛车？” “牛车根本没法比…那东西会飞天还会…潜水…还会消失让人看不到…” “噢…那真的很厉害…”秋子似懂非懂的喃喃。 光船底部射出一道光柱，停留在府邸前的庭院，随即光柱中现出了一道人影──我又见到了沙罗。 他真是个美丽绝伦的生物，那特别的金头发和宝石般的蓝色眼睛，深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的美和兰不太相同，却能让人一眼就能判定他们绝对是同一类的人。 沙罗的脚才刚一落地，光船随即如同雾一般消融在云层中。 “光船真的会消失……”秋子低语：“兰的族人…是金头发……？” “对。他就是那个镜中美人──沙罗。”我点头。 外头正下着雨，但刚从光船中出来的沙罗却早就浑身湿透，金色的发梢滴落着水珠，沙罗踏进门内，完全无视于众人的注目，直接走向兰。 “你好，沙罗。”兰微笑。 “银之子……你是传说中的银之子？”沙罗一脸震惊。 “沙罗！你记得我吗？我是信丸！”一旁的信丸跑了出来，兴奋的叫着。 “八云，帮个忙。”兰皱了皱眉，一挥手布下水晶之卵将自己和沙罗围在里面。 我挡住信丸：“信丸少爷，兰和沙罗有重要的事商量，请先暂时给他们一点时间，兰会让沙罗和你说话，不过要稍微等一等。”我将兰的意思转达给信丸。 “喔…是…我知道了。”信丸沮丧的坐了下来。 “水晶之卵！你是莫里斯家族的？”我听到沙罗的惊呼。 他们开始用亚特兰提斯语交谈，说话速度很快，我心电感应的速度跟不太上。 静默了片刻后，沙罗忽然单膝跪地，向兰恭敬行了一个礼──我想他已经承认了兰的身分。 石川大人和信丸都吓了一跳，他们可能也发现了，一样是龙神使者，兰的地位似乎比沙罗高得多。 兰拉起沙罗，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见到族人，他很高兴。沙罗对突如其来的拥抱却有点手足无措。 “导航通讯屏这么重要的东西，可不要再弄丢了。”兰放开他轻松的笑了笑，将云外镜交给沙罗──原来云外镜的真正名字叫导航通讯屏。 沙罗起身，双手接过云外镜，态度仍然恭谨：“感谢王子殿下帮属下找回导航通讯屏。” “只是碰巧，真没想到我能在这里见到族人。” “是…属下也没想到竟然能亲眼目睹银之子的力量。属下的灵力自认为还不弱，王子殿下昨天竟能轻易的将属下的意念召来此地，属下当时不明就里，冒犯了王子殿下……非常抱歉…” “降灵术是我到这里以后研发的，你当然会本能性的防御，我不怪你。我在这里…是个不合理的存在，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罢了！” “王子殿下不用担忧，找到了导航通讯屏，这艘光船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回到亚特兰提斯，请随属下一起回国吧！女王陛下一定会召集祭司们，想办法让王子殿下回二十一世纪。” 终于说出重点了──沙罗果然有办法带兰回家，我的心狂跳了起来──兰可以回去了，他会不会答应？我希望他点头，这是最好的选择。 兰忽然朝我和秋子瞄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不，你可以当作没见过我吗？我想…留在这里。” 他不回去？这是他的回答？我心中的某部分欢欣鼓舞──我其实并不希望他离开，我无法忍受那种伤痛。 “殿下，我们回去吧！这不是我们的世界！” “我愿意为了他们而留下。”兰又看着我，好像期待我赞同他的想法。我僵住不动，我无法开口说出要求他留下这种话──他应该要回去，回他的王国，他的世界。 “殿下，难道你……对人类……？”沙罗惊疑的看着我和秋子。秋子一脸呆滞──她听不懂亚特兰提斯语。我低头注视着地板──装做没听见。 “你或许猜对了。我要留下…就当作没看到我？拜托？”兰恳求。 沙罗面有难色，他们又对谈了一会儿，沙罗的表情才略为放松。 兰弹了一下手指，水晶之卵的外膜泛起一片绚烂的银白色亮光，随即消失无踪。 “石川大人，信丸少爷，你们帮沙罗找回了龙神的宝镜，他要当面向你们致谢。”他宣布。 沙罗深深的一鞠躬，用生涩的日语说：“石川大人、信丸少爷，非常谢谢你们找回宝镜，沙罗感激不尽！” 石川大人说：“不用客气，既然是龙宫之物，当然要交还，况且，龙神使者还要为我们降下七天的雨……” “降雨…？”沙罗愣了一下，吃惊的看着兰，随即以心电感应询问：“王族召唤风雨的能力…在这么远的地方，又没有水晶提供能量，即使殿下是银之子，这样大量耗损灵力，身体也是不堪负荷的啊！王子殿下为属下取回通讯屏，竟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生活在人类的世界，凡事都要讲求同等代价，七天的雨换一面龙神宝镜，值得啊！你要是回不去，说不定整个历史就改变了。再说，这种事我已经很习惯了。” “殿下，基因改良仪虽然已经被属下找到并且销毁，但是那些已经受到损坏的基因改良仪外泄的稀有元素污染的生物，由于基因的变异，牠们有些已经具有相当的智能和灵力，被人类称之为妖怪，对我们亚特兰提斯人身上的灵力非常敏感，如果殿下的灵力透支过度，极可能被这些妖怪趁虚而入。” “啊！我也遇过几次，大蛇、巨狼和大蛤蟆，我还差点被吃掉。巨狼看见的蓝色闪光和大蛤蟆说的神石果然就是基因改良仪……毁去了…你做得很好。” “都怪属下办事不力，让殿下遇险了！” “我活着──是因为我有很可靠的人类朋友在保护我。”他又看我──他显然说的是我，我感到心头涌上一股热流。 “人类不可靠啊！殿下还是随属下回去吧！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亚特兰提斯尊贵的王子流落在这个混乱的地方。”沙罗反驳。 他们开始激烈争辩。 事发突然，我也来不及应变。 沙罗手中多了一柄金色的中国式长剑，毫无预警的向兰刺了过去。 我直觉沙罗的金剑非常危险而且致命，有点类似兰的银魄──由灵力凝聚而成，杀伤力强大的武器。银魄伤不了兰，但金剑呢？毫无疑问的，一定可以。 沙罗疯了？他想杀他们国家的王子？ 我从来没见过有任何一个人的动作可以这么快──沙罗的剑法快如闪电，有如狂风骤雨般的朝兰罩了过来。 兰也不是省油的灯，迅速幻出银魄，一挡一格，将沙罗的剑招化解。沙罗剑锋一转，不让兰有喘息的机会，步步进逼。金色的剑影和银色的刀光交缠在一起斗得难分难解。 不管沙罗是敌是友，我感觉兰不想伤害他，他不用银魄正面还击，反而从怀中抽出我送给他的短刀来抵档沙罗的剑。 他们看起来旗鼓相当，其实不然。我亲眼见过银魄的杀伤力，沙罗的剑虽快，若是兰认真起来，绝对可以把他的金剑劈成两半。但若是兰不用银魄攻击，只凭我送他的那把烂刀来挡剑，一定没多久就会落居下风。 我急忙找我的弓箭──糟糕，我放在房间里没带出来，这下再回去拿只怕也太晚了。 石川大人见刚才对法兰态度恭敬的沙罗，忽然疯狂的朝法兰进攻，急忙大声制止：“住手啊！不要伤了兰先生！” 大群卫士随即团团围住了沙罗和法兰两人。 他们傻了，兰发狂时可以一个人宰了一群山贼，我直觉沙罗也能，这些卫士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堆破茄子烂蕃薯。 “兰！你小心点！”秋子也对事情的急遽转变感到手足无措，连她也看出来了──兰只是不断抵挡、很少攻击。 “兰，别打了，不用考虑我们，跟他回国吧！”我抿着嘴，试着传话给他。 “这是我们的私事！别插手，快让开！八云，保护秋子！”他一边招架，一边担心波及到其他人，焦急的叫嚷着。 “你分心了！”沙罗剑尖一抖，划伤了兰的虎口，短刀立即脱手。沙罗剑锋一转又紧接着刺过来。 我正准备冲过去把沙罗那个疯子扑倒── 一切都在那一瞬间发生 我怎么也没想到秋子的动作居然比我还快，她越过我的身边，却不是扑向沙罗而是扑向兰。 以现在的词汇描述──我好像在看电影播放慢动作画面──秋子毫不迟疑的抱住兰，他重心不稳向后坐倒在地上。沙罗的剑收势不住，直直刺向秋子的后背──她想用自己的身体帮兰挡剑。我不再犹豫，一步跨出，赤手空拳抓住沙罗的剑身。 一如预期中的剧痛由双手的掌心传遍我的全身──和当时被银魄砍伤的痛楚十分接近，但是沙罗的剑停住了。 我承认我很蠢，这剑很可能会切断我的双掌而继续刺穿秋子的后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有这能力可以空手抓住那把剑，甚至可以凭我的双手折断这把剑。 “八云！快放手！不要释放戒指的能量！”我听见兰惊恐的大喊。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夺走沙罗的剑！这个念头一浮上心头，我左手上的封印戒指忽然发出了夺目的光芒，沙罗的剑在我的手掌下变成金色的沙子。 “我的剑……人类竟然有这么高的灵力……”沙罗呻吟，摇摇晃晃的瘫倒在地上，一干卫士围住他，五六把刀一起指着沙罗的咽喉。 我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兰的表情，好像非常沮丧──我做错了什么吗？ “八云！你觉得怎样？”兰一脸焦急。 “还好…只是…只是…小伤……”我低头看着鲜血淋漓的掌心，挤出了一丝微笑。 “不是说手，除了手还有哪里不舒服？”他握住我的双手，随即施展疗愈术。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焦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自责。 “不知道…有…有点头晕……”我更加不明白，只流了一点血为什么会头晕。 很怪异， 世界忽然倾斜了， 我的眼前陷入黑暗， 一股力量将我向下扯去，我不断沉没，沉没，无法呼吸。 我怎么了？ 我只是把沙罗的剑化成粉末而已。 我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却没想过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能做到， 我现在懂了， 是戒指。 我用光了戒指的能量。 在银魄砍伤我的那一天， 我的生命就该结束了。 我不想死，我要是死了，兰不只会难过一阵子，他会内疚一辈子。 我必须活下去！ 力量一点一点的回到我身上， 他送我的戒指微微发热──兰不会放弃抢救我，他在补充戒指的能量。 秋子在我耳边低语，她偶而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八云？八云？你好点了吗？” 橙花的香味，是秋子抱着我。我想回答，可是无法发出声音。 “殿下很重视这个人类？”我的意识逐渐清晰，沙罗和兰用心电感应交谈我也渐渐听得见了。 “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被蛇妖袭击，是八云和秋子救我一命。我得到银之力，也是八云用鲜血换来的。他之所以变成这样，是被失控的银之力所伤。我用父王的戒指为他续命，我要是离开，他随时都会因为用光戒指里的守护力而死……如果救不活他，我会拿自己的命来赔……” 我的脑中轰然一响。 他宁愿触犯禁忌让祖国放逐， 他宁愿与族人拔刀相向， 他不惜一切代价要留下来，原来都是为了我！ 秋子焦虑的追问：“八云的伤不是治好了吗？他到底怎么了？” “八云的伤永远不会好，都是我的错──”他在啜泣，当着秋子和沙罗的面，他竟然哭了。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我必须让他们知道我醒了──我还活着。 “你们好吵……”我装做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含糊不清的咕哝着。 “醒来了吗？八云。”秋子欢呼。 “我…怎么睡着了？”我揉了揉眼睛。 “要不是沙罗刚好带着守护水晶…我就无法救你了…”兰拂去泪水，小心翼翼的扶起我──彷佛我是易碎品。 “对不起！”沙罗向我道歉。 “没…没关系……”我坐了起来，搔了搔头：“哎！你们随随便便就打起来了，有事好好说嘛…” “是沙罗想逼我回去。”兰不满的咕哝。 “你就回去啊！偶而可以回来看看我们。你不是很想家吗？” “不行！我不回去。我已经跟沙罗达成协议了。”他认真的说。 沙罗看着我，露出一个纳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