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失控

我的肾上腺素高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紧绷了起来。 就算我是这群孩子里游得最快的，也绝对快不过猎食的虎鲨，我知道我活命的机率几乎等于零，但是我绝不会放弃战斗，我的身上流着埃斯提克兹家族的血，埃斯提克兹家族代代都是战士。 我不知道有多痛恨这条大虎鲨，我花了这么多辈子的时间终于找到我的兰，牠却硬生生的要把我们分开。 牠看到我了，朝我冲撞了过来，我闪身躲过，趁机在牠的鼻子上揍了一拳。跟预期中的一样，我的力气太小了，对鲨鱼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我握着地上捡来的唯一武器──一片粉红色的水晶碎片，我不指望这个小小的水晶碎片能杀死或击退牠，我只需要引开牠，只要多拖延一秒，兰和其他的孩子们就有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我咬紧牙关用力一握，水晶锐利的尖端刺入我的掌心，红艳的血花在水中绽放，在那瞬间我看到那大怪物的目光爆出凶芒，我用最快的速度窜过牠的身边。 牠追过来了──我就像负伤逃走的猎物，牠不会放过我，我也不希望牠放过我，只有牠来追我，他们才有机会逃走。 我的牺牲能换来足够的时间让他们逃走吗？这个大怪物能否在吃了我以后就不再去追其他的男孩？我不知道，我没有选择。 我好想再看一眼，那俊美的男孩，我可能再也没机会看到他了。 再看一眼就好…… 我猛然回头──恶心的腥味迎面而来，紧追在我身后的是虎鲨的血盆大口，弯弯的尖牙像两排尖刀。 我差点哭出来，我看不到他了，逃不掉了。我叹口气，闭上我的双眼。 爸爸，妈妈，奶奶，爱伦没有丢埃斯提克兹家族的脸，我奋战到最后一刻。 我只活了六岁──我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叹息不已。 我尝到了血腥味，却完全没有感到疼痛，这样就死了？鲨鱼的动作真快。 有人在摇晃我：“姬儿！” “嗯？”我反射性的回答。咦？这声音好熟悉。 我张开眼睛，到处都是血。 然后，我看见了他──乌黑的头发、澄澈的眼睛，粉嫩的唇此时紧紧的抿着。我不会认错这张脸。 “噢！”我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流个不停：“你来不及逃走，你也死了！” “傻瓜！我没死，你也没死啦！”他拍了一下我的小脑袋瓜子。 “我流了好多血。我死了。”我摇头叹息，吐出一大串泡泡。 “死了还会吐泡泡？” “对喔！”我傻愣愣的盯着他──他的鳃剧烈开阖，头发乱舞，右手握着一柄银白色的长刀，红色的血雾在他的四周漂动。 我看到那大怪物已经被拦腰砍成两半，尸体正在缓缓下沉。 “银魄。”我咕哝：“你用银魄杀了大鲨鱼。” “银魄？你叫它银魄。这名字真好听，好吧！就决定叫它银魄好了，这是我最近发现的能力，可以把灵力实体化成刀，很帅吧？”兰得意洋洋。 “原来你还这么小就会用银魄了……汉克他们呢？” “他们也来了。我说服了他们──我们不能丢下一个女生孤军奋战。” 我一回头，果然看见男孩们都聚在一丛巨大绿水晶簇下，每个人手上都抓着一块尖尖的石块。 汉克和班──可怜的小家伙，他们的左眼上都挂着一圈瘀青──我知道兰是怎么说服他们的了。 我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以前曾经读过的书里面关于虎鲨习性的记载，一股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 我大叫：“虎鲨不是单独行动，这附近一定还有牠的同伴，这么多血会把牠们引来。快逃！” 兰直愣愣的看着我的背后：“你说的对……” 不寻常的水流向我袭来，我立即抓住兰的手，拉着他逃命。 “汉克！柯林！大家！快躲起来。”我着急的发话给男孩们，他们立刻躲进水晶簇后面。 鲨鱼群像死神降临，牠们冷血的撕咬牠们同伴的尸体，这恐怖的一幕把男孩们吓得魂不附体。 “趁现在，我们慢慢安静的撤走──动作不要太大。” 我嫌恶的看了那些鲨鱼一眼，一共有四只，每只体型都很大，那只死掉的鲨鱼很快就会被啃光，然后牠们就会来找我们。 我拉了拉兰，他没有动。 “快走啊，法兰。”我催促他──不太对，他还是一动也不动。 我不安的望向他──他的脸色苍白，目光空洞，银魄在他手中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芒。 “把银魄收起来，这样会引起鲨鱼的注意。”我提醒他。 “哈…哈哈哈……”他冷笑。 一个六岁的小孩居然冷笑？ 我不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一股强大的电流从他的手心流进我的身体，我浑身发麻，动弹不得。 我看着兰的变化──他乌黑的头发从发根开始慢慢变白。在几秒钟之内他的头发全变成奇异的银白色，一根一根竖立了起来。 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变成这样──但是现在的他只是个孩子，他无法控制强大的银之力。 “冷静下来，法兰。” 他好像听不见──他盯着那群鲨鱼，露出冷酷的笑容。我感觉到残暴、杀戮的欲望在他的心中泛滥。 “不要。”我想阻止他。 一道灼热的剧痛在我身体里爆发了出来，我的背、我的额头像被劈成了两半。我记得这种痛，银魄完全苏醒了，我的身体在呼应他的银之力。我忍不住尖叫。 住口！住口！白痴！这样会引来鲨鱼的注意。我咒骂着自己，但是这六岁的小人鱼的身体从来就没承受过这种剧痛，这个稚嫩身体的每颗细胞都在痛苦哀号。 我不得不松开他的手，兰冲了出去。 我痛得眼泪直流，汉克扶住我，急切的问：“埃斯提克兹，发生什么事？王子去挑战鲨鱼？他打了你吗？” “快去叫阿德烈王。”我咬着牙传达讯息给汉克。 汉克一脸茫然。 “银之力失控了，快去叫阿德烈王来，一定要王亲自来。” “找王来救王子吗？” “笨蛋！法兰现在比鲨鱼更危险！找王来制伏法兰！”我嘶吼。 我想他们也看到了，那四条凶猛的虎鲨根本没有靠近兰的机会，已经被兰剁成好几块。鲜血染红了海水。 “王子殿下好可怕……”汉克吓得发抖。 “他不认识我们了，快逃！去找王，还有我奶奶！”我大叫，男孩们开始逃窜。 “你很痛吗？我带你一起逃！”汉克这小子还算有点义气。 “我留下来，我不能让他再继续失控，他会伤到自己。”我挥挥手，要他快走。 “王子发疯了，他会杀了你。” “保护法兰是我的责任。别罗唆，快滚！”我的语气很严厉。 “祝你好运。”汉克咕哝。不情愿的离去。 兰把四条鲨鱼全剁碎了，又开始胡乱劈砍水晶森林里的水晶柱，哈尔和伊恩差点就被整排倒塌的水晶柱砸中。 “住手！这里有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你爷爷！”我忍着痛，冲过去挡在他面前。 兰瞪着我，面无表情。 “别打扰死者。”我张开颤抖的双臂：“我们回家。” 他举起银魄，指着我──如同千年前他砍伤我的那次，他也是这样用森冷的刀尖指着我。 “你父王马上来了。”我安慰他。 他的神情冰冷。 “那些鲨鱼都被你杀死了，没事了。”我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忽然露出残酷的笑容，向我挥出一刀，银魄的刀锋中射出一道新月形的光刃，我矮身闪过。 我听到柯林和班在尖叫──他们差点被砍中。 “我不会让你做出让自己伤心懊悔的事。” 在他伤害到别人之前，我必须阻止他，我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 虽然我从来没试过，但我相信我可以办得到──我无法封印他，但至少可以困住他。 从其他小孩都还在吃奶包尿布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读书了，也在奶奶的指导下学会了很多灵术，包括亚特兰提斯很少人会使用的水晶之卵。 水晶之卵是用来守护和防御的高级灵术，我亲眼见识过兰用水晶之卵抵挡住大雪崩，救了秋子一命。 这周围都是充满能量的水晶，即使我只有六岁，但在这么多水晶的增幅下，我的灵力可以提高好几倍。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兰的灵力也会增加好几倍，我的水晶之卵不一定能挡得住他。 在这样剧痛难耐的状况下，很难集中精神。不管了，我吸一口海水，努力把灵力凝聚在掌心，在水中画了个圆。ㄧ个透明带点浅浅银色的水晶之卵像气泡包覆住了兰。 “乖乖的，我不会伤害你。”我忍着疼痛，试着安抚他。 兰抿着嘴，猛力砍了水晶之卵一刀，水晶之卵立即裂了一条缝。 不行！我立刻再画一个圈圈──第二个水晶之卵包覆住第一个水晶之卵，弥补了破裂的部份。 “放我出去！”兰气恼的开始乱砍。 不够！ 水晶之卵的裂缝越来越多，我再画出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第八个我才停下来。我用双手撑着地，除了剧痛，现在又加上昏眩。 兰筋疲力竭的坐在水晶之卵里，他的鳃开阖得很快──我想他也累坏了。 “你要不要紧？”我的体力和灵力也差不多快耗尽了，但仍然小心的把手贴在水晶之卵的外膜上，轻声的探问他。 “姬儿……我做了什么？”虽然他的头发还是银白色的，至少他认得我了，但是我知道银魄还没有被驯服，他还是随时会失控，一个六岁小孩持有毁灭性武器绝对不是件好玩的事，希望阿德烈王快点来。 “没事了，你只不过把五条大鲨鱼做成沙西米。”我虚弱的笑笑，我不想告诉他我的额头和后背有多痛，灵力耗竭让我眼冒金星，我支持不了多久就会昏迷。 “我伤害了你对不对？” “没有。你没有伤害任何人。” “有。你看起来很痛苦，我砍伤你了？” “那是……”心无法说谎，我不能说，那两道伤的确是他砍的，却不是现在，而是在我的过去、他的未来，银魄第二次失控的时候，我不能干扰历史。 “我是个大坏蛋，我让你差点被鲨鱼吃掉，又砍了你。”兰看起来很痛苦，他又开始自责。 “法兰，看着我的眼睛。”我深深的凝望他的眼睛，模仿他千年前前催眠我的样子。 “什么？”他困惑的看着我。 “忘记水晶森林里发生的一切。” 他瞪着我发呆，我弹了一下手指，他趴了下去，沉沉的睡着了──我成功了，催眠术也是高深的灵术，我学了很久，上次我催眠了一只海龟，让他以为自己是只螃蟹，结果牠到现在还在横着走。 他睡着了，他的睡脸好可爱。阿德烈王和奶奶还没来，我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我用最后的力气，再画出两个水晶之卵，温柔的包覆着他──我不希望我昏倒后，突然又冒出其他的鲨鱼，他睡着了，毫无抵抗能力。 我的眼前变得黑暗，所有的水晶柱都倾斜了──我在下沉。兰，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终于可以不痛了。 我落入了某个软绵绵的东西上面，我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了。 “爱伦？” 原来是奶奶，她终于来了──那表示阿德烈王也来了。 “对不起……奶奶，我不听话，跑进水晶森林。” “汉克都告诉我了。你的灵力耗损过度。可能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睡吧！王和我会收拾善后。” “别让他知道。” “什么？” “别让其他的孩子告诉他这些……请王封印他的力量。他还太小……” “你身上浮现了咒印，这和法兰王子的银之力有关，是共鸣？” “是啊……”我勉强挤出微笑，然后放松自己，任由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