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秋人

“爱伦！你没事吧？” 我怎么也没想到，下了光船以后第一个冲出来迎接我的居然是凡妮莎女王。连阿德烈王、大祭司妮芙、朵拉都来了。 “母王，我很好，宝宝也很好。”我微微屈起尾巴行礼，心理不禁嘀咕起杰克，一点小事也要搞得惊天动地。 “参见女王陛下。”詹姆右手当胸，行了个战士式的礼仪──他只有在凡妮莎女王面前会变成昔日英姿焕发的詹姆队长，其余时间都是懒洋洋的娘娘腔。 “幸亏詹姆在场，才能这么快把你们带回来。”凡妮莎女王的神情紧绷，语气带点责备：“法兰，她下个月就要生产了，你还带她到处乱跑，怀孕后期要非常小心。” “孕妇要多运动啊！对吧？父王？”兰转而向阿德烈王求救。 “甄儿，别苛责孩子了，当年你怀法兰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法兰和爱伦他们可是形影不离的，比起我来，法兰算是很尽责的丈夫。” “你就是宠孩子。”凡妮莎女王叹气，兜着我的肩膀：“来，爱伦，进来做检查。” “母王，我真的不要紧……” 一阵剧痛无预警的划过我的小腹。 我踉跄了一下，凡妮莎女王及时拉住我，而下一秒我已经在兰的怀里了。 “母王，这次似乎是真的。”我听得出兰正在小心的压抑焦虑不安的情绪。 “快送她进去。”凡妮莎女王说。 “不是吧？不是太痛……” “别逞强，你太会忍痛了。”兰皱眉。 “朵拉！快来帮忙！阿德烈、詹姆你们在外面等。”妮芙立即下令。 “好像……又好了。”我说。 “傻瓜！这就是阵痛。”兰不容我表示意见，立即抱着我直接游进他替我精心布置的产房。 “不！早产？”我心头一惊。 “别慌！我忘了告诉你，我也是个早产儿。”兰在我额头上飞快的轻啄了一下：“我们的儿子不会有事的。” 我深深吸进一大口海水，忍住再度袭来的痛楚──我已经习惯疼痛，咒印的疼痛跟了我ㄧ千两百多年，这种疼痛对我来说不是无法忍受的，我会顺从疼痛而不是抵抗疼痛。 透视扫瞄仪、生命监测仪、高含氧海水呼吸辅助器……产房里所有的布置都已经就绪。还特别准备了备用的血液──亚特兰提斯虽然科技文明领先人类的科技几千年，但对于生产的风险一直无法有效降低，而凡妮莎女王十八岁之前流落在人类世界时，收养她的是一个医学博士，也因此引进了一些人类医学方面的技术，大大的改善了分娩的死亡率。 有了这些我还怕什么。 更重要的是兰就在我身边──他就是我的勇气。 下一波剧痛袭来，有如狂潮，痛苦加剧，我知道尖叫没有好处，它只会折磨深爱我的人。我放松身体，任由痛苦扩散到全身。 “我的波赛顿啊！我从没见过这么勇敢的女孩，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居然连吭都不吭一声。”朵拉看着生命监测仪上剧烈震荡的数据。 “这孩子忍受了十几年咒印的折磨，她比任何人都能忍痛。”妮芙摇了摇头：“不愧是依莎贝拉老师的孙女──她是个真正的女战士。” 不，咒印发作与阵痛的疼痛根本不能相比。如果说咒印的疼痛是熊熊烈火，那么阵痛则是地心流动的熔岩，又深又远，但至少每次阵痛之间，还有空间可以喘息，我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你做得很好，现在要节省体力，必须用力时，我会告诉你。”兰在我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我点点头，开始专心数着自己鳃的开阖。吸吸呼──吸吸呼──吸吸呼──。 对于成为母亲，我花了九个月的时间去调适。我想起秋子，她为我生下两个儿子，也经历了这样的痛──不，人类的胎儿要比人鱼的胎儿大上好几倍，她一定经历了比我多上几倍的疼痛。 兰说过秋子真正爱的人是我，而我却没真正的爱过她。一股羞愧之情涌上我的心头。 “很痛吗？”兰轻轻拨开我的浏海。 我摇摇头，脑中浮现出秋子的脸。 “专心点，爱伦。孩子快出世了，下次阵痛开始时，要开始用力。”妮芙在一旁提醒我。 “我准备好了。”我点点头，继续数着我的呼吸。 “加油，八云。”兰为我打气。 “爱伦。”我纠正他：“八云办不到的事，爱伦能办到。” “对。”兰会心一笑。 当我数到第二十次呼吸时，沉睡的的熔岩开始缓缓蠢动，逐渐升起，疼痛开始加剧，我的神智却变得无比清醒，我记得我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痛楚，这是我的使命──我生为爱伦是为了要成为兰的妻子，如果兰要孩子，我会给他孩子。 兰伸出双手，抵住我小腹的上缘，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不会让你孤军奋斗。” 下一刻我立即领悟了他说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他银色的头发里闪烁着一缕金色的光芒──那是我的头发。 “你…”我的泪水涌出──那是他的咒术，千年前他也施展过一次── 我当时被一个名为牡丹的怨灵下了诅咒，兰切下我的头发结在他的头发上，替我承担了诅咒。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在一千两百年前，兰已经处处留下了他爱我的暗示。 “只有一半，我只能帮你承担一半，我必须留点体力……”兰的表情有点僵硬，即使是一半的痛楚，对他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疼痛对我来说已经很习惯了──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可以随时随地侦测到我ㄧ丁点的不适。 “罩上氧气罩，这里面是高浓度含氧的海水，对你有帮助。”妮芙将透明罩覆住我的口鼻。 “现在！用力！”在一波更剧烈的疼痛袭来时，兰说。 我咬牙，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一点──我要尽速结束这痛楚，不可以让兰受苦。兰也同时施加了适当的压力在我的小腹上缘──他在帮我，让宝宝快点生出来。 怒吼的熔岩逐渐平息，我放缓了呼吸，抚着兰的脸颊：“你用不着这样。” “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他低语：“你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我是想好一个。不知道好不好……” “什么名字？” “叫……”我还没来得及说完，低缓沉潜的疼痛又开始隆隆升起，阵痛的频率变快了，没时间喘息。 但我没忘记这只是一半的痛苦，另一半由深爱我的丈夫为我承受，我比任何一个女性都要幸运，为此我满怀感激。 一阵暖流涌进我的全身。银白色的光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 尖峰过去，剧痛开始像退潮般从我的身体里消退。 银色的星星在我眼前乱舞。 疼痛远离，取而代之的是── 空虚。 我没有感觉。 “糟糕！大量失血了。朵拉──”我听见妮芙在叫。 一个新的冷冷的刺痛扎进我手臂──我想他们在为我输血。 “爱伦，没事，你会没事的。”兰的唇印在我的唇上，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震颤。我重新找回我的感觉，更多的恐慌涌上我心头。 宝宝呢？我的宝宝在哪里？我没听见宝宝的哭声。 我听见许多杂乱的呼喊，还有一阵奇怪的啪啪的声音。 一声如同海豚鸣叫的尖锐啼哭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挣扎着张开眼睛，银色的亮点在我眼前闪动，鲜血如雾般的飘散。我看到了兰的脸，他面色苍白，相比之下，他手中的那个拚命挣扎的小东西显得红艳艳的。 “秋人！”我颤颤的伸出了双手：“宝宝……给我。” “秋人？这是你为宝宝取的名字？太好了。”兰立即把宝宝轻柔的放在我的掌心。 我颤抖着，小心的捧着这苹果大的小小孩。 秋人停止了哭泣，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震撼，他太美了，柔软的、银白色的头发──也是个银之子。他好奇的看着我，圆溜溜的眼睛如同天空般湛蓝。 他的背上布满了美丽的蓝紫色带点珍珠光泽的鳞片，皮肤雪白，脸颊红扑扑的，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我惊叹了一声。千年前，梦境里的小小兰真实的捧在我手心，和梦里一模一样，只不过眼睛不是深邃的黑色而是澄澈的蓝色。 “秋人，长得像你。”我迸出最灿烂的微笑。 “他的眼睛和你一样，真美。”兰亲吻我的额头。 这时我发现秋人的右额有一块鲜红色的痕迹。 “咒印？我把咒印传给秋人了？”我慌张的拨开秋人额前的头发，才发现那不是我想象中的刀痕，而是一枚红色的六芒星胎记。 “是王族的印记──这孩子是崔顿家正统继承人。”兰笑得很开心。 “爱伦，你真了不起。亚特兰提斯诞生了第三个银之子。我得赶快告诉阿德烈和甄儿。小王子叫秋人对吧？”妮芙快乐的说。 “啊。是。”我呆了一下，这才回想起我当初想到的这名字的由来──那是为了纪念秋子，那个在一千两百多年前为我生下孩子的女人。 原本安安静静的秋人，忽然皱起眉头，扁起嘴，开始哇哇叫──噢！这小子的哭声真是尖锐，我的耳膜都快被刺破了。 “秋人饿了。”妮芙提醒我。 “怎么办？”我僵住。 “你是妈妈，你说该怎么办？”朵拉没好气的说，兰在一旁似乎在……忍笑？ 我想起了我死去的母亲姬儿──她为我做的第一件事。 “该不会是要我……喂奶？” 我的脸都黑了，我可以想象得到吉娜、菲比、莫莉她们会怎么说我的，继“帅哥怀孕了”这等大事，我又干了“帅哥生孩子”和“帅哥喂奶”这种“壮举”。 秋人挣扎着向我伸出了小手，扯直了喉咙尖叫。噢！我最受不了小鬼尖叫，不过这次尖叫的是我儿子，我只得认命。 “小子，你赢了。”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解开抹胸── 秋人立即扑了过来，抱住我的乳房，用力的吸吮──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觉窜过我的全身，尴尬与害羞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一切变得这么自然，这不只是兰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