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千年守候

兰卸下了代理祭司的职务，由朵拉继任为正式的守护水晶神殿女祭司──这代表他的四年禁足及劳动服务处罚已经“服刑期满”。 秋人也三岁了，他已经不是苹果大的小婴儿，而是长成跟人类三岁小孩一样的模样，只不过他的心智已经远远超越一般同龄的孩子。 我们决定去拜访秋子──兰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也是我前世的妻子。 最令我挂怀的是我听兰说秋子至今仍没有找过第二个伴侣，甚至还出了家，我八云何德何能，不值得秋子为我守寡一千两百年。 她一出生就和我订了亲，我是她的未婚夫、守护者、大哥哥。 看着她学走路，带着她满山遍野的跑，看着她谈恋爱，虽然她眼中看的不是我，我却无法讨厌她，她是我在那时代唯一的亲人，陪我度过了寂寞的许多时光，我喜欢她的笑容、她的酒窝、她身上的淡淡橙花香味。 在兰离开后，我正式向她父亲提出和秋子成亲的请求──代替兰照顾她一生一世，她也同意了，她明知银水晶戒指只能维持我的生命不到二十年，仍然愿意嫁给我，为我生下两个孩子，延续山田家的血脉。 我死后，她一个人孤独的活了一千两百多年，历经多少生生死死，战乱流离，我光是想象就觉得心痛。 她的影子在我脑海中已经逐渐褪淡，但我亏欠她的，我忘不了。 即使我已经再度怀胎八个月，兰还是有办法说服妮芙，不但如此，我还可以带上秋人同行──妮芙虽然是大祭司，却从小就把兰宠上了天，大祭司那关都过了，阿德烈王和凡妮莎女王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们也都很同情秋子的遭遇。 兰说过，秋子目前和唯一的亲人伊藤枫──兰的武术老师、也是山田八云的后裔，在东京市郊共同经营一家咖啡屋。 而我们此刻就在那家咖啡屋门前。兰刻意的戴上墨镜，穿着Ｔ恤、牛仔裤，伪装成普通年轻人的样子，即使如此仍无法遮掩他的非凡的俊美和优雅的气质。 无法在陆地上行走的我，则被扮成了一个坐着轮椅、不良于行的女人，下半身裹着厚厚的毛毯，这样就不用怕被人看见我的鱼尾巴，秋人则是穿着可爱的吊带裤，绑着一束小马尾跟在我身边。即使刻意低调，我们一家人仍引起了许多注目。兰为了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在咖啡屋四周布下结界，还派了几个式神在附近巡查。 那是一间僻静雅致的小店，屋旁的小花园种了一棵高大的紫花泡桐，门口挂着一块古朴的木招牌，上面写着── 伊藤兰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她仍然惦记着兰，守候了千年，等待着他。 兰看穿了我的心事，摇了摇头：“她是为了八云等待伊藤兰。但是她还不知道爱伦的事。” “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她只生我的气，是我害了她。” “血盟那件事，我也有份，是我坚持要你试试看的。”我咕哝。 “我先进去吧！这样比较不会吓到她。”兰叹了一口气：“秋人，你先去那边玩，爸爸妈妈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等一下叫你，你再进来。” “说好的要带我去迪斯尼玩。”秋人眨着一双宝蓝色的大眼睛，充满期待的说。 “一定。”我伸出小指和他勾勾手，秋人终于展开笑颜，松开我的手，往咖啡屋旁的小花园跑去。 兰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转身走进咖啡屋的大门。 “法兰！”我听见门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兴奋──但不确定是不是秋子的声音。 “小枫老师，秋子，好久不见。”兰仍然保持一贯的镇定。 “这次才四年不见，不算久。”另一个女声不疾不徐的回答──我震了一下，那才是秋子的声音，我非常确定。 “是啊！上次分别可是一千两百多年……我今天带个特别的人来见你和小枫老师。”兰轻松的说。 “有人想见我和小枫？谁呀？”秋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讶异。 “对不起，这个人非常特别，所以我擅自在这咖啡屋外布下了结界，也让式神在外面守着，防止任何人接近这里，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我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是什么大人物？难不成是你爸爸丁维？” 另一个女声说──我想那就是伊藤枫：“丁维不算什么大人物。” “不是。爸爸很忙，是另一个人。”兰停了一停，转过头来大声叫唤：“进来吧！你不是一直很想来的吗？”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该面对的还是来了。 我迟疑了一下，推动自己的轮椅，缓缓的进到屋内──我有点庆幸这里的无障碍设施做的还不错，我不用担心阶梯的问题。 屋子里，秋子和另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女人都盯着我瞧──和想象中的一样，秋子没变，一样的容颜，一样的体型，她的岁月被冻结在十八岁的时候，只是她的眉宇里多了几分沧桑，而穿着已经不是奈良时代的服装而是紫藤色的和服。 而另一个有几分神似秋子，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我想她就是山田家唯一的血脉伊藤枫──我的后代。 我忽然害怕了起来，低着头不敢注视她们。 兰察觉到我的窘态，走过来倾身在我耳边低语：“放轻松，她还是原来的秋子。” “是啊！秋子看起来和当年一模一样，只有我变了。”我勉强弯了弯嘴唇挤出微笑，秋子和伊藤枫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兰走到我身后将我的轮椅推了进去。 “这位该不会是…”秋子望向我，眼神充满尴尬和迷惑。 “爱伦，我的妻子。”兰简单介绍。 秋子看看我覆盖着毛毯的下半身，喃喃的说：“她…和你妈妈一样是…” “没错。要带她到陆地上来有点麻烦，风险也很大。我花了一番功夫才说服大祭司让她出来。”兰承认。 “王子妃殿下…你好…让你大老远特地前来……”秋子的语气有点紧张，我想她一定不明白兰为什么会这么突兀的带着妻子来见她这个“前女友”。 我深吸一口气：“秋…秋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们见过面吗？”秋子诧异。她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目光由我的脸往下移──停留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那枚闪烁着星星般光芒的银水晶戒指。她猛地抬头怒视兰。 兰被秋子眼中的怒火吓了一跳，嗫嚅着说：“有什么不对吗？。” “你竟敢…把八云的遗物…”秋子咬牙，颤抖着：“枉费他……” 秋子在为我──八云抱屈，她以为兰居然把八云的戒指给了另一个女人，她怒不可抑。我的心窝里涌进一股暖流。 “秋子先别生气…是我啊……”我低声说。伸手拨开了浏海，露出了右额上的疤痕：“戒指……谢谢你帮我保存了这么久。” 秋子全身一僵，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 “是你！”秋子尖叫了出来。她震惊得喘不过气来，吓得伊藤枫急忙稳住她的身子以免她忽然昏倒。 我焦急的伸出手来，却无法起身，兰温柔的握住我的手：“给她点时间调适一下，秋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秋子深吸了几口气，瞪着我，接着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看得出来是拚命的在忍笑。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终于想起我了！”秋子笑骂着，一面冲过来拥抱我。 “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我不禁有点哽咽。 “居然转世变成美人鱼……你的前几世都是男的…而且完全不记得我。”秋子似乎很不谅解。 “我…对不起…这一世我才记起以前的事…”我苦着脸搔了搔头──我完全不记得那些模糊的几十辈子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真漂亮！我不是在作梦吧？”秋子开心的猛捏我的脸颊。 “好痛啊！我是真的啦！”秋子的手劲不小，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兰的立即用双臂环住我。 “兰，没关系。秋子只是高兴而已。”我轻轻摇头。 “哟！舍不得你老婆啊！”秋子瞪了兰一眼。兰耸耸肩，无奈的苦笑。 秋子一边摸我的脸，一边玩我的头发：“肤质居然这么好，又白又滑的…还有这头金发……就算是世界顶尖名模也比不上你的十分之ㄧ。快从实招来，是不是用了什么秘方敷脸？” “秋子…别乱摸一通了…我没有什么秘方……况且海里也不能敷脸……”我笑了起来。 “喔！也对…你这叫天生丽质…真让人嫉妒！”秋子不满的咕哝。 “你真的一点都没变……”我触碰秋子的脸颊，指尖的触感仍然如同当年，永远的十八岁少女。 “你倒是变太多了……”秋子的眼神多了几分哀伤，但随即起身，将把僵在一旁的伊藤枫拉了过来：“对了，我跟你介绍小枫…我们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女！” “小枫老师…？”我看着伊藤枫，心里有点复杂。 “您好…我该称呼您什么才好？”伊藤枫满脸通红，她大概已经猜出我是谁了，竟然连敬称都脱口而出。 “叫我爱伦就好。很高兴看到你…谢谢你一直对兰和秋子很照顾。” 我立即回覆──我可不希望她称呼我为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啊！ “是啊！小枫，八云…不，爱伦现在是你学生的老婆，不必那么拘束。” 兰点了点头笑着说：“这次除了带爱伦来，我还带来了另外一个人…” “除了爱伦，还有什么更刺激的？我老人家一把年纪了……”秋子的眼睛眯成一线。 “秋人，你可以进来了…”我回过头去向门外招了招手。秋人老早就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噢……”秋子惊叹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秋人东张西望，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妈咪！”他抱住我，又偷偷瞄了秋子一眼。 “你们的孩子？秋人？叫秋人？”秋子哽住。 “他也是你的孩子。”我温和的说。 “我的…孩子？”秋子惊奇。 “秋人，快叫干妈！”我摸了摸秋人的头。 “干妈…”秋人小声的说。一双闪亮的蓝眼睛好奇的凝望秋子。 “秋人…可以过来干妈这里吗？”秋子的眼眶湿润了，她蹲下来朝秋人伸出双手。 秋人抬头看了看兰，又看了看我，才鼓足了勇气走了过去。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蓝眼睛…长大以后一定是个超级帅哥。”秋子摸着秋人粉嫩的脸颊微笑着，眼眶盈满泪水。 “干妈…不要哭，我这里有糖，给你吃…吃了糖以后不能哭喔！”秋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粉红色透明的糖果递给了秋子。 “谢谢你，秋人真是个体贴的孩子。干妈只是太高兴了。”秋子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兰静静看了秋子和秋人的互动好一会儿：“秋子，再过个几年，你也要搬家了吧？考虑搬到美国吗？” “是啊！我这容貌不会变老，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太多年，不过我的身份…是假的。要混出国可能没那么容易。” “身份的事情我可以想办法。我在美国有些产业……” “跨国企业丁氏集团…你是丁氏的继承人。我听小枫说过。”。 “是从我爸爸的养父丁海爷爷那里继承下来的产业，总部在迈阿密，现在登记在我的名下，一直托给经理人荷里爷爷管理。不过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再过几年他就要退休了，我不方便带着爱伦到处跑，所以打算正式礼聘你和小枫老师当丁氏集团的执行长和副执行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愿？” 伊藤枫说：“我和我先生木村明年打算开一家拉面店。让秋子去吧！她的人生经验丰富，也读了不少书，应该可以胜任。她的英文也是一流的。” “我的…英文是不错，可是要管理一个大企业完全没经验…” “公司那里有几个从丁海爷爷那时候做到现在的资深经理，我会请他们训练你，在那里你是我正式授权的代理人，他们会尊重你的。还有，我有美国国籍，我会帮秋人申请个身份，他以后就是丁氏的继承人。要麻烦你多关照他一点。” “秋人长大后要接管丁氏集团？” “我必须提早布局，毕竟要掌管那么庞大的产业，还是要有丰富的阅历才能做好。我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而已。就算为了你干儿子，勉为其难吧！” “可以有真正的身分？如果我同意，就可以离开立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秋子似乎非常有兴趣，眼睛闪闪发光。 兰笑了：“没问题──环游世界也行，这是丁氏集团执行长的福利。如果你想带秋人一起去也没问题，我会负责说服大祭司。” “真的？”秋子偏着头看着我：“爱伦，我可以带你儿子出国？” “我儿子就是你儿子啊！我不能陪你出远门，不然我也很想去啊！”我幽幽的说。 “对呀！我都忘了你已经失去了双腿……我可以…看看吗？”秋子好奇的盯着我下半身覆盖着的毛毯。 “可以…不过不准笑我…” 秋子小心翼翼的掀开我覆盖着下半身的毛毯，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忍不住惊呼出声。 我不害怕让秋子看见我的鱼尾，老实说我觉得我的尾巴挺美的，但我微微隆起的小腹……还是让我很害羞。毕竟，我曾经是秋子的丈夫，而现在却是兰的妻子──一个孕妇。 “你又怀孕了？”秋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笑我…已经检查过了，这胎是女的…下下个月就会出生。”我说。 “下下个月？你的肚子还那么小…” “人鱼的孩子本来就很小，大概只有苹果那么大…” “这么小？这样也好，不用担心身材变形了，说实话，你的身材真好。” “算上这个，她还欠我八个。”兰不识相的接话。这下我更糗了。 “该不会…你要爱伦帮你生十个孩子吧？”秋子诧异。 “我们达成了协议。人鱼族都快濒临绝种了，身为王子妃也该尽点义务啊！”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还说呢…生孩子真的很痛啊……”我翻了翻白眼。 “太好了。”秋子看着我的眼睛：“我喜欢小孩子，先说好了，十个孩子统统要当我的干儿子和干女儿…” “你们都欺负我啊…”我抗议。 秋子搂住我的颈：“我等了一千两百年…你却找了一千两百年…这个男人是你应得的……” 我怔了一怔，低声的说：“我听兰说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形单影只，不用为我守贞，如果有看得上眼的，就嫁人吧。” “我如果想嫁早就嫁了，追我的人可多了，不然你以为我跑去出家是为了什么？那是要摆脱那些死缠烂打的家伙。我这不死老妖可不想再害人了！何况，我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秋子用轻快的语调说。 “也对…”我耸了耸肩：“对了，秋子，我难得来陆地一趟，你这里有没有……” “没有酒！这里是咖啡店。”秋子接口。 “那……”我皱眉。 “孕妇不准摄取太多咖啡因！”秋子直接打断我的话：“你白得像牛奶，就喝牛奶吧！” “你还是老样子，管家婆。”我不禁莞尔。 “你也是老样子，烂酒鬼。”秋子不服气的扮着鬼脸。 前世的我，没能给你过上好日子，让你年纪轻轻的就守寡，一守还守了一千两百年，我没尽好一个做丈夫的职责，没能为你遮风避雨，而已经转生为女的我，终于得到了幸福，我们都希望你也能快乐，所以我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命名为秋人，我知道你一向很喜欢孩子，我和兰都负你太多，这是我们，唯一能弥补你的。 秋子，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