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二、黑道千金

我因为“惊吓过度”在医院住了三天。 大人都以为我吓得出现幻觉，编出一段灵异故事。我知道我如果不想被当成神经病，最好闭嘴。 这期间小枫来看过我一次。我后来知道小枫那次来医院看我，是她妈妈住进了加护病房，坚强的小枫并没有让我看出她的担忧。当我忍不住告诉她有关八百姬的事时，她居然立即相信了。 “你真的看到她了。” “八百姬真的是你家的亲戚？” “我不认识她，但是据说我的祖先中有个赫赫有名的八百比丘尼。” “就是那个吃了人鱼肉、不老不死的八百比丘尼？” “八百比丘尼本姓高桥。我…本来应该叫高桥枫…在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从了母姓伊藤，我爸爸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流传着这则故事，据说八百比丘尼到现在还活着，每隔几百年就会回来探望她的子孙。” “八百姬就是八百比丘尼？” “你不是说她明明受了重伤，第二天又好了吗？八百比丘尼是不会死的。”小枫认真的说。 “谢谢你相信我，小枫。”我耸了耸肩：“那不是我的幻觉。” “丁维他……”小枫欲言又止。 “噢…我很久没看到他了。他还在躲着我吗？我保证不会再欺负他了。” “他搬家了。”小枫的眼眶红了：“搬到……美国。” “搬去美国？为什么？”我吃了一惊。 “不知道。”小枫摇了摇头：“他走得很匆忙，什么都没说。也没留下联络的方法。” 我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小枫心目中最好的朋友永远不会是我。 继丁维之后，小枫不久后也搬家了。她的妈妈过世了，住在东京的奶奶收留了她。 再度见到小枫时已经是十一年后的事了。 我没考上大学，在东京的一家拉面店当学徒。 那天，我正在厨房揉面团，同事小田原趁老板不注意时偷偷跑来跟我说话。 “木村！快来看！店里来了一个正妹耶！” 我翻了翻白眼：“我的面团揉到一半，等一下被老板看到又要说我们在偷懒了。” “别理那老头啦！是你喜欢的型。” 小田原硬把我拖出去，我手上的面粉都来不及洗，就被拉到外场。 当我的视线移到那个女孩身上，我当场呆住。 是她。 十几年不见了，她出落得更漂亮了──还是一头利落的短发，深Ｖ领的无袖黑上衣搭配紧身的皮裙，让她看起来自信又性感。 “小…小枫？”我因为太过紧张而结巴了起来。 “你是小亮！”她惊奇，双眼圆睁。 “真的是你？”我感到心跳加速，脸颊都热起来了──原来这就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是我啊！真巧，你在这里工作啊？” 我意识到自己的外表看起来有点凌乱，赶紧将沾满面粉的双手藏在身后：“啊…是啊…我还在学习当中……” 我瞄到小田原对我挤眉弄眼，这才发现老板已经站到我身后──老板是个严厉的人，这下我惨了。 “对不起，老板，刚好遇到……朋友，出来聊…聊了两句…我马上回去揉面。”我吓了一跳，马上鞠躬道歉。 “老板，打扰到你们的工作了，真抱歉！”小枫露出微笑。 “原来木村是大小姐的朋友，你们继续，不打扰了。”一向脾气又臭又硬的老板，居然也露出讨好的笑容，对小枫鞠躬哈腰。 我后来知道了老板口中的大小姐──小枫现在的身分，是黑帮老大高桥慎一郎的独生爱女。开着拉风的红色法拉利，穿着名牌，身边随时有一堆保镳。 只是，她仍然叫伊藤枫，而不愿意改回父姓。 小枫并没有告诉我详细的原委，不过我不在乎，她的黑道家世让所有的人对她非常畏惧，但她仍是我那个我从小就喜欢的女孩──甜美又泼辣的带刺玫瑰。 小枫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到我们店里来光顾，这也让我有点头痛，我当然喜欢见到小枫，但是受不了老板和小田原他们奇怪的眼光──他们都以为我和黑道千金在交往。 哼！最好是啦。 那天，小枫又来了，神色非常慌张。 她还没进店门就开始大叫：“小亮！快点！”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冲进厨房。 “发生…什么事？” “我找不到人可以帮我！快救救丁维！” “丁…维？”我脑中浮现出那个漂亮男孩的脸。 “我爸爸要杀丁维！” “为什…”我的话还没说完，小枫的眼睛已经涌出泪水。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我会跟你解释！你有车吗？我是……从窗户爬出来的……” 我这时才发现小枫一身狼狈，裙子还被勾破了一条裂缝，大腿都划伤了。 “别说了，走吧！”我脱下围裙便直接拉着小枫往外冲。 “木村！你去哪里？”小田原叫住我。 “小田原，跟老板说我要请假！”我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我一个穷学徒当然没车，但我至少知道可以拦计程车。 “小姐要去哪里？”计程车司机问。 “看演唱会，维尔的演唱会。”小枫亮出两张门票，深深吸了一口气：“拜托，来不及了，开快一点，我加钱给你。” 我一头雾水，小枫将一份报纸塞到我手里，我摊开来看，差点叫出来──报纸上写着斗大的标题──人鱼王子维尔抵日，还有一张醒目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人我也认识──丁维。 “丁维！” “是他没错。丁维就是维尔。” 我当然知道维尔是谁──听店里的客人说，那是一个红遍全世界的歌星，最近要到东京开演唱会，据说他的歌声彷佛传说中的人鱼赛伦，能魅惑人心，所以得了人鱼王子的称号。我对影剧八卦一向没兴趣，根本没仔细去看过这个外国歌星的长相。没想到维尔居然就是丁维。 “丁维当了歌星？”我的脑海里浮出了八百姬说过的话──丁维不是个怪物，他长大以后会成为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大人物指的是红歌星吗？我总觉得八百姬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 “他的身分不只是歌星。”小枫的眼光瞟了计程车司机一眼，迟疑了一下：“我会解释。” 计程车火速的抵达演唱会场，热情的歌迷挤爆了会场──想不到丁维有这么大的魅力。 小枫几乎是用蛮力推开所有挡在她前面的歌迷，拖着我杀出一条路挤进会场。 演唱会早就开始了，我们迟到了很久，费了很多的劲才说服工作人员让我们进去。 一进会场，我立即被一种美妙的声音所吸引，空灵又缥缈，我的心颤动着──终于，我知道什么叫魅惑人心的力量。所有的人都着了魔，如痴如醉的随着歌声摇摆。 我看到他了──他比小时候更加俊美，柔亮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一身剪裁合宜的深色西装，衬托出他的皮肤更加白皙，清澈如同水晶的声音从他的唇间流泻出来。所有的人都如痴如醉，我也是，那种感觉，就像我再度遇到小枫时的那种怦然心动。当我意识到小枫柔软的小手，仍紧紧握着我的手，我的呼吸开始不稳──我知道有某种我未曾有过的情愫在这魔魅歌声的催长下，已经悄悄在我心中萌芽。 “不！不要！”小枫忽然尖叫。 下一秒，我听见一声枪响硬生生截断了丁维的歌声。我的视线立即转向舞台──只见丁维摀着胸口，碰的一声仰头栽倒。观众群整个骚动了起来，尖叫与哭声四起。 “丁维！”小枫发了疯似的向前挤去， “别去！小枫！你帮不上忙的。”我急忙冲过去将小枫拦腰抱住。 “爸！我恨死你了！”小枫声嘶力竭的哭喊，同时间我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被几个便衣警察制伏，现场一片混乱。 开枪射击丁维的是小枫的父亲？ 小枫的父亲为什么要杀害丁维？ 小枫得知了她父亲的计画，试图阻止，还是迟了一步。 “小枫，你现在过去会被当成共犯！”我摀住小枫的嘴，压低了声音喝止她。 全场忽然爆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亲爱的朋友，我没有事，只是一则意外的插曲，不要惊慌。”刚才中枪倒地的丁维，竟然在经纪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冷静的安抚所有的歌迷。 他的经纪人也用英语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懂，但意思可能也是丁维没事一类的。 小枫停止了挣扎，不可置信的看着丁维。 被捕的那男人──小枫的爸爸高声咆哮：“不可能！丁维！你这个不死的怪物……你们不要被他骗了！这个家伙不是人，他是人鱼！” 有某种记忆中的关联在我脑海中喀答的一声接上了。 不死的怪物 人鱼 吃了人鱼肉而不老不死的八百比丘尼 八百姬 小枫的嘴巴张的大大的直盯着丁维，一动也不动，彷佛变成了雕像。 “丁维没死，太好了，小枫…小枫？”我轻轻摇晃小枫，她双腿一软，居然晕了过去。 小枫躺在我怀里，我慌了手脚，我该送她去医院？还是回家？回她家还回我家？可我不知道她住那里，回我家又好像不太合适…… 几个女孩凑过来关心。我正准备开口，身后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打断了我：“这是我姐姐的老毛病了，只是贫血，坐一下就行了。谢谢，你们继续看演唱会吧！” 那些热心的女孩相信了，陆续离开。 我僵住，这个声音我认得──小枫没有姐妹，却有个女人长得和她很像，如果是她，没有人会怀疑她们的“姐妹”关系。 “八百姬？”我低声喃喃，却没有勇气转过身去。 “你还记得我？”年轻女子发出清脆的笑声。 “我欠你一条命，我永远不会忘。姐姐。”我强迫自己转过身去──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对我来说还是很大的冲击。 如同我所预料的，我叫她姐姐，但是此刻的她看起来却比我年轻几岁──简单的白Ｔ恤和牛仔短裤装扮，一头长发在头顶上挽成一个可爱的包包头，像个女高中生。已经过了十几年，岁月一点也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又见面了。”八百姬又笑了：“人鱼的歌声有疗愈的作用，等一下小枫会自然清醒。” “人鱼？”我困惑。 “小枫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丁维外号可不是噱头。”八百姬压低了声音，神秘的笑笑：“是真的。”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丁维是人鱼吧？” “是啊！”八百姬歛起了笑容：“而且他和我一样，中了不死的魔咒。” “不死…魔咒？姐姐…你是不是因为…吃了人鱼肉……丁维他也……” “不，那只是传说。我不是说了吗？让我变成这样的…是咒。丁维也是……” “和丁维有关？” “要说有关也有关……”八百姬轻叹，怜爱的轻抚小枫的头发：“这世上最强力的咒，正是爱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枫的爸爸为什么要杀丁维？” “为了那个传说……可怜的孩子，她夹在中间……”八百姬喃喃，一边用手指梳理着小枫的头发，我这时才发现她的手指居然发出一层淡淡的朦胧的光。 “嗯……”小枫的表情变得柔和，发出如同梦呓一般的呢喃。 “木村亮。你说过你欠我一条命。”八百姬看着我的眼睛，缓缓的说。 “是。” “我要你好好的守护小枫。”她命令我。 “我会的。就算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人……”我的视线落到正在舞台上唱安可曲的丁维。 “不必在意，那个人其实已经结婚了。他的儿子再不久就要出世……”八百姬浅浅一笑。 “丁维结婚了？连儿子也有了？”我诧异。 “嘘！以后你会明白的……小枫快醒了…我该走了。”八百姬眨了眨眼。 “等…等等！你不见小枫吗？你不是她的……？” “我会见小枫的。不过不是现在……”八百姬起身。 “等一下！”我紧张的说：“还有，我…我很好奇……” 八百姬的嘴唇浮出一抹微笑，等着我发问。 “是谁对你下了咒？” 八百姬的表情闪过一丝忧伤，没有回答。 我不禁感到有点懊悔，那一定是件令她非常伤心的回忆。 如雷的掌声又打断了我的思绪，观众席所有的观众都起身鼓掌──丁维正在谢幕，他的脚步有点不稳，我想，刚才的那一下枪击，他应该已经受了某种程度的伤，但是，我相信八百姬，丁维绝对不会死，他们中了同一种咒，而我曾经亲眼目睹八百姬身上发生的奇迹。 等我再度回头，一如预期的，八百姬再度消失了。 我耸耸肩──她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我知道只要我继续待在小枫身边，我一定会再见到她，只不过下次再见面时不知道又是几年后。 小枫刚刚醒了过来，看得出来，她心乱如麻。 “走。我请你喝几杯。”我向小枫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 我会守护你， 小枫， 即使你的眼睛看着别人，我也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之三、小法兰与伊藤枫的初次见面 全世界都知道丁维死了。 ──在纽约一场恐怖袭击事件，丁维和他的双胞胎哥哥尼克拯救了美国总统，壮烈牺牲，被炸得尸骨无存。 而他此刻却站在我面前，一头长发变白了，不，是银白色，有如月亮光辉的银白，整个人就像罩在薄薄的月光下一样。 “丁…维？”我的声音是嘶哑的，眼泪在我眼眶中打转，脚步无法移动半分。 “是我。”丁维微微皱起眉头。 “你的…魂魄…来见我了吗？”我伸出颤抖的手想触碰他。 他迟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是暖的。 “小枫，我没死。” “你没死？” “我看起来像幽灵吗？”他的笑容有如春风。 唯恐他再度消失，我冲过去紧紧的拥抱他，再也扼抑不住的眼泪泉涌而出。 “别哭……对不起，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丁维的语气有点犹豫。 “父……亲。”在他身边有个清脆稚嫩的声音传出。 我这时才注意到丁维身边有个穿着吊带裤，皮肤白皙的小男孩，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看，简直是丁维小时候的翻版，只是那孩子更秀气一点。无庸置疑的，那绝对是他的儿子──他和她的孩子。 真尴尬。 我急忙松开臂膀，往后退开。 七年来，我不停的说服自己──我早已经释怀了、我不在乎、我不嫉妒。 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但这心头上的难耐的酸楚是什么？ “你儿子？”我努力装出镇定：“和你小时候好像。” 那男孩呶起嘴巴，有点敌意的看着我。 “已经七岁了，他闯了点祸……” “闯祸啊？这孩子看起来很乖巧。” “别孩子孩子的叫我，我叫法兰。”男孩挺了挺胸，不服气的说。 “法兰，不许没礼貌。” “我不要留在人类世界。我要回家！”那个叫法兰的男孩眼眶已经泛红了，却倔强的抿着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这让我想起丁维小时候常常被同学欺负，却总是不服输的模样。 “留在……人类世界？这是怎么回事，丁维？” “拜托你，小枫。我只能拜托你了，请暂时收留法兰……几年。”丁维郑重的请求我。 那孩子忽然用力拉扯着丁维，激动的爆出一大串我听不懂的辞汇，丁维拥抱那孩子，柔声说了几句话──那似乎是一种语言，音节繁复象是在唱歌的一种奇妙的语言。 “这到底是…这孩子…”我忍不住想发问。 “我不叫孩子，我叫法兰，人类，你听不懂日文吗？”法兰恼怒的瞪了我一眼，随后又用中文、英文、法文、德文说了一次──我吓了一跳，这小小的孩子竟能说这么多种语言。 我愣了半秒，随即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别人类人类的叫我，我有名字，我叫伊藤枫！” 法兰退缩了一下，钻进他父亲的怀里。 丁维露出一个满怀歉意的表情：“这孩子被她奶奶和妈妈惯坏了。” “奶奶？丁伯母不是已经……？” “我说的是我的亲生母亲。” “亲生…是人…人鱼族的…？” “我本来就是人鱼族的。”丁维莞尔一笑。 “对。记得你跟我说过，人鱼族永远不老，看来是真的。看看我们明明年纪相同，我都多了好几条细纹，你看起来却还是二十岁的样子。” “人鱼族不只容貌不老，我们天生都有点灵力…呃…就是超能力，法兰年纪太小，身上蕴藏的超能力太强，很容易失控，我们只好让他远离故乡，这样可以大幅抑制他的能力，等他慢慢成熟到足以控制自己的力量，再回乡定居。我想拜托你照顾法兰……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丁维白皙的脸颊浮出了红晕──当他很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 “不用解释了，我不想知道太多。”我摇摇头。 “喔。”丁维看起来非常失望，他抱起法兰，低声说：“没关系，我再想办法。”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不管任何原因，我都愿意照顾法兰……算是我替我父亲做出的一点补偿。”我急忙解释。 “小枫……你没有欠我什么，这存粹是我个人的……” 我扬起嘴角，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我知道这不够弥补我父亲对丁维做出的伤害──对此我没有资格再对丁维有什么痴心妄想。 “那么……法兰拜托你了。”丁维从口袋里取出一叠证件和卡片：“这是法兰的证件，他在这里所有的开销，你可以……用这张卡支付，也可以提领现金。” 我检视了一下，那叠证件里包括了一张全新的、闪亮的黑色无限信用卡、一本美国护照、几份文件、保险单、甚至还有一张出生证明，我仔细端详了一下── 这孩子的名字是法兰．丁， 出生地是美国迈阿密。 父亲栏填了维尔．丁， 母亲则是甄儿．法兰柯伊．丁。 “噢。原来，她叫甄儿啊？”我轻叹了一口气：“好美的名字。” “甄儿没能亲自来拜托你，她很过意不去。” “没…没关系。”我僵硬的说。 “还有一件事……这戒指……”丁维举起法兰的右手──法兰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闪烁着银色光辉的戒指。 “戒指…怎么了吗？” “戒指是这孩子的封印，为了防止超能力失控造成任何意外，我亲自下了封印，千万别将它取下来。” “父亲。我保证不会取下戒指，这样可不可以让我……回家。”法兰扁着嘴，一颗眼泪冷不防窜出他的眼眶，他迅速擦掉，撇过头去。 “等你驯服了银魄，就可以回家了，更何况你每年寒暑假都可以回去两星期啊！”丁维轻抚着法兰的脸颊，柔声安抚：“我爱你，小法兰。你母亲也是，听话。” 说也奇怪，丁维一说完，法兰就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软软的伏在丁维的肩上睡着了。丁维让法兰在沙发上安睡，在他额前落下轻轻一吻。 “我怕他哭闹，所以施了催眠术，这孩子会安睡一整晚。” “你会催眠术？” “后来学的。”丁维又从门口拉了一个行李箱进来，叨叨絮絮的交代：“这是我刚刚临时在童装店里买的一些换洗衣物和鞋袜，如果不够你可以再添购，还有，法兰上过学，大概有普通高中的程度，目前会六国的语言和文字，你可以视情形决定让他上学或自修，监护人授权的证明我都预先填好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别那么见外。看得出来，你很爱这孩子。” “我爱他更胜于我的生命。”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我相信你，小枫。”丁维温柔的笑了：“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空手道五段吧？” “你的记性很好。” “如果可以的话，教这孩子一点防身的武术。他虽然有很强的攻击性灵力，但绝对不能在这里施展。我们这种族群很容易引人注目，我怕他惹上麻烦。” “没问题。我不会让他被人欺负的。”我的心隐隐作痛──丁维永远也不知道，我学空手道的最初目的只是单纯的想保护他。 丁维又这么不着痕迹的离去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柔弱纤细的男孩，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不可思议的雍容气度。 法兰沉静的睡脸透着稚气──想必他还没有远离过家人吧？一种近似于母爱的情感在我心中流溢。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他突然睁开了眼，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我。 “你没睡着？”我讶异。 法兰坐了起来，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今晚要睡哪里？” “房间还没收拾，你今天就暂时睡我房间吧！我睡沙发就好。” “有浴室吗？” “浴室？你要洗澡啊？我家的浴池很大，小心别掉下去了。” “嗯。” “跟我来吧！”我心里感到奇怪，这孩子既不哭也不闹，说起话来跟小大人一样。 我递了条毛巾给他，帮他放洗澡水。他等不及我放完水，就脱下衣服跳进浴池，他脚下一打滑，整个人落进水里。 “小法兰！”我急忙伸手想去抓住他，但下一秒我就松了一口气──他躺在水里，在水面下对我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我忘了他也是人鱼族，根本不怕溺死。 “你吓死我了。”我语带责备。 他哗的一声跃出水面，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好吧！这里不错，我就勉强睡这里。” “睡在…水里……？” “我不习惯睡人类的床。”他摊摊手。 “好吧。”我笑了：“不过这只是暂时性的，你得适应人类的生活，假装你是个人类，不然…可能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我明白。”法兰懂事的点点头。 他转身又钻进水里，背上清晰的鱼鳞疤痕闪烁着奇异的光泽──和他的父亲一样。 “你的背也有……？” “我们的族人，男生小时候背部都长着鳞片，大一点就脱落了，就像人类的乳牙，只是不会再长出新的。女生就没这么麻烦。”法兰说。 “女生？”我试探：“你母亲……长得怎样？” 法兰扮了个鬼脸，接着，奇异的景象在我面前延展了开来──一个女人，肤色雪白，一头火焰般的红色卷发，眼睛像蓝宝石般湛蓝，上半身仅围着一件纯白的纱巾，下半身是鱼尾，轮轮的鳞片流转着蓝紫色的光彩──人鱼，彷佛从童话故事中出来的美人鱼。 美丽的人鱼朝我嫣然一笑，那微笑如此动人心魄，连我这个女人都不由得脸红心跳。 他的妻子，他美丽的阿塔珈提斯。 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丁维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他生来就不属于这里。我想放声大叫，声音却梗在喉咙。我挣扎了老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她真……美，丁维真有福气。” 美人鱼的幻像随即像雾一般消散。 “你喜欢我父亲。”法兰淡淡的说。 想起丁维，我不自觉的发起呆来，当我发现到法兰神情古怪盯着我时，连忙辩解：“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朋友。” “最好是啦。”法兰的嘴角浮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他那世故的表情，让我怀疑他是否真的才七岁。 “你父亲说你的超能力离开故乡便会受到抑制，你为什么还能…显现幻像？” “只是不想让他担心。被放逐到立本已经够远了，我可不想被丢到西伯利亚去。” “我很好奇，你到底闯了什么祸？可以告诉我吗？” “我记不清楚。好像有很多鲨鱼…还有………”法兰皱起了眉头，完美的白皙额头多了好几道皱纹。 “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要想。” “我一定会找到驯服银魄的方法，然后堂堂正正的回亚特兰提斯。” “银魄…亚特…兰提斯？” “银魄就是我自己，而我将来会成为亚特兰提斯之王。” “少吹牛了，小鬼。”我轻轻拍了一下法兰的脑袋：“你这别扭的个性一点都不像你爸。” 法兰扬起微笑：“晚安。小枫老师。” “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要教我空手道吗？” “呃…是啊。” “那么，老师，请多多指教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