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死局

8月26日傍晚时分，这是深市实行周末双休制度后的第三个双休日，宏景百货公司工会主席汪明杰吃过晚饭，正悠闲的在新村内散步，落霞的余晖将天际烧出一片血红，夏日的暑气还在地面蒸腾，“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翘飞上山，人困已惧江海竭，天岂不惜河汉干”的诗句不由自主涌上他心头。 汪明杰调到工会后，就有些心灰意冷，工作了大半辈子，结果因为说了几句真话，就被王福廷借改制机会排挤出公司决策层。他也找过上级领导反映过，但得到的答案大都千篇一律，“要服从组织安排，王总经理还是很有能力的同志，要搞好班子团结”之类的话语。汪明杰从以前经贸委的老领导话里隐隐听出王福廷上面有人，你奈何他不得的意思，对前景更加的悲观。他知道只要王福廷在百货公司一天，自己就无出头之日，可如今已将近五十，还有多少工作的时间，看来要在工会主席的岗位上干到退休了。 回顾刚从区政府经贸委调至百货公司时的豪情壮志，汪明杰有些怅然，他也清楚王福廷肯定在百货公司的账目上做了手脚，但那又如何，只要有领导肯保他，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经贸委十几年，汪明杰见多了下面企业领导的起起落落，但绝大多数是跟错了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极少因为被检举腐败而下台的，官场的现实是他无力改变的。 “汪主席，出来散步啊！”迎面走过的是同一新村的百货公司同事老周，脸上的笑意并不因为汪明杰如今的风光不再而有所虚假，望着对方真挚而亲切的微笑，汪明杰心中有些感动，看来自己还是做出点成绩的，至少职工们都没忘记，即使现在到了工会，还是可以帮他们多争取点福利。 但汪主席的遐思随即被老周的惊呼声打断，“汪主席，当心！”老周眼中露出惊骇之色，身后尖锐的“突突”声呼啸而来，之后“嘭”的一声，汪明杰的身体被高高撞起，在空中翻滚了几下，落到新村的绿化带中，殷红的血迹浸透了绿色的草地，躺在血泊中的他不知道，重生后的李信在94年8月15日早上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改变了他的后半生。 老周愤怒的追着那辆肇事摩托车，但在街角只留下一串黑烟…… 27日凌晨一点，刚刚值完上半夜班的李建国和保卫干事戴新华走出商城，身为科长的李建国一直坚持公平排班，不享受特权的原则，而且每个月他都会特意多值几个班，以便给科里的同事多点谈恋爱或增加夫妻感情的时间。 为了这件事，吴晓玲埋怨过好几回，担心他身体吃不消，李建国总是呵呵笑道：“咱俩老夫老妻了，孩子也大了，他们还年轻嘛，要多点时间照顾家庭，至于我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侦察兵不是白干的。”每每听到这里，吴晓玲也就无语了。 “科长，还是去老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家吧！”小戴将自行车靠在商场门口，亲切的招呼着李建国，对这位领导，科里的成员都是从心里佩服，正直无私，有能力，把商场的防盗工作做的滴水不漏，几次窃贼的潜入都触动了李科长提前布下的机关，被人赃俱获，为此，辖区派出所多次上门送锦旗。在百货公司里，保卫科的人也是深受同事尊敬的，虽然每天的训练苦了点，但科长“宁可平时多流汗，不要出事掉眼泪”的教条还是深入每个科员人心。 “嗯，那就去吧，吃完夜宵早点回家，明天上午还要我还要加班的。”李建国边推着车边有点心不在焉的答道。 李建国这几天有些心绪不宁，前天王福廷找过他，虽然说的是公司的保卫工作，也对他的工作大加表扬，还欢迎自己对公司的运营提出意见，但侦察员出身的李建国还是察觉了王福廷眼神中的一丝阴狠和话语中的试探之意。 难道他知道了检举信，发现自己了。不过李建国马上否定了王福廷能确定自己就是举报人，他对自己的反侦查能力还是很自信的，自问不会在信的内容及笔迹中露出破绽，但还是有些沮丧，才一天功夫，王福廷就能从纪委得到消息，看来还是低估了他的能量，幸亏听了小信的话，没暴露身份，否则后果难料啊。 在保卫科值完班后常去光顾的路边摊，李建国和戴新华叫了两份炒粉，正准备开吃，一辆全新的蓝鸟缓缓停靠，王福廷的司机金鑫走出驾驶室，笑着朝他俩招手打招呼：“这么巧，李哥，戴哥刚下班啊，怎么在这种地方吃东西，走，我请你们去吃夜宵。” 虽然金鑫是王福廷的司机，但对此人，李建国没有什么反感，主要还是金鑫很会做人，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总经理司机就趾高气昂。平时待人处事很是亲切，嘴也甜，见人不论身份，“哥姐”随口就来，在公司口碑相当不错。 但在这个节骨眼，李建国不想和王福廷身边人有过多接触，他淡淡的笑道：“小金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啊，我明天要加班，就不麻烦了。” “刚送王总回家，在车上正好看到你们在吃东西，也有点饿了。整天跟着王总转悠，难得能请李哥，戴哥喝酒，这好不容易碰到机会，李哥，不是看不起我吧？”金鑫笑呵呵道。 “那就在这吃吧，加几瓶啤酒，炒两个菜就行了。”戴新华好意道。 “这怎么行，太怠慢两位大哥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夜宵很不错，还有香港的深井烧鹅，卤菜，味道很正宗。”金鑫竭力坚持着，拉着李建国的胳膊朝蓝鸟走去，心里暗骂戴新华多事。 李建国微微挣了一下没挣动，又见小戴听到香港风味的菜式也有些意动，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二人将自行车锁到商场下，上车来到宏景区的丰悦酒店。 戴新华跨入酒店，被里面的豪华装饰吓了一跳，偷偷拽了拽金鑫袖子，悄声说道：“这里很贵吧，要不我们换一家。” “没事，一顿酒我还是请得起的，今天要和两位老哥好好絮絮。”金鑫扭头殷勤的朝李建国笑道。 李建国心里有些纳闷，自己和金鑫平时关系不算很好，今天怎么他这么热情，难道是王福廷叫他来的，心下生出警觉，但他也不是怕事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糖衣炮弹那就把糖衣剥下，炮弹打回去。于是李建国也不接话，笑笑点头，跟着服务员走进包厢。 闲聊间，服务员悄无声息地将菜流水一般端了上来，金鑫坚持要叫两瓶白酒，他本来想要两瓶茅台的，李建国说：“还是二锅头好，想当年在西南当兵的时候，这是庆功宴才能喝的。”金鑫只得作罢。 酒过三巡后，金鑫借着酒意问李建国：“李哥，听说你和中山派出所的关系不错。”李建国心想终于来了，却不知金鑫提到中山派出所意为何指，微微笑道：“也说不上，只不过我们科在工作中对他们支持还是很大的，平时往来比较密切而已。” “李哥，你这就不厚道了，谁不知道贺所长每月都要来几次你们科，锦旗都送了不下三面了吧，这还关系不好。”金鑫不满道。 “呵呵，这都是科长工作做得好，你没看到贺所长每次来和科头聊得那个热乎劲，还说要把我们公司上报治安先进单位。”戴新华在旁插嘴。 “这都是我们的工作本分，没什么好夸耀的。”李建国摆摆手，谦虚道。 “李哥，今天小金有件事要拜托您，我有个表弟，初中毕业就一直在家，听说中山派出所现在在招联防员，您能不能帮忙向贺所长求个情。”金鑫举起酒杯，恳切地说道。 李建国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小金今天这么殷勤。和金鑫碰了碰杯，喝了一口酒，沉思片刻后答道：“这没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说一下，但成不成我可不保证。” “只要李哥能开口，小金就感激不尽了，其他就看我表弟的造化了，周一我把他名字和情况写给您。”金鑫起身给李建国又倒了一杯酒，再次举起杯子敬道：“不管成不成，李哥这份情，小弟是领定了。”随后一口干光杯中酒。 李建国心中疑虑消去，也就豪爽的喝干自己杯中酒，三人杯来盏往，酒桌上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还保持着六七分清醒的李建国起身上洗手间，金鑫有点结巴的对戴新华道：“戴，戴哥，你去大厅叫点面点，我喝多了，有点晕。” 戴新华出包厢后，金鑫迅速从口袋中翻出一粒白色胶囊，掰开胶衣，将粉末撒入李建国的酒杯中，用筷子搅拌均匀。二人回来后，他若无其事继续朝李建国敬酒闲扯。 李建国又喝了片刻，觉得酒意上涌，有点晕忽忽，摇手说道：“今天就到这吧，时间不早了，都回家休息了。” 金鑫笑道：“还有点了个面条，吃完再走。”转身走出包厢催了一下。三人吃完面点，金鑫出去结账，回来后就看到李建国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戴新华在旁怎么推都推不醒。 金鑫假意摇头懊恼道：“李哥喝醉了，这下有点麻烦，送他回家的话，要被吴姐骂死了。” 戴新华在旁也没了章法，想到吴晓玲板着脸的样子，眉头也皱了起来。 “要不在这楼上开个房间，让李哥今晚就睡在这吧！”金鑫随后建议道，手指了指楼顶。 “这里很贵吧。”小戴有点为难，看了看房间内的装饰。 “没事，这里是王总经常接待客户的地方，可以签单的。”金鑫大度的挥挥手，“走，一起把李哥送到房间。” 十几分钟后，还在酣睡中的李建国被两人抬到了酒店五层的503房内，安顿好他上床后，金鑫故意把房卡放在床头柜，让戴新华能看见，随后关门下楼各自回家。 半小时后，一个衣着暴露，打扮浓艳的女郎出现在5楼，小心观察了一下周围，用事先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503房门，轻声走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三名警察敲开了房门，从房内带出那名女子，其中两名警察挟着衣衫不整的李建国，另一人手中拿了个相机，随后五人进了酒店楼下的警车内。 等候在酒店外街道拐角处的金鑫，悄悄观察着这一切，在警车离去后，他也掉转车头离去。回到家中，金鑫平缓了一下心情，拿起电话拨出一个熟悉的手机号码，电话接通后，他恭敬的道：“王总，事情办妥了……谢谢王总，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王总晚安。”挂断电话，金鑫纵身扑到床上，两眼紧盯天花板，眼神露出兴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