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有故事的人

今晚的月亮仿佛一个害羞的女孩，时不时扯过一片乌云，挡住她皎洁的面容。菜田里清脆鸣唱的纺织娘，浑厚洪亮的蝈蝈，声势磅礴的青蛙奏响了夏日夜曲。在一个坟包后，赵梓龙蜷缩成一团，冀望小土丘能够遮掩住他的身形。此刻的他丝毫没有欣赏良辰美景的心情，只是祈祷不要被发现。 微风带的赵梓龙衣袖窸窣作响，嚓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脸色发白，却听见李信的清亮声音，“出来吧，没事了！” 赵梓龙顿时如释重负般散在土包上，想要起身，却发觉两腿发软，勉强撑住坟包，才慢慢站了起来。 李信看到他一幅惊魂未定的模样，有些鄙夷，带着几分生冷的口气说：“别打扰地下人的清净，追你的人都走了，你自己找辆车回去吧，我还有事！”说完转身就走。 “兄弟等等！”赵梓龙见对方要走，也顾不上浑身的酥软，快步赶了上去。 “怎么，你还有事？”李信闻声停了下来，扭头生硬地问道。 “这个，兄弟，我的相机还在你哪里吗？”赵梓龙被李信不耐烦的口气呛了一下，止住脚步，摸摸头扭捏的问，毕竟刚才他已经将相机作为交换给了李信。 “给了那帮人了！”李信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赵梓龙，无良的笑了起来，他特别想看到丢了独家新闻的狗仔队的沮丧模样。 赵梓龙听到相机被交给了追来的保镖，双拳紧握，脸色铁青，声音嘶哑的说：“你要相机我可以给你，只要里面胶卷还给我就好，可是你怎么能给那些人渣！” “不给相机，他们凭什么放过你，那些人可不像善男信女！”李信反驳地说，心里有些奇怪，这个记者的表现太过敬业了吧，不就是几张绯闻照片吗？ 赵梓龙闻言如泻了气的气球，挺拔的高大身材立时萎顿，口中喃喃有声：“为什么摩托车会坏，为什么老天也在帮他？” 李信愈发奇怪，眼前这个人的情形似乎不太像狗仔队，他迟疑地问道：“你不是娱乐记者吗，刚才拍的是绯闻照片吧？” “我是娱记，就是拍绯闻的，怎么很丢人啊？”赵梓龙心情恶劣，高声回答后，才想起面前的少年刚刚救过他，放低了声音继续说：“你不知道的，这些照片对我很重要。” “切，不就是能帮你出名或卖个好价钱吗？”李信听到对方承认了所拍的是绯闻照，不屑的撇撇嘴说，对眼前长得酷似胡军的记者多了几分蔑视，长得一表人才，骨子里却是个靠挖别人隐私出名发财的龌龊家伙。 “我和那些记者不一样。”赵梓龙的脸立马憋红了，不服气得瞪了李信一眼。 “是不一样。”李信打量了对方一眼，随即就嘲讽道：“狗仔队首先要长相普通，扔到人群里没人认得出，再次要懂得隐藏自身，不能被跟踪的人察觉，最后还要识时务，跑得过就跑，跑不过就老实交出底片，等待下次机会，你看看你，哪样达到要求了？真是太不专业了！” 赵梓龙脸色随着李信的话由青转红，对方的话句句刺中他软肋，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干娱乐记者的料，但这是唯一能最快达成他目标的职业，其中苦衷又怎么能向面前的少年吐露。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笑道：“我是不太适合干这一行，不过我拍得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然后岔开话题说：“兄弟，谢谢你救了我，我叫赵梓龙，现在是香港人，以前我也是深市的，你叫什么名字？” 赵子龙，李信听了他的介绍不禁莞尔，他调侃地说：“我叫李信，你应该是常山人啊？” “呵呵，”赵梓龙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用名字打趣，他爽朗的笑着说：“我是梓树的梓，木子旁边一个辛苦的辛，不是长坂坡七进七出的五虎将，你也不是灭了燕丹的秦国大将。” 李信见赵梓龙说话风趣，为人爽快，知识也渊博，知道与他同名的历史名人，两人又是同乡，恶感消失了一大半，和赵梓龙相视一笑，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李信为先前的有意捉弄有些后悔，搔搔头发，愧疚地说：“不好意思，把你的相机给弄丢了。” “不关你的事，没有你我更惨，以前我同行不但被他们砸了相机，还打断右手，我已经算幸运了！”赵梓龙大度的挥挥手，他原本在意的就是照片，相机虽然贵，终究还能再买到。 “明星的保镖这么凶悍啊！”李信吐吐舌头，幸亏刚才及时交出相机，否则也要吃眼前亏了。 “他们不是……”赵梓龙说了一半，立刻转移话题：“要不是我摩托车坏了，他们别想追上我，当初我在屯门元朗可是赫赫有名的，可惜那辆车了！” “他们也有车吧，要是你还骑着摩托车，估计现在就被车祸了！”李信见赵梓龙不愿谈对方的身份，也不再追问，他对那些花边新闻没什么兴趣，但也不想看到赵梓龙那幅自命不凡的样子，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被车祸？”赵梓龙琢磨了下这个词，莞尔而笑，“有趣，形容的太贴切了，小信，你多大了啊？”他对眼前这个嘴里的新鲜词一个接一个，有着超越了年龄的思维的少年产生了浓厚兴趣，不自觉地在称呼中拉进了距离。 “十五了，你哪？”李信重生后还是第一次有年纪与他心理年龄相当的人，愿意和他平等交谈，故而也颇觉畅快，对这个开朗爽快的赵梓龙产生了好感。 “我今年28了，你叫我赵叔吧！”赵梓龙口中说着，脚下不停，走到路边，四处张望。 靠，比老子还小一岁，想占便宜，没门，李信心里恨恨想。说也奇怪，重生后李信面对和赵梓龙一般年龄的人都能装出恭谨的态度，嘴上抹蜜般“叔叔”、“阿姨”叫个不停，唯独对着赵梓龙，他却怎么也拉不下脸。 或许是两人初次的见面太过诡异，李信的内心在这个世界又太过孤单的缘故吧，难得遇上个能将他视作朋友的“同龄人”，且此人谈吐、性格又不错，不由起了亲近感，不愿在称呼上矮了一辈。正是这种心理上的亲近感，日后李信才会将赵梓龙当作事业上的左膀右臂。 “我叫你老赵，你叫我李信，咱俩谁都不吃亏。”李信反驳道，他被“小心”这个词害的掉落桥下溺水重生，父母长辈是没办法让他们改口了，陈茗、林岚他又不愿让她们改掉这个亲昵地称呼，对其他人则是一律要求叫全名。 赵梓龙惊奇的看了看不服小的李信，不过他本就是爽朗之人，当即答应，但随后看到公路上半天连一辆车都没有经过，就发了愁，转头对着李信说：“你住哪里？这附近有没有出租车啊！” 好半天没听到回应，赵梓龙推了推李信，才把失神的少年从恍惚中惊醒。 “噢，我想起了一件事，你刚才说什么？”李信羞赧的说，刚才要求赵梓龙改称呼时，突然想到他一声不吭的就从书店跑了，陈茗和林岚被放了鸽子，周一上课肯定要兴师问罪。脑海中浮现出小妮子含嗔带怒的表情，小辣椒伶牙俐齿的口舌，李信心中不寒而栗。 “你住附近吗，附近出租车也没有，我怎么回市区啊？”赵梓龙苦着脸说。 “我也住市区，有自行车，你带我回去吧！”李信指指停在小院门口的车说。 “好，没问题，你有一百斤吧！”满口答应的赵梓龙心虚的看了看颇为健壮的李信。 “一百斤出头，你等等，还有点东西要带回去。”李信一面回答，一面拉着赵梓龙来到后院墙角，指着装满账本的麻袋说：“把这个扛后座上吧！” 赵梓龙看着塞得满满的麻袋傻了眼，争辩道：“为什么要我扛啊？” 李信伸出左手，把包着手帕的伤处摊到赵梓龙面前，无良的笑着说：“我手受伤了！” 靠，合着我就是苦力！赵梓龙心里愤愤不平，无可奈何的拎起了麻袋。一搭手，他不由一颤，都是纸制品，这么多，不要三四十斤？又看到地上散落的玻璃，后院墙头露出的梯子，他怀疑的盯着李信问：“这麻袋东西不是从别人家拿的吧？”他没好意思说出“偷”字。 “我妈叫我到老院子里拿这些东西，结果忘带钥匙了，又懒得再回市区跑一趟，所以就爬墙进去了。”李信摊摊手，一脸无辜的说。 赵梓龙将信将疑的打量着李信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不似作伪，只能自叹苦命的扛起麻袋，跟在李信身后。 回市区的路上，通过两人的交谈，李信慢慢摸清了赵梓龙的底细，他父母早逝，十年前随大伯去了香港，是港府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做过公司文员，干过销售，今年才到娱乐周刊当小报记者。至于转行的原因，却顾左右而言他，不愿吐露，李信没有寻根问底的打探，只在心里暗道，原来老赵是个有故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