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宗教陋俗－意外的火花

　　距离离开底比斯，已经过了一年了。 　　安娜菲丝望着窗外嬉闹的村童，红金色的夕阳余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一切都显得这么得宁静祥和。 　　在艾瑟儿总督派人将她们安置在利塔尔村后，她们就借住在米丝塔的家里，据说她曾被贵族军官害得家破人亡，一度对贵族恨之入骨，直到艾瑟儿总督为她讨回了公道，她才得以获得新生。 　　米丝塔在村里经营一间小餐馆，秉持着独立生活的理念，安娜不顾侍女的反对，帮着米丝塔经营餐馆，她想让村民知道，不是所有的贵族都是坏人。 　　随着接触人群，安娜的个性也越趋开朗，跟以前的害羞比起，现在的她彷彿变了个人，现在的她懂得开怀大笑，懂得如何走入人群，也因为这样的改变，配上他天生的美貌，餐厅的生意蒸蒸日上，就连其他村子的人也都慕名而来。 　　对于这样的改变，米丝塔自然是乐观其成，两个女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工作之余还会带着米丝塔不满一岁的孩子四处游玩，沉浸在美丽的大自然间，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两人都由衷地感到满足。 　　‘明天店休，有没有想去哪里？’一天傍晚，米丝塔一边拉下店门一边问正在收拾碗盘的安娜，她还来不及回答，原本在擦桌子的依拉丝就扔下抹布大声地喊。‘小姐！我们去问问艾瑟儿总督，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随着她的这句话，卡尔米也跟着猛点头。 　　即使自家小姐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但两个侍女却没那么容易认命，在她们的认知里，自己可是未来王妃的贴身侍女，怎么可以做这种下人的工作！ 　　但米丝塔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转过身来望着安娜，只见她歪着头想了会儿。‘再去一次安克西迪尔森林好不？现在该是开花的季节了。’ 　　‘好主意，鲁菲欧还没看过大片的花田呢！’米丝塔弯下腰抱起咿呀笑着的儿子，笑了开怀。‘呐呐～鲁菲欧想不想跟妈妈和安娜姐姐一起去看花田呢？嗯？’ 　　‘花！花！看看！想想！’小鲁菲欧在母亲怀里手舞足蹈地咧嘴笑着。‘姐姐、去去！’他指着安娜大叫，似乎要她抱，而安娜也没让他失望，从米丝塔怀里接过孩子，宠溺地摇着他。 　　‘呀呀，那我们快去准备食物吧，鲁菲欧想吃什么？姐姐做给你吃？喔？’安娜逗着孩子，她真的是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孩，从前母亲天天耳提面命的阶级问题早就被抛到脑后，现在的她不是贵族，指示个平凡的少女。 　　看着自家小姐抱着孩子和米丝塔有说有笑地走进厨房，卡尔米和依拉丝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 　　‘你曾看过小姐这样吗？’ 　　‘怎么可能？要是让夫人知道小姐抱着个平民孩子，不把屋顶掀了才怪！’ 　　‘不只这样，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多话。’ 　　‘是啊，以前她一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现在一天多呢。’ 　　‘她以前不只会说“是的”和“对不起”吗？’ 　　‘……………………’两人互望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原来她们对于从小跟到大的小姐，一点都不了解。 　　※※※※※ 　　‘天气真好呢～’安娜和米丝塔各牵着鲁菲欧，深深地呼吸一口清晨的清新气息。 　　‘因为接近森林的缘故吧，我可以闻到叶子的清新了。’米丝塔附和道，四个女孩加上一个小孩走在狭小的小径上，明显得分为两个阵营，前面的米丝塔一行人有说有笑，后面的卡尔米两人死气沉沉，虽然小姐已经交代了今天要快乐点，但她们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欸？不只是叶子的清新，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安娜突然停下脚步，皱着小鼻子到处嗅着。 　　听她这么说，米丝塔母子俩也跟着注意，终于她们发现这股香味是从附近的农家传来的。 　　‘妈妈，看看？’小孩子好奇心重，鲁菲欧拉了拉母亲的衣摆咿咿呀呀地叫。 　　‘怎么样？去看看吗？’米丝塔征询安娜的意见，只见她点点头。 　　‘好啊，我也想看看是什么特殊的香料。’安娜出身名门，从小见过无数种珍贵的香料，但这种香味她还是第一次闻到。 　　就这样，一行人来到传出香味的农家，一个老妇人正吃力地推着木棒，搅拌着大瓮里的土色物体。 　　‘大婶，我来帮您吧。’安娜不忍见一个老人还要做这么粗重的工作，走过去亲切地对她说，老妇人吃了一惊，直瞪着她瞧。‘大婶？’安娜见她似乎看呆了，好心地再喊了一遍。 　　‘哎呀不用啦，像你这么漂亮的年轻小姐，怎么做得来我们这种粗重的工作。’老妇人笑呵呵地直摆手，乡下人的直爽表露无疑。‘小姐打哪来的？’ 　　‘底比斯，大婶叫我安娜就行。’安娜也知道她没有恶意，笑一笑也就释怀了。‘这是什么香料啊？’现在她的注意力都被大瓮里的土色物体吸引住了，鲁菲欧也挣开母亲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到大瓮边往里头看。 　　‘原来是底比斯来的小姐，告诉你呀，这香料──也许没高贵到可以称做香料，这是由多种野草揉合而成、加上一点俺家的特殊配方，就有了这股香味了！’提到这个老妇得意地眉飞色舞。‘野牛很喜欢这种香料，自我家那口子死后，我就靠着这香料赚钱糊口啰！’ 　　‘是做陷阱时用的吗？’米丝塔问，她也过来抱着儿子，免得他掉进大瓮里去。 　　老妇赞许地点点头。‘是啊，附近的猎人就靠着我这味香料，不知道逮住多少头野牛啰！’ 　　米丝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但当她转头看向安娜时，却发现她在思索。‘安娜？’米丝塔担心地拍拍她的肩，只见她一拍手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流光异彩。 　　‘大婶，那您有没有想过，既然这香料能拿来诱捕野牛，要是把这加入牛的饲料里，是不是也能把牛养得更肥更壮呢？’安娜的突发之语果然一鸣惊人，老妇听了她的话后惊喜地直拍巴掌。‘对啊！我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个用途！小姐您真聪明啊！’ 　　相较于前面的欢天喜地，卡尔米和依拉丝又傻了眼。 　　‘你听见她刚说了什么吗？’ 　　‘嗯，小姐说把香料加进饲料里能把牛养得更肥更壮。’ 　　‘小姐、首相大人家的千金小姐、王子殿下的未婚妻……竟然关心起民间低贱的工作？！’ 　　‘……………………’两人再度陷入无言，到墙角划圈圈去。 　　镜头再拉回前方，只见老妇人亲热地拉着安娜的手到屋里坐下，俨然已把她当作自己人看待。‘小姐，真谢谢你提醒了我，你帮我开了条新财路呢！’ 　　安娜与米丝塔相视一笑。‘这没什么的大婶───’‘不如这样吧小姐，我家虽穷但还是想做点什么来谢谢你……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一定帮你！’ 　　‘这太麻烦您了……’ 　　‘欸？我可是把你看成自己人唷！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既然这样……’安娜看了看在屋子里东摸摸西看看的鲁菲欧，她做出了决定。‘请大婶教我们做那香料吧！’ 　　‘啊？’老妇人没想到她会要求这个，有点讶异。 　　只见安娜抱起鲁菲欧。‘刚开始就因为这孩子的好奇心才把我们带到这来，也就是说，我们和大婶的缘分都是因这个孩子而起，就请大婶教教我们，也让这孩子满足她的好奇心，好吗？’语毕，她在鲁菲欧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好、好。’老妇人被她说服了，微笑出现在爬满皱纹的脸上。‘就为了这孩子的好奇心，我教你们吧。’她站起身来往屋后走去。‘跟我来吧，咱们还得去张罗些材料。’ 　　就这样，一个上午过去了，除了两个在角落耍自闭的侍女外，米丝塔和安娜都努力地学着怎么制作这种特殊的香料，鲁菲欧年纪小，除了坐在一旁看外，米丝塔不准他靠近熬煮的大锅，深怕他一不小心就跌了进去；老妇人也信守承诺，一样一样地向她们仔细解释各种材料的特性，整个屋子充满了异样的香气，女孩们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但她们在笑，体会着学习的快乐。 　　最后她们学会了制作方法，老妇人慎重地将做好的香料放进陶罐，交给安娜。‘拿着，孩子，这是你们亲手做出来的。’她慈祥地说。‘我从不收学生的，今天例外。’ 　　安娜抱着陶罐，她的鼻头上还沾着污渍，但她笑得很开心。‘谢谢您，大婶。’ 　　鲁菲欧也跳着过来抱着安娜的腿。‘姐姐、香香！’他又跳到米丝塔身边抱着她叫。‘妈妈、香香！’这个举动引得三个人都笑了。 　　‘那么大婶，我们先告辞了。’米丝塔说。 　　‘嗯，有空记得来看看我啊。’老妇人点点头，送她们到门口。 　　‘今天真是获益良多。’安娜说，但她随后又发现不对。‘卡尔米她们呢？’ 　　‘还蹲在墙角吧。’米丝塔带点轻蔑地说，她实在不喜欢这两个趾高气昂的侍女。‘我们先走吧，晚点再回来接她们。’说着也不等安娜同意，硬是把她给拉走了。 　　‘把她们丢在那不安全吧？’安娜还是犹豫着。 　　‘可我的好妹妹，你做什么为大婶担心啊？’米丝塔恶作剧地咧嘴笑。‘要她们给大婶惹麻烦，就几天不给饭吃，怎么样？’ 　　‘坏坏、不饭吃！’连小鲁菲欧都附和着，明着和母亲一个鼻孔出气。 　　面对这一大一小，安娜只有投降，一行人来到目的地，一片奼紫嫣红的花田，在柔和的春风吹送下，如同海浪般迎风飘逸，出尘的美丽。 　　‘花花！漂漂！’小鲁菲欧高兴地跳着喊着，人小腿快的他挣开母亲的手往前狂奔，呼地一声往花田里一扑，整个人就倒在花上，咯咯地笑。 　　‘别跑远了！’米丝塔在后头叫着，安娜迎着风，拨弄散乱的金发，舒服得让人放下所有心烦的春风，她几乎要醉了。 　　‘安娜，你先帮我把食物拿出来好吗？我要去把那调皮鬼抓回来！’米丝塔的话将安娜拉回现实，她眯着眼笑，点点头。‘快去吧，别让调皮鬼跑远了。’ 　　米丝塔走后，安娜在草地上坐下，从篮子里拿出各种蜜饼甜酒来，远远望着米丝塔母子嬉闹着，几个月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虽然没见到王子殿下，但她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离家的决定。 　　还有遇到他……安娜脑中突然闪过一张熟悉的黝黑脸庞，在她初来之时唯一对她真正友善的人，也是他说服艾瑟儿总督让她留下来，想起他和煦的微笑，安娜感到心中一阵温暖，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她露出这种笑容，即使自己的未婚夫帕特里克王子也从未对她笑过，思及此，安娜心里一阵紧缩。 　　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呢！她可是未来的埃及王妃，要是让外人知道自己有一点背叛丈夫的意图，可不是自杀谢罪就能解决的！ 　　不要再想了！安娜严厉地告诫自己，他是前途看好的军官，而我是未来的王妃，这是两条永远不会交叉的平行线，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他好，还是快点把他忘了吧！ 　　就在安娜低头思索的同时，她没发现自己身上的香味已经引来野牛的注意，只见一头黑色的牡牛直冲冲地朝她跑来，更倒楣的是，她今天身上穿的是红色的衣服！ 　　不知是她天然呆还是想事情真入了神，牡牛都快冲撞上她了都还浑然不觉……‘安娜！小心！！’米丝塔一声大吼，这才震醒了冥思中的她，一抬头就看见头牡牛气势汹汹地冲来，她才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逃命，但两只脚哪跑得过四只脚，眼看她就快被追上了，米丝塔在一旁看了干着急，只有拼命地大声呼救。 　　说巧不巧，艾瑟儿和近卫队在附近练习武艺，听到女孩子的呼救声，他们都很有默契的停下互砍的动作。 　　‘是谁在叫啊？真难听。’想也知道这句话一定是艾瑟儿总督说的。 　　‘长官，她们在呼救……’伊恩副官满脸黑线，你见过有人呼救还会计较好不好听的吗？ 　　艾瑟儿总督瞪了一眼。‘难听就难听嘛，还有分呼救不呼救的。’ 　　‘………………’伊恩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和她在这问题上争论。‘我们是不是该先去救人？’听他这么说，全体近卫队同时点头，终于讲到重点了。 　　艾瑟儿总督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她随手将短剑收回剑鞘，背上弓箭并朝部下下令。‘如果是土匪盗贼要非礼抢劫的，先把他痛打一顿在押过来。’手往右平行一挥，表情严肃。‘分头进行！’ 　　‘是的，长官！’近卫队领命后分头散去，伊恩副官则是执意跟着总督，要是她出了什么差错两位军团长可不会放过他。 　　镜头转回安娜身上，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跑这么久───但也撑不久了，肺部的空气大量减少，她的腿也被地上的硬草刮得伤痕累累，而后面狂追的牡牛却非常具有持之以恒的实验精神，完全没有放弃的迹象；这下完蛋了，安娜心想，能够死在这里总比死在宫廷斗争里好，思及此她索性心一横，跌坐在地闭着眼等死。 　　在这生死一瞬间，许许多多的回忆迅速的掠过眼前，她看见小时候的自己，羞涩的朝王妃王子见礼……却换来王妃一顿无情的冷嘲热讽；还有父亲不停抱怨的嘴脸，怨恨自己怎么生了个不善言词的女儿……母亲一天到晚哭着父亲的花心……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错……因为她不够好……最后，伊恩的脸庞出现在眼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一阵冲力抱着安娜滚落在一旁的草地上，怎么回事？我不会是死了吧？安娜缓缓地睁开眼，自己被抱在一个男人怀里，他紧紧地护着她，气喘吁吁，这个人是谁？安娜好奇地往上看，但看到那张脸时，她感觉全身的血液轰地一声往脸上冲！ 　　是伊恩！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闭上眼，小姐。’伊恩靠在她耳边说，安娜顿时全身一颤。‘杀牛的情形不好看。’他甚至还伸手捂住她的眼，但她还是从指缝间看到，艾瑟儿总督举起弓箭，眯起眼，朝往她冲来的牡牛方向一射─────不偏不倚地射中牛的额头，牛瞪大着眼，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结局，怦地一声倒地而亡。 　　安娜愣住了，她没想到艾瑟儿总督的箭术如此精准，只见她放下弓箭，拿起短刀走到牛身边在祂脖子上在补上几刀，鲜血飞溅而出，安娜闭上眼，害怕地缩着身体。 　　‘长官！’四散的近卫队听到声响赶来，艾瑟儿总督站起身来，随手将刀上的血迹擦干收刀回鞘。‘把这东西拖回去，今晚加菜。’她踢了踢已经才刚死透的牡牛，此言一出，近卫队大声欢呼。 　　相较于近卫队的狂喜，艾瑟儿总督冷冷的目光突然朝伊恩与安娜的方向一扫，看见呈暧昧姿势抱在一起的两人，她未置一词，只是冷冷地一笑。 　　接到那抹笑背后的深意，伊恩赶紧站起身，顺手将安娜拉起。‘多有冒犯，请小姐恕罪。’看他卑躬屈膝地行礼，安娜感到复杂。 　　‘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知道那是情非得已……啊？’安娜期期艾艾地说，但话还没说完，伊恩就拉着她往艾瑟儿总督的方向走去。 　　‘安娜菲丝小姐受惊了，下官无比惶恐。’艾瑟儿总督说，嘴边却带着恶意的微笑。 　　‘不、不敢，是我给总督添麻烦……’在艾瑟儿面前，安娜好比老鼠看到猫，说话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艾瑟儿总督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一个军官骑着马从林子令一端疾驰而来，他赶到艾瑟儿面前翻身下马，还来不及敬礼就喊着。‘长官，阿瓦利斯来的急报！’ 　　‘给我看看。’艾瑟儿总督认得他是卡菲尔军团长的副官，一把抢过急报展开迅速地阅读，只看了一眼她就丢下信，伊恩捡起一看，里面只写了两个字：“速回！” 　　‘长官，这是什么意思？’伊恩问，他没见过传说中的英佩利亚执政官，自然也摸不透她的意思，其他近卫队军官的眼神也传达着同样的意义。 　　艾瑟儿总督望着远方，那是阿瓦利斯的方向。‘我了解琉璃，一定出了事，而且是她解决不了的麻烦事！’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然以她这么骄傲的性格，打死也不来找我求救。’ 　　‘这是拔营回城的意思吗？长官。’其中一名近卫军官问。 　　‘也该是时候了。’艾瑟儿总督回答，她转过头，大声宣布。‘召集全军，拔营！’ 　　‘那军部那边怎么办？’伊恩紧接着问。 　　‘先斩后奏！’艾瑟儿总督眯着眼，嘴角上扬着恶作剧的弧度。 　　近卫军大声欢呼，终于能回城了！他们期盼着看见一座欣欣向荣的城市，一座让他们有深切归属感、愿意牺牲一切来保护的家园！ 　　相较于近卫军的狂喜，安娜的心情却很复杂，拔营回城，这不就意味着她必须离开这样悠游的生活，回到以前那种喘不过气的贵族鸟笼吗？ 　　这是我的宿命啊，安娜悲哀地想，现在该心烦的是，怎么向米丝塔和鲁菲欧说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