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五十八
类别:
其他
作者:
宋濂、王祎字数:83591更新时间:23/03/02 10:41:43
元史
○刘因
刘因,字梦吉,保定容城人。世为儒家,五世祖琮生敦武校尉、临洮府录事判官昉,昉生奉议大夫、中山府录事俣,俣生秉善,金贞祐中南徙。其弟国宝,登兴定进士第,终奉直大夫、枢密院经历。秉善生述,述,因之父也。岁壬辰,述始北归,刻意问学,邃性理之说,好长啸。中统初,左三部尚书刘肃宣抚真定,辟武邑令,以疾辞归。年四十未有子,叹曰:“天果使我无子则已,有子必令读书。”因生之夕,述梦神人马载一兒至其家,曰:“善养之。”既觉而生,乃名曰骃,字梦骥,后改今名及字。
因天资绝人。三岁识书,日记千百言,过目即成诵,六岁能诗,七岁能属文,落笔惊人。甫弱冠,才器超迈,日阅方册,思得如古人者友之,作《希圣解》。国子司业砚弥坚教授真定,因从之游,同舍生皆莫能及。初为经学,究训诂疏释之说,辄叹曰:“圣人精义,殆不止此。”及得周、程、张、邵、硃、吕之书,一见能发其微,曰:“我固谓当有是也。”及评其学之所长,而曰:“邵,至大也;周,至精也;程,至正也;硃子,极其大,尽其精,而贯之以正也。”其高见远识率类此。因蚤丧父,事继母孝,有父、祖丧未葬,投书先友翰林待制杨恕,怜而助之,始克襄事。因性不苟合,不妄交接,家虽甚贫,非其义,一介不取。家居教授,师道尊严。弟子造其门者,随材器教之,皆有成就。公卿过保定者众,闻因名,往往来谒,因多逊避,不与相见,不知者或以为傲,弗恤也。尝爱诸葛孔明静以修身之语,表所居曰“静修”。
不忽木以因学行荐于朝,至元十九年,有诏征因,擢承德郎、右赞善大夫。初,裕皇建学宫中,命赞善王恂教近侍子弟,恂卒,乃命因继之。未几,以母疾辞归。明年,丁内艰。二十八年,诏复遣使者,以集贤学士、嘉议大夫征因,以疾固辞,且上书宰相曰:
因自幼读书,接闻大人君子之余论,虽他无所得,至如君臣之义,自谓见之甚明。如以日用近事言之,凡吾人之所以得安居而暇食,以遂其生聚之乐者,是谁之力与?皆君上之赐也。是以凡我有生之民,或给力役,或出知能,亦必各有以自效焉。此理势之必然,亘万古而不可易,而庄周氏所谓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者也。因生四十三年,未尝效尺寸之力,以报国家养育生成之德,而恩命连至,因尚敢偃蹇不出,贪高尚之名以自媚,以负我国家知遇之恩,而得罪于圣门中庸之教也哉!且因之立心,自幼及长,未尝一日敢为崖岸卓绝、甚高难继之行,平昔交友,苟有一日之雅者,皆知因之此心也。但或者得之传闻,不求其实,止于纵迹之近似者观之,是以有高人隐士之目,惟阁下亦知因之未尝以此自居也。向者先储皇以赞善之命来召,即与使者俱行,再奉旨令教学,亦即时应命。后以老母中风,请还家省视,不幸弥留,竟遭忧制,遂不复出,初岂有意于不仕邪?今圣天子选用贤良,一新时政,虽前日隐晦之人,亦将出而仕矣,况因平昔非隐晦者邪!况加以不次之宠,处之以优崇之地邪!是以形留意往,命与心违,病卧空斋,惶恐待罪。
因素有羸疾,自去年丧子,忧患之余,继以LK疟,历夏及秋,后虽平复,然精神气血,已非旧矣。不意今岁五月二十八日,疟疾复作,至七月初二日,蒸发旧积,腹痛如刺,下血不已。至八月初,偶起一念,自叹旁无期功之亲,家无纪纲之仆,恐一旦身先朝露,必至累人,遂遣人于容城先人墓侧,修营一舍,傥病势不退,当居处其中以待尽。遣人之际,未免感伤,由是病势益增,饮食极减。至二十一日,使者持恩命至,因初闻之,惶怖无地,不知所措,徐而思之,窃谓供职虽未能扶病而行,而恩命则不敢不扶病而拜。因又虑,若稍涉迟疑,则不惟臣子之心有所不安,而踪迹高峻,已不近于人情矣。是以即日拜受,留使者,候病势稍退,与之俱行。迁延至今,服疗百至,略无一效,乃请使者先行,仍令学生李道恆,纳上铺马圣旨,待病退,自备气力以行。望阁下俯加矜悯,曲为保全。因实疏远微贱之臣,与帷幄诸公不同,其进与退,若非难处之事,惟阁下始终成就之。
书上,朝廷不强致,帝闻之,亦曰:“古有所谓不召之臣,其斯人之徒欤!”三十年夏四月十有六日卒,年四十五。无子,闻者嗟悼。延祐中,赠翰林学士、资善大夫、上护军,追封容城郡公,谥文靖。欧阳玄尝赞因画像曰:“微点之狂,而有沂上风雩之乐;资由之勇,而无北鄙鼓瑟之声。于裕皇之仁,而见不可留之四皓;以世祖之略,而遇不能致之两生。乌乎!麒麟凤凰,固宇内之不常有也,然而一鸣而《六典》作,一出而《春秋》成。则其志不欲遗世而独往也明矣,亦将从周公、孔子之后,为往圣继绝学,为来世开太平者邪!”论者以为知言。
因所著有《四书精要》三十卷,诗五卷,号《丁亥集》,因所自选。又有文集十余卷,及《小学四书语录》,皆门生故友所录,惟《易系辞说》,乃因病中亲笔云。
○吴澄
吴澄,字幼清,抚州崇仁人。高祖晔,初居咸口里,当华盖、临川二山间,望气者徐觉言其地当出异人。澄生前一夕,乡父老见异气降其家,邻媪复梦有物蜿蜓降其舍旁池中,旦以告于人,而澄生。三岁,颖悟日发,教之古诗,随口成诵。五岁,日受千余言,夜读书至旦,母忧其过勤,节膏火,不多与,澄候母寝,燃火复诵习。九岁,从群子弟试乡校,每中前列。既长,于《经》、《传》皆习通之,知用力圣贤之学,尝举进士不中。
至元十三年,民初附,盗贼所在蜂起,乐安郑松,招澄居布水谷,乃著《孝经章句》,校定《易》、《书》、《诗》、《春秋》、《仪礼》及大、小《戴记》。侍御史程钜夫,奉诏求贤江南,起澄至京师。未几,以母老辞归。钜夫请置澄所著书于国子监,以资学者,朝廷命有司即其家录上。元贞初,游龙兴,按察司经历郝文迎至郡学,日听讲论,录其问答,凡数千言。行省掾元明善以文学自负,尝问澄《易》、《诗》、《书》、《春秋》奥义,叹曰:“与吴先生言,如探渊海。”遂执子弟礼终其身。左丞董士选延之于家,亲执馈食,曰:“吴先生,天下士也。”既入朝,荐澄有道,擢应奉翰林文字。有司敦劝,久之乃至,而代者已至官,澄即日南归。未几,除江西儒学副提举,居三月,以疾去官。
至大元年,召为国子监丞。先是,许文正公衡为祭酒,始以《硃子小学》等书授弟子,久之,渐失其旧。澄至,旦燃烛堂上,诸生以次受业,日昃,退燕居之室,执经问难者,接踵而至。澄各因其材质,反覆训诱之,每至夜分,虽寒暑不易也。皇庆元年,升司业,用程纯公《学校奏疏》、胡文定公《六学教法》、硃文公《学校贡举私议》,约之为教法四条:一曰经学,二曰行实,三曰文艺,四曰治事,未及行。又尝为学者言:“硃子于道问学之功居多,而陆子静以尊德性为主。问学不本于德性,则其敝必偏于言语训释之末,故学必以德性为本,庶几得之。”议者遂以澄为陆氏之学,非许氏尊信硃子本意,然亦莫知硃、陆之为何如也。澄一夕谢去,诸生有不谒告而从之南者。俄拜集贤直学士,特授奉议大夫,俾乘驿至京师,次真州,疾作,不果行。
英宗即位,超迁翰林学士,进阶太中大夫。先是,有旨集善书者,粉黄金为泥,写浮屠《藏经》。帝在上都,使左丞速速诏澄为序,澄曰:“主上写经,为民祈福,甚盛举也。若用以追荐,臣所未知。盖福田利益,虽人所乐闻,而轮回之事,彼习其学者,犹或不言。不过谓为善之人,死则上通高明,其极品则与日月齐光;为恶之人,死则下沦污秽,其极下则与沙虫同类。其徒遂为荐拔之说,以惑世人。今列圣之神,上同日月,何庸荐拔!且国初以来,凡写经追荐,不知几举。若未效,是无佛法矣;若已效,是诬其祖矣。撰为文辞,不可以示后世,请俟驾还奏之。”会帝崩而止。
泰定元年,初开经筵,首命澄与平章政事张圭、国子祭酒邓文原为讲官。在至治末,诏作太庙,议者习见同堂异室之制,乃作十三室。未及迁奉,而国有大故,有司疑于昭穆之次,命集议之。澄议曰:“世祖混一天下,悉考古制而行之。古者天子七庙,庙各为宫,太祖居中,左三庙为昭,右三庙为穆,昭穆神主,各以次递迁,其庙之宫,颇如今之中书六部。夫省部之设,亦仿金、宋,岂以宗庙叙次而不考古乎!”有司急于行事,竟如旧次云。时澄已有去志,会修《英宗实录》,命总其事。居数月,《实录》成,未上,即移疾不出。中书左丞许师敬奉旨赐宴国史院,仍致朝廷勉留之意,宴罢,即出城登舟去。中书闻之,遣官驿追,不及而还,言于帝曰:“吴澄,国之名儒,朝之旧德,今请老而归,不忍重劳之,宜有所褒异。”诏加资善大夫,仍以金织文绮二及钞五千贯赐之。
澄身若不胜衣,正坐拱手,气融神迈,答问亹亹,使人涣若冰释。弱冠时,尝著说曰:“道之大原出于天,神圣继之,尧、舜而上,道之元也;尧、舜而下,其亨也;洙、泗、邹、鲁,其利也;濂、洛、关、闽,其贞也。分而言之,上古则羲、黄其元,尧、舜其亨,禹、汤其利,文、武、周公其贞乎!中古之统:仲尼其元,颜、曾其亨乎,子思其利,孟子其贞乎!近古之统:周子其元,程、张其亨也,硃子其利也,孰为今日之贞乎?未之有也。然则可以终无所归哉!”其早以斯文自任如此。故出登朝署,退归于家,与郡邑之所经由,士大夫皆迎请执业,而四方之士不惮数千里,蹑屩负笈来学山中者,常不下千数百人。少暇即著书,至将终,犹不置也。于《易》、《春秋》、《礼记》,各有纂言,尽破传注穿凿,以发其蕴,条归纪叙,精明简洁,卓然成一家言。作《学基》、《学统》二篇,使人知学之本与为学之序,尤有得于邵子之学。校定《皇极经世书》,又校正《老子》、《庄子》、《太玄经》、《乐律》,及《八阵图》、郭璞《葬书》。
初,澄所居草屋数间,程钜夫题曰草庐,故学者称之为草庐先生。天历三年,朝廷以澄耆老,特命次子京为抚州教授,以便奉养。明年六月,得疾,有大星坠其舍东北,澄卒,年八十五。赠江西行省左丞、上护军,追封临川郡公,谥文正。
长子文,终同知柳州路总管府事;京,终翰林国史院典籍官。孙当,自有传
列传第五十九
元史○程钜夫
程钜夫,名文海,避武宗庙讳,以字行。其先自徽州徙郢州京山,后家建昌。叔父飞卿,仕宋,通判建昌,世祖时,以城降。钜夫入为质子,授宣武将军、管军千户。他日,召见,问贾似道何如人,钜夫条对甚悉,帝悦,给笔札书之,乃书二十余幅以进。帝大奇之,因问今居何官,以千户对,帝谓近臣曰:“朕观此人相貌,已应贵显;听其言论,诚聪明有识者也。可置之翰林。”丞相火礼霍孙传旨至翰林,以其年少,奏为应奉翰林文字,帝曰:“自今国家政事得失,及朝臣邪正,宜皆为朕言之。”钜夫顿首谢曰:“臣本疏远之臣,蒙陛下知遇,敢不竭力以报陛下!”寻进翰林修撰,屡迁集贤直学士,兼秘书少监。
至元十九年,奏陈五事:一曰取会江南仕籍,二曰通南北之选,三曰立考功历,四曰置贪赃籍,五曰给江南官吏俸。朝廷多采行之。赐地京师安贞门,以筑居室。二十年,加翰林集贤直学士,同领会同馆事。二十三年,见帝,首陈:“兴建国学,乞遣使江南搜访遗逸;御史台、按察司,并宜参用南北之人。”帝嘉纳之。二十四年,立尚书省,诏以为参知政事,钜夫固辞。又命为御史中丞,台臣言:“钜夫南人,且年少。”帝大怒曰:“汝未用南人,何以知南人不可用!自今省部台院,必参用南人。”遂以钜夫仍为集贤直学士,拜侍御史,行御史台事,奉诏求贤于江南。初,书诏令皆用蒙古字,及是,帝特命以汉字书之。帝素闻赵孟藡、叶李名,钜夫临当行,帝密谕必致此二人;钜夫又荐赵孟頫、余恁、万一鹗、张伯淳、胡梦魁、曾晞颜、孔洙、曾冲子、凌时中、包铸等二十余人,帝皆擢置台宪及文学之职。还朝,陈民间利病五事,拜集贤学士,仍还行台。
二十六年,时相桑哥专政,法令苛急,四方骚动。钜夫入朝,上疏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择相,宰相之职,莫大于进贤。苟不以进贤为急,而惟以殖货为心,非为上为德、为下为民之意也。昔文帝以决狱及钱谷问丞相周勃,勃不能对,陈平进曰:‘陛下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宰相上理阴阳,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内亲附百姓。’观其所言,可以知宰相之职矣。今权奸用事,立尚书钩考钱谷,以剥割生民为务,所委任者,率皆贪饕邀利之人,江南盗贼窃发,良以此也。臣窃以为宜清尚书之政,损行省之权,罢言利之官,行恤民之事,于国为便。”桑哥大怒,羁留京师不遣,奏请杀之,凡六奏,帝皆不许。钜夫既还行台,二十九年,又召钜夫与胡祗遹、姚燧、王惮、雷膺、陈天祥、杨恭懿、高凝、陈俨、赵居信等十人,赴阙赐对。三十年,出为闽海道肃政廉访使,兴学明教,吏民畏爱之。大德四年,迁江南湖北道肃政廉访使。至官,首治行省平章家奴之为民害者,上下肃然。八年,召拜翰林学士,商议中书省事。十年,以亢旱、暴风、星变,钜夫应诏陈弭灾之策,其目有五:曰敬天,曰尊祖,曰清心,曰持体,曰更化。帝皆然之。云南省臣言:“世祖亲平云南,民愿刻石点苍山,以纪功德。”诏钜夫撰其文。十一年,拜山南江北道肃政廉访使,复留为翰林学士。至大元年,修《成宗实录》。二年,召至上都。三年,复拜山南江北道肃政廉访使。四年,与李谦、尚文等十六人同赴阙,赐对便殿。拜浙东海右道肃政廉访使,留为翰林学士承旨。皇庆元年,修《武宗实录》。二年,旱,钜夫应诏陈桑林六事,忤时宰意。明日,帝遣近侍赐上尊,劳之曰:“中书集议,惟卿所言甚当,后临事,其极言之。”于是诏钜夫偕平章政事李孟、参知政事许师敬议行贡举法,钜夫建言:“经学当主程颐、硃熹传注,文章宜革唐、宋宿弊。”命钜夫草诏行之。
三年,以病乞骸骨归田里,不允,命尚医给药物,官其子大本郊祀署令,以便侍养。时令近臣抚视,且劳之曰:“卿世祖旧臣,惟忠惟贞,其勉加粥,少留京师,以副朕心。”钜夫请益坚,特授光禄大夫,赐上尊,命廷臣以下饮饯于齐化门外,给驿南还。敕行省及有司常加存问。居三年而卒,年七十。泰定二年,赠大司徒、柱国,追封楚国公,谥文宪。
○赵孟頫
赵孟頫,字子昂,宋太祖子秦王德芳之后也。五世祖秀安僖王子偁,四世祖崇宪靖王伯圭。高宗无子,立子偁之子,是为孝宗,伯圭,其兄也,赐第于湖州,故孟頫湖州人。曾祖师垂,祖希永,父与,仕宋,皆至大官;入国朝,以孟頫贵,累赠师垂集贤侍读学士,希永太常礼仪院使,并封吴兴郡公,与集贤大学士,封魏国公。
孟頫幼聪敏,读书过目辄成诵,为文操笔立就。年十四,用父廕补官,试中吏部铨法,调真州司户参军。宋亡,家居,益自力于学。至元二十三年,行台侍御史程钜夫奉诏搜访遗逸于江南,得孟頫,以之入见。孟頫才气英迈,神采焕发,如神仙中人,世祖顾之喜,使坐右丞叶李上。或言孟頫宋宗室子,不宜使近左右,帝不听。时方立尚书省,命孟頫草诏颁天下,帝览之,喜曰:“得朕心之所欲言者矣。”诏集百官于刑部议法,众欲计至元钞二百贯赃满者死,孟頫曰:“始造钞时,以银为本,虚实相权,今二十余年间,轻重相去至数十倍,故改中统为至元,又二十年后,至元必复如中统,使民计钞抵法,疑于太重。古者以米、绢民生所须,谓之二实,银、钱与二物相权,谓之二虚。四者为直,虽升降有时,终不大相远也,以绢计赃,最为适中。况钞乃宋时所创,施于边郡,金人袭而用之,皆出于不得已。乃欲以此断人死命,似不足深取也。”或以孟頫年少,初自南方来,讥国法不便,意颇不平,责孟頫曰:“今朝廷行至元钞,故犯法者以是计赃论罪。汝以为非,岂欲沮格至元钞耶?”孟頫曰:“法者人命所系,议有重轻,则人不得其死矣。孟頫奉诏与议,不敢不言。今中统钞虚,故改至元钞,谓至元钞终无虚时,岂有是理!公不揆于理,欲以势相陵,可乎!”其人有愧色。帝初欲大用孟頫,议者难之。二十四年六月,授兵部郎中。兵部总天下诸驿,时使客饮食之费,几十倍于前,吏无以供给,强取于民,不胜其扰,遂请于中书,增钞给之。至元钞法滞涩不能行,诏遣尚书刘宣与孟頫驰驿至江南,问行省丞相慢令之罪,凡左右司官及诸路官,则径笞之。孟頫受命而行,比还,不笞一人,丞相桑哥大以为谴。
时有王虎臣者,言平江路总管赵全不法,即命虎臣往按之。叶李执奏不宜遣虎臣,帝不听,孟頫进曰:“赵全固当问,然虎臣前守此郡,多强买人田,纵宾客为奸利,全数与争,虎臣怨之。虎臣往,必将陷全,事纵得实,人亦不能无疑。”帝悟,乃遣他使。桑哥钟初鸣时即坐省中,六曹官后至者,则笞之,孟頫偶后至,断事官遽引孟頫受笞,孟俯入诉于都堂右丞叶李曰:“古者刑不上大夫,所以养其廉耻,教之节义,且辱士大夫,是辱朝廷也。”桑哥亟慰孟頫使出,自是所笞,唯曹史以下。他日,行东御墙外,道险,孟頫马跌堕于河。桑哥闻之,言于帝,移筑御墙稍西二丈许。帝闻孟頫素贫,赐钞五十锭。
二十七年,迁集贤直学士。是岁地震,北京尤甚,地陷,黑沙水涌出,人死伤数十万,帝深忧之。时驻跸龙虎台,遣阿剌浑撒里驰还,召集贤、翰林两院官,询致灾之由。议者畏忌桑哥,但泛引《经》、传及五行灾异之言,以修人事、应天变为对,莫敢语及时政。先是,桑哥遣忻都及王济等理算天下钱粮,已征入数百万,未征者尚数千万,害民特甚,民不聊生,自杀者相属,逃山林者,则发兵捕之,皆莫敢沮其事。孟頫与阿剌浑撒里甚善,劝令奏帝赦天下,尽与蠲除,庶几天变可弭。阿剌浑撒里入奏,如孟頫所言,帝从之。诏草已具,桑哥怒谓必非帝意。孟頫曰:“凡钱粮未征者,其人死亡已尽,何所从取?非及是时除免之,他日言事者,倘以失陷钱粮数千万归咎尚书省,岂不为丞相深累耶!”桑哥悟,民始获苏。
帝尝问叶李、留梦炎优劣,孟頫对曰:“梦炎,臣之父执,其人重厚,笃于自信,好谋而能断,有大臣器;叶李所读之书,臣皆读之,其所知所能,臣皆知之能之。”帝曰:“汝以梦炎贤于李耶?梦炎在宋为状元,位至丞相,当贾似道误国罔上,梦炎依阿取容;李布衣,乃伏阙上书,是贤于梦炎也。汝以梦炎父友,不敢斥言其非,可赋诗讥之。”孟頫所赋诗,有“往事已非那可说,且将忠直报皇元”之语,帝叹赏焉。孟頫退谓奉御彻里曰:“帝论贾似道误国,责留梦炎不言,桑哥罪甚于似道,而我等不言,他日何以辞其责!然我疏远之臣,言必不听,侍臣中读书知义理,慷慨有大节,又为上所亲信,无逾公者。夫损一旦之命,为万姓除残贼,仁者之事也。公必勉之!”既而彻里至帝前,数桑哥罪恶,帝怒,命卫士批其颊,血涌口鼻,委顿地上。少间,复呼而问之,对如初。时大臣亦有继言者,帝遂按诛桑哥,罢尚书省,大臣多以罪去。
帝欲使孟頫与闻中书政事,孟頫固辞,有旨令出入宫门无禁。每见,必从容语及治道,多所裨益。帝问:“汝赵太祖孙耶?太宗孙耶?”对曰:“臣太祖十一世孙。”帝曰:“太祖行事,汝知之乎?”孟頫谢不知,帝曰:“太祖行事,多可取者,朕皆知之。”孟頫自念久在上侧,必为人所忌,力请补外。二十九年,出同知济南路总管府事。时总管阙,孟頫独署府事,官事清简。有元掀兒者,役于盐场,不胜艰苦,因逃去。其父求得他人尸,遂诬告同役者杀掀兒,既诬服。孟頫疑其冤,留弗决。逾月,掀兒自归,郡中称为神明。佥廉访司事韦哈剌哈孙,素苛虐,以孟頫不能承顺其意,以事中之。会修《世祖实录》,召孟頫还京师,乃解。久之,迁知汾州,未上,有旨书金字《藏经》,既成,除集贤直学士、江浙等处儒学提举,迁泰州尹,未上。
至大三年,召至京师,以翰林侍读学士,与他学士撰定祀南郊祝文,及拟进殿名,议不合,谒告去。仁宗在东宫,素知其名,及即位,召除集贤侍讲学士、中奉大夫。延祐元年,改翰林侍讲学士,迁集贤侍讲学士、资德大夫。三年,拜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帝眷之甚厚,以字呼之而不名。帝尝与侍臣论文学之士,以孟頫比唐李白、宋苏子瞻。又尝称孟頫操履纯正,博学多闻,书画绝伦,旁通佛、老之旨,皆人所不及。有不悦者间之,帝初若不闻者。又有上书言国史所载,不宜使孟頫与闻者,帝乃曰:“赵子昂,世祖皇帝所简拔,朕特优以礼貌,置于馆阁,典司述作,传之后世,此属呶呶何也!”俄赐钞五百锭,谓侍臣曰:“中书每称国用不足,必持而不与,其以普庆寺别贮钞给之。”孟頫尝累月不至宫中,帝以问左右,皆谓其年老畏寒,敕御府赐貂鼠裘。
初,孟頫以程钜夫荐,起家为郎,及钜夫为翰林学士承旨,求致仕去,孟頫代之,先往拜其门,而后入院,时人以为衣冠盛事。六年,得请南归。帝遣使赐衣币,趣之还朝,以疾,不果行。至治元年,英宗遣使即其家俾书《孝经》。二年,赐上尊及衣二袭。是岁六月卒,年六十九。追封魏国公,谥文敏。
孟頫所著,有《尚书注》,有《琴原》、《乐原》,得律吕不传之妙。诗文清邃奇逸,读之使人有飘飘出尘之想。篆、籀、分、隶、真、行、草书,无不冠绝古今,遂以书名天下。天竺有僧,数万里来求其书归,国中宝之。其画山水、木石、花竹、人马,尤精致。前史官杨载称孟頫之才颇为书画所掩,知其书画者,不知其文章,知其文章者,不知其经济之学。人以为知言云。
子雍、奕,并以书画知名。
○邓文原
邓文原,字善之,一字匪石,绵州人。父漳,徙钱塘。文原年十五,通《春秋》。在宋时,以流寓试浙西转运司,魁四川士。至元二十七年,行中书省辟为杭州路儒学正。大德二年,调崇德州教授。五年,擢应奉翰林文字。九年,升修撰,谒告还江南。至大元年,复为修撰,预修《成宗实录》。三年,授江浙儒学提举。皇庆元年,召为国子司业。至官,首建白更学校之政,当路因循,重于改作,论不合,移病去。科举制行,文原校文江浙,虑士守旧习,大书硃熹《贡举私议》,揭于门。延祐四年,升翰林待制。五年,出佥江南浙西道肃政廉访司事,平江僧有憾其府判官理熙者,贿其徒,告熙赃,熙诬服。文原行部,按问得实,杖僧而释熙。吴兴民夜归,巡逻者执之,系亭下。其人遁去,有追及之者,刺其胁,仆地。明旦,家人得之以归,比死,其兄问杀汝者何如人,曰:“白帽、青衣、长身者也。”其兄诉于官,有司问直初更者曰张福兒,执之,使服焉。械系三年,文原录之曰:“福兒身不满六尺,未见其长也;刃伤右胁,而福兒素用左手,伤宜在左,何右伤也!”鞫之,果得真杀人者,而释福兒。桐庐人戴汝惟家被盗,有司得盗,狱成送郡。夜有焚戴氏庐者,而不知汝惟所之。文原曰:“此必有故也。”乃得其妻叶氏与其弟谋杀汝惟状,而于水涯树下得尸,与渍血斧俱在焉,人以为神。六年,移江东道。徽、宁国、广德三郡,岁入茶课钞三千锭,后增至十八万锭,竭山谷所产,不能充其半,余皆凿空取之民间,岁以为常。时转运司官听用乡里哗狡,动以犯法诬民,而转运司得**有司,凡五品官以下皆杖决,州县莫敢如何。文原请罢其专司,俾郡县领之,不报。徽民谢兰家僮汪姓者死,兰侄回赂汪族人诬兰杀之,兰诬服。文原录之,得其情,释兰而坐回。时久旱不雨,决狱乃雨。至治二年,召为集贤直学士,地震,诏议弭灾之道。文原请决滞囚,置仓廪河北,储羡粟以赈饥;复申前议,请罢榷茶转运司,又不报。明年,兼国子祭酒。江浙省臣赵简请开经筵,泰定元年,文原兼经筵官,以疾乞致仕归。二年,召拜翰林侍讲学士,以疾辞。四年,拜岭北湖南道肃政廉访使,以疾不赴。天历元年卒,年七十一。
文原内严而外恕,家贫而行廉。初客京师,有一书生病笃,取橐中金,嘱文原以归其亲;既死,而同舍生窃金去,文原买金偿死者家,终身不以语人。有文集若干卷,内制集若干卷,藏于家。子衍,廕授江浙等处儒学副提举,未任,卒。至顺五年,制赠文原江浙行省参知政事,谥文肃。
○袁桷
袁桷,字伯长,庆元人,宋同知枢密院事韶之曾孙。为童子时,已著声。部使者举茂才异等,起为丽泽书院山长。大德初,阎复、程文海、王构荐为翰林国史院检阅官。时初建南郊,桷进十议曰:“天无二日,天既不得有二,五帝不得谓之天,作《昊天五帝议》。祭天岁或为九,或为二,作《祭天名数议》。圜丘不见于《五经》,郊不见于《周官》,作《圜丘非郊议》。后土,社也,作《后土即社议》。三岁一郊,非古也,作《祭天无间岁议》。燔柴见于古经,《周官》以禋祀为天,其义各有旨,作《燔柴泰坛议》。祭天之牛角茧栗,有牲于郊,牛二,合配而言之,增群祀而合祠,非周公之制矣,作《郊不当立从祀议》。郊,质而尊之义也,明堂,文而亲之义也,作《郊明堂礼仪异制议》。郊用辛,鲁礼也,卜不得常为辛,作《郊非辛日议》。北郊不见于《三礼》,尊地而遵北郊,郑玄之说也,作《北郊议》。”礼官推其博,多采用之。升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请购求辽、金、宋三史遗书。历两考,迁待制。又再任,拜集贤直学士。久之,移疾去官。复仍以直学士召入集贤,未几,改翰林直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至治元年,迁侍讲学士。泰定初,辞归。
桷在词林,朝廷制册、勋臣碑铭,多出其手。所著有《易说》、《春秋说》、《清容居士集》。泰定四年卒,年六十一。赠中奉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陈留郡公,谥文清。
○曹元用
曹元用,字子贞,世居阿城,后徙汶上。祖义,不仕。父宗辅,德清县主簿。元用资禀俊爽,幼嗜书,一经目,辄成诵。每夜读书,常达曙不寐。父忧其致疾,止之,辄以衣蔽窗默观之。始以镇江路儒学正考满游京师。翰林承旨阎复,于四方士少所许可,及见元用,出所为文示之,元用辄指其疵,复大奇之,因荐为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即论史院僚属非材,请较试,取其优者用之。御史台辟为掾史。元用初不习吏事,而见事明决,吏反师之。转中书省右司掾,与清河元明善、济南张养浩同时号为三俊。除应奉翰林文字,迁礼部主事。时累朝皇后既崩者,犹以名称,而未有谥号。元用言:“后为天下母,岂可直称其名。宜加徽号,以彰懿德。”改尚书省右司都事,转员外郎。及尚书省罢,退居任城,久之,齐、鲁间从学者甚众。
延祐六年,授太常礼仪院经历。属英宗躬修祀事,锐意礼乐,其亲祀仪注、卤簿舆服之制,率所裁定。初,太庙九室,合飨于一殿,仁宗崩,无室可祔,乃于武宗室前,结彩为次。英宗在上京,召礼官集议,元用言:“古者宗庙有寝有室,宜以今室为寝,当更营大殿于前,为十五室。”帝嘉其议,授翰林待制,升直学士。
至治三年八月,铁失之变,贼党赤斤铁木兒遽至京师,收百司印,趣召两院学士北上。元用独不行,曰:“此非常之变,吾宁死,不可曲从也。”未几,贼果败,人皆称其有先见之明。
泰定二年,授太子赞善,转礼部尚书,兼经筵官,及大朝会,为纠仪官,申卷班之令。俾以序退,无争门而出之扰。又谓太医、仪凤、教坊等官,不当序正班,当自为一列,后皆行之。时宰执有欲罢科举法者,元用以为“国家文治,正在于此,胡可罢也”。又有欲损太庙四时之享、止存冬祭者,元用谓:“禴祠尝烝,四时之享,不可阙一,乃经礼之大者,其可惜费而废礼乎!”三年夏,帝以日食、地震、星变,诏议所以弭灾者,元用谓:“应天以实不以文,修德明政,应天之实也。宜撙浮费,节财用,选守令,恤贫民,严禋祀,汰佛事,止造作以纾民力,慎赏罚以示劝惩。”皆切中时弊。又论科举取士之法,当革冒滥,严考核,俾得真才之用。议上,朝廷咸是之。拜中奉大夫、翰林侍讲学士,兼经筵官,预修仁宗、英宗两朝实录。又奉旨纂集甲令为《通制》,译唐《贞观政要》为国语。书成,皆行于时。凡大制诰,率元用所草。文宗时,草宽恤之诏,帝览而善之,赐金织文锦。
天历二年,代祀曲阜孔子庙。还,以司寇像及代祀记献,帝甚喜。值太禧宗禋院副使缺,中书奏以元用为之,帝不允曰:“此人翰林中所不可无者,将大用之矣。”会卒,帝嗟悼久之,谓侍臣曰:“曹子贞尽忠宣力,今亡矣,可赐赙钞五千缗。”赠政奉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东平郡公,谥文献。诗文四十卷,号《超然集》。二子:伟,仪。
○齐履谦
齐履谦,字伯恆,父义,善算术。履谦生六岁,从父至京师;七岁读书,一过即能记忆;年十一,教以推步星历,尽晓其法;十三,从师,闻圣贤之学。自是以穷理为务,非洙、泗、伊、洛之书不读。至元十六年,初立太史局,改治新历,履谦补星历生。同辈皆司天台官子,太史王恂问以算数,莫能对,履谦独随问随答,恂大奇之。新历既成,复预修《历经》、《历议》。二十九年,授星历教授。都城刻漏,旧以木为之,其形如碑,故名碑漏,内设曲筒,铸铜为丸,自碑首转行而下,鸣铙以为节,其漏经久废坏,晨昏失度。大德元年,中书俾履谦视之,因见刻漏旁有宋旧铜壶四,于是按图考定莲花、宝山等漏制,命工改作,又请重建鼓楼,增置更鼓并守漏卒,当时遵用之。二年,迁保章正,始专历官之政。三年八月朔,时加巳,依历,日蚀二分有奇,至其时,不蚀,众皆惧,履谦曰:“当蚀不蚀,在古有之,矧时近午,阳盛阴微,宜当蚀不蚀。”遂考唐开元以来当蚀不蚀者凡十事以闻。六年六月朔,时加戌,依历,日蚀五十七秒。众以涉交既浅,且复近浊,欲匿不报。履谦曰:“吾所掌者,常数也,其食与否,则系于天。”独以状闻。及其时,果食。众尝争没日不能决,履谦曰:“气本十五日,而间有十六日者,余分之积也。故历法以所积之日,命为没日,不出本气者为是。”众服其议。
七年八月戊申夜,地大震,诏问致灾之由及弭灾之道,履谦按《春秋》言:“地为阴而主静,妻道、臣道、子道也,三者失其道,则地为之弗宁。弭之之道,大臣当反躬责己,去**之威,以答天变,不可徒为禳祷也。”时成宗寝疾,宰臣有专威福者,故履谦言及之。九年冬,始立南郊,礼昊天上帝,履谦摄司天台官。旧制,享祀,司天虽掌时刻,无钟鼓更漏,往往至旦始行事。履谦白宰执,请用钟鼓更漏,俾早晏有节,从之。至大二年,太常请修社稷坛,及浚太庙庭中井。或以岁君所直,欲止其役,履谦曰:“国家以四海为家,岁君岂专在是!”三年,升授时郎秋官正,兼领冬官正事。四年,仁宗即位,嘉尚儒术。台臣言履谦有学行,可教国学子弟,擢国子监丞,改授奉直大夫、国子司业,与吴澄并命,时号得人。每五鼓入学,风雨寒暑,未尝少怠,其教养有法,诸生皆畏服。未几,复以履谦佥太史院事。皇庆二年春,彗星出东井。履谦奏宜增修善政以答天意,因陈时务八事。仁宗为之动容,顾宰臣命速行之。自履谦去国学,吴澄亦移病归,学制稍为之废。延祐元年,诏择善教者,于是复以履谦为国子司业。履谦律己益严,教道益张,每斋置伴读一人为长,虽助教阙员,而诸生讲授不绝。时初命国子生岁贡六人,以入学先后为次第,履谦曰:“不考其业,何以兴善而得人!”乃酌旧制,立升斋、积分等法:每季考其学行,以次递升,既升上斋,又必逾再岁,始与私试;孟月仲月试经疑经义,季月试古赋诏诰章表策,蒙古、色目试明经策问;辞理俱优者一分,辞平理优者为半分,岁终积至八分者充高等,以四十人为额;然后集贤、礼部定其艺业及格者六人,以充岁贡;三年不通一经,及在学不满一岁者,并黜之。帝从其议,自是人人励志,多文学之士。五年,出为滨州知州,丁母忧,不果行。
至治元年,拜太史院使。泰定二年九月,以本官奉使宣抚江西、福建,黜罢官吏之贪污者四百余人,蠲免括地虚加粮数万石,州县以先贤子孙充房夫诸役者悉罢遣之。福建宪司职田,每亩岁输米三石,民不胜苦。履谦命准令输之,由是召怨,及还京,宪司果诬以他事。未几,诬履谦者皆坐事免,履谦始得直,复为太史院使。天历二年九月卒。
履谦笃学勤苦,家贫无书。及为星历生,在太史局,会秘书监辇亡宋故书,留置本院,因昼夜讽诵,深究自得,故其学博洽精通,自六经、诸史、天文、地理、礼乐、律历,下至阴阳五行、医药、卜筮,无不淹贯,尤精经籍。著《大学四传小注》一卷,《中庸章句续解》一卷,《论语言仁通旨》二卷,《书传详说》一卷,《易系辞旨略》二卷,《易本说》四卷,《春秋诸国统纪》六卷。以皇极之名见于《洪范》,皇极之数始于邵氏《经世书》,数非极也,特寓其数极耳,著《经世书入式》一卷;《经世书》有内、外篇,内篇则因极而明数,外篇则由数而会极,著《外篇微旨》一卷。《授时历》行五十年,未尝推考,履谦日测晷景,并晨昏五星宿度,自至治三年冬至至泰定二年夏至,天道加时真数,各减见行历书二刻,著《二至晷景考》二卷。《授时历》虽有经、串,而经以著定法,串以纪成数,然求其法之所以然、数之所从出,则略而不载,作《经串演撰八法》一卷。元立国百有余年,而郊庙之乐,沿袭宋、金,未有能正之者。履谦谓乐本于律,律本于气,而气候之法,具载前史,可择僻地为密室,取金门之竹及河内葭莩候之,上可以正雅乐、荐郊庙、和神人,下可以同度量、平物货、厚风俗。列其事上之。又得黑石古律管一,长尺有八寸,外方,内为圆空,中有隔,隔中有小窍,盖以通气;隔上九寸,其空均直,约径三分,以应黄钟之数;隔下九寸,其空自小窍迤杀至管底,约径二寸余,盖以聚其气而上之。其制与律家所说不同,盖古所谓玉律者是也。适迁他官,事遂寝,有志者深惜之。至顺三年五月,赠翰林学士、资善大夫、上护军,追封汝南郡公,谥文懿
列传第六十
元史○崔斌
崔斌,字仲文,马邑人。性警敏,多智虑,魁岸雄伟,善骑射,尤攻文学,而达政术。世祖在潜邸召见,应对称旨,命佐卜怜吉带,将游骑戍淮南。斌负才略,卜怜吉带甚敬礼之。兵驻扬州西城,俾斌领骑兵觇敌形势,斌视敌兵乱,潜出袭之,多所杀获。俄丁父忧,袭授金符,为总管。中统元年,改西京参议宣慰司事。世祖尝命安童举汉人识治体者一人,安童举斌。入见,敷陈时政得失,曲中宸虑。时世祖锐意图治,斌危言谠论,直指面斥,是非立判,无有所讳。帝幸上都,尝召斌,斌下马步从。帝命之骑,因问为治大体,今当何先。斌以任相对。帝曰:“汝其为我举可为相者。”斌以安童、史天泽对,帝默然良久。斌曰:“陛下岂以臣猥鄙,所举未允公议,有所惑欤?今近臣咸在,乞采舆言,陛下裁之。”帝俞其请,斌立马扬言曰:“有旨问安童为相,可否?”众欢然呼万岁。帝悦,遂以二人并为相。除斌左右司郎中。每论事帝前,群言终日不决者,斌以数言决之。进见,必与近臣偕,其所献替,虽密近之臣,有不得与闻者,以此人多忌之。会阿合马立制国用使司,专总财赋,一以掊克为事,斌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于帝前屡斥其奸恶。
至元四年,出守东平。五年,大兵南征,道寿张。卒有撤民席,投其赤子于地以死,诉于斌。斌驰谓主将曰:“未至敌境,而先杀吾民,国有常刑,汝亦当坐。”于是下其卒于狱,自是莫敢犯。岁大昆,征赋如常年,斌驰奏以免,复请于朝,得楮币十万缗,以赈民饥。六年,除同佥枢密院事。襄樊之役,命斌佥河南行省事。方议攻鹿门山,斌曰:“自岘山西抵万山,北抵汉江,筑城浚堑,以绝饷援,则襄阳可坐制矣。”时调曹、濮民丁,屯田南阳。斌议罢曹、濮屯民,以近地兵多者补之,民以为便。又议户部给滨、棣、清、沧盐券,付行省,募民以米贸之,仍增价和籴。远近输贩者辐辏,馈饷不劳而集。有旨:河南四路,籍兵二万,以益襄樊。斌即驰奏曰:“河南户少,而调度繁多,实不堪命,减其半为宜。”从之。襄阳既下,转嘉议大夫,仍佥行中书省。
十年,诏丞相伯颜总兵南征,改行省为河南宣慰司,加中奉大夫,赐金虎符,充宣慰使。是时,襄阳、正阳诸军,悉道河南,供亿虽繁,而事无缺失。伯颜既渡江,分阿里海牙定湖南,诏斌贰之,拜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十月,围潭州,斌攻西北铁坝。阿里海牙中流矢,不能军,斌以军夜集栅下,黎明毕登,不利。斌曰:“彼军小捷而骄弛,吾今焚其角楼,断其援道,堑城为三周,如此则城可得。”诸将然之。乃誓师,衔枚潜登铁坝,人赍刍秸,梯其楼火之,且竖木栅城上。诘旦,布云梯鼓噪而上,斌挟盾先登。阿里海牙持酒劳曰:“取此城,公之力也。”斌自语阿里海牙曰:“潭人胆破矣。若敛兵不进,许其来降,则土地人民皆我有,自重湖以南,连城数十,可传檄而定。若纵兵急攻,彼无噍类,得一空城何益!”从之。明日,即遣开示祸福,城中争出降。诸将怒其抗敌持久,咸欲屠之。斌喻以兴师本意,诸将曰:“编民当如公说,敌兵必诛之。”斌曰:“彼各为其主耳,宜旌之,以劝未附者,且杀降不祥。”诸将乃止。捷闻,帝嘉之,进资善大夫、行中书省左丞,潭人德之,为立生祠。十一年,奉旨抚谕广西,寻命还治湖南。潭属邑安化、湘乡、衡山以南,贼周龙、张唐、张虎等,所在蜂起,斌驻兵南岳。凡来降者,同僚议欲尽戮,以惩反侧,斌但按诛其首恶,胁从者尽释之。
十五年,被召入觐。时阿合马擅权日甚,廷臣莫敢谁何。斌从帝至察罕脑兒。帝问江南各省抚治如何。斌对以治安之道在得人,今所用多非其人,因极言阿合马奸蠹。帝乃令御史大夫相威、枢密副使孛罗按问之,汰其冗员,黜其亲党,检核其不法,罢天下转运司,海内无不称快。适尚书留梦炎、谢昌元言:“江淮行省事至重,而省臣无一人通文墨者。”乃命斌迁江淮行省左丞。既至,凡前日蠹国渔民不法之政,悉厘政之,仍条具以闻。阿合马虑其害己,捃摭其细事,遮留使不获上见,因诬构以罪,竟为所害。裕宗在东宫,闻之,方食,投箸恻然,遣使止之,已不及矣。天下冤之。年五十六。至大初,赠推忠保节功臣、太傅、开府仪同三司,追封郑国公,谥忠毅。
子三人,良知、威、恩。孙一人,敬。皆为大官。
○崔彧
崔彧,字文卿,小字拜帖木兒,弘州人。负才气,刚直敢言,世祖甚器重之。至元十六年,奉诏偕牙纳木至江南,访求艺术之人。明年,自江南回,首言忽都带兒根索亡宋财货,烦扰百姓,身为使臣,乃挈妻子以往,所在取索鞍马刍粟。世祖虽听其言,然虚实竟不辨决也。
十九年,除集贤侍读学士。彧言于世祖,谓:“阿合马当国时,同列皆知其恶,无一人孰何之者;及既诛,乃各自以为洁,诚欺罔之大者。先有旨,凡阿合马所用之人皆革去,臣以为守门卒隶亦不可留。如参知政事阿里,请以阿散袭父职,倘使得请,其害又有不可胜言者。赖陛下神圣,灼知其奸,拒而不可。臣已疏其奸恶十余事,乞召阿里廷辩。”帝曰:“已敕中书,凡阿合马所用,皆罢之,穷治党与,纤悉无遗。事竟之时,朕与汝别有言也。”又请以郝祯剖棺戮尸,从之。寻奉旨钩考枢密文牍,遂由刑部尚书拜御史中丞。彧言:“台臣于国家政事得失,生民休戚,百官邪正,虽王公将相,亦宜纠察。近唯御史得有所言,臣以为台官皆当建言,庶于国家有补。选用台察官,若由中书,必有偏徇之弊,御史宜从本台选择,初用汉人十六员,今用蒙古十六员,相参巡历为宜。”皆从其言。二十年,复以刑部尚书上疏,言时政十八事:一曰开广言路,多选正人,番直上前,以司喉舌,庶免党附壅塞之患。二曰当阿合马擅权,台臣莫敢纠其非,迨其事败,然后接踵随声,徒取讥笑。宜别加选用,其旧人除蒙古人取圣断外,余皆当问罪。三曰枢密院定夺军官,赏罚不当,多听阿合马风旨。宜择有声望者为长贰,庶几号令明而赏罚当。四曰翰苑亦颂阿合马功德,宜博访南北耆儒硕望,以重此选。五曰郝祯、耿仁等虽在典刑,若是者尚多,罪同罚异,公论未伸,合次第屏除。六曰贵游子弟,用即显官,幼不讲学,何以从政。得如左丞许衡教国子学,则人才辈出矣。七曰今起居注所书,不过奏事检目而已。宜择蒙古人之有声望、汉人之重厚者,居其任,分番上直,帝王言动必书,以垂法于无穷。八曰宪曹无法可守,是以奸人无所顾忌。宜定律令,以为一代之法。九曰官冗,若徒省一官员,并一衙门,亦非经久之策。宜参众议,而立定成规。十曰官僚无以养廉,责其贪则苛。乞将诸路大小官,有俸者量增,无俸者特给。然不取之于官,惟赋之于民,盖官吏既有所养,不致病民,少增岁赋,亦将乐从。十一曰内地百姓流移江南避赋役者,已十五万户。去家就旅,岂人之情,赋重政繁,驱之致此。乞特降诏旨,招集复业,免其后来五年科役,其余积欠并蠲,事产即日给还。民官满替,以户口增耗为黜陟,其徙江南不归者,与土著一例当役。十二曰凡丞相安童迁转民臣,悉为阿合马所摈黜,或居散地,或在远方,并令拔擢。十三曰簿录奸党财物,本国家之物,不可视为横得,遂致滥用。宜以之实帑藏、供岁计。十四曰大都非如上都,止备巡幸,不应立留守司,此皆阿合马以此位置私党。今宜易置总管府。十五曰中书省右丞二,而左丞缺。宜改所增右丞置诸左。十六曰在外行省,不必置丞相、平章,止设左右丞以下,庶几内重,不致势均。彼谓非隆其名不足镇压者,奸臣欺罔之论也。十七曰阿剌海牙掌兵民之权,子侄姻党,分列权要,官吏出其门者,十之七八,其威权不在阿合马下。宜罢职理算,其党虽无污染者,亦当迁转他所,勿使久据湖广。十八曰铨选类奏,贤否莫知。自今三品已上,必引见而后授官。疏奏,即日命中书行其数事,余命与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兒议行之。
又言:“江南盗贼,相挻而起,凡二百余所,皆由拘刷水手与造海船,民不聊生,激而成变。日本之役,宜姑止之。又江西四省军需,宜量民力,勿强以土产所无。凡给物价与民者,必以实,召募水手,当从其所欲,伺民气稍苏,我力粗备,三二年后,东征未晚也。”世祖以为不切,曰:“尔之所言如射然,挽弓虽可观,发矢则非是矣。”彧又言:“昨中书奉旨,差官度量大都州县地亩,本以革权势兼并之弊,欲其明白,不得不于军民诸色人户,通行核实。又因取勘畜牧数目,初意本非扰民,而近者浮言胥动,恐失农时。乞降旨省谕诏中书即行之。”又言:“建言者多,孰是孰否,中书宜集议,可行者行之,不可则明谕言者为便。”又言:“各路每岁选取室女,宜罢。”又言:“宋文思院小口斛,出入官粮,无所容隐,所宜颁行。”皆从之。
二十一年,彧劾奏卢世荣不可居相职,忤旨,罢。二十三年,加集贤大学士、中奉大夫、同佥枢密院事。寻出为甘肃行省右丞。召拜中书右丞。与中书平章政事麦术丁奏曰:“近者桑哥当国四年,中外诸官,鲜有不以贿而得者。其昆弟故旧妻族,皆授要官美地,唯以欺蔽九重、朘削百姓为事。宜令两省严加考核,凡入其党者,皆汰逐之。其出使之臣及按察司官受赇者,论如律,仍追宣敕,除名为民。”又奏:“桑哥所设衙门,其闲冗不急之官,徒费禄食,宜令百司集议汰罢,及自今调官,宜如旧制,避其籍贯,庶不害公。又大都高赀户,多为桑哥所容庇,凡百徭役,止令贫民当之。今后徭役,不问何人,宜皆均输,有敢如前以贿求人容庇者,罪之。又,军、站诸户,每岁官吏非名取索,赋税倍蓰,民多流移。请自今非奉旨及省部文学,敢私敛民及役军匠者,论如法。又,忽都忽那颜籍户之后,各投下毋擅招集,太宗既行之,江南民为籍已定,乞依太宗所行为是。”皆从之。二十八年,由中书右丞迁御史中丞,彧奏:“太医院使刘岳臣,尝仕宋,练达政事,比者命其参议机务,众皆称善。乞以为翰林学士,俾议朝政。”又言:“行御史台言:‘建宁路总管马谋,因捕盗延及平民,搒掠至死者多;又俘掠人财,迫通处女,受民财积百五十锭。狱未具,会赦。如臣等议,马谋以非罪杀人,不在原例。’宜令行台诘问,明白定罪。”又言:“昔行御史台监察御史周祚,劾尚书省官忙兀带、教化的、纳速剌丁灭里奸赃;纳速剌丁灭里反诬祚以罪,遣人诣尚书省告桑哥。桑哥暧昧以闻,流祚于憨答孙,妻子家财并没入官。祚至和林遇乱,走还京师。桑哥又遣诣云南理算钱谷,以赎其罪。今自云南回,臣与省臣阅其伏词,为罪甚微,宜复其妻子。”皆从之。二十九年,彧偕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兒等奏:“四方之人,来聚阙下,率言事以干进。国家名器,资品高下,具有定格。臣等以为,中书、枢密,宜早为铨定,应格者与之,不当与者,明语其故使去。又言事有是非当否,宜早与详审言之。当者即议施行,或所陈有须诘难条具者,即令其人讲究,否则罢遣。”帝嘉纳之。又奏:“纳速剌丁灭里、忻都、王巨济,党比桑哥,恣为不法,楮币、铨选、盐课、酒税,无不更张变乱之;衔命江南,理算积久逋赋,期限严急,胥卒追逮,半于道路,民至嫁妻卖女,殃及亲邻,维扬、钱塘受害最惨,无故而殒其生五百余人。近者阇里按问,悉皆首实请死,士民乃知圣天子仁爱元元,而使之至此极者,实桑哥及其凶党之为也,莫不愿食其肉。臣等其议:此三人者既已伏辜,宜令中书省、御史台从公论罪,以谢天下。”从之。又言:“河西人薛阇干,领兵为宣慰,其吏诣廉访司,告其三十六事,檄佥事簿问。而薛阇干率军人禽问者辱之,且夺告者以去。臣议:从行台选御史往按问薛阇干,仍先夺其职。”又言:“行台官言:去岁桑哥既败,使臣至自上所者,或不持玺书,口传圣旨,纵释有罪,擅籍人家,真伪莫辨。臣等请:自今凡使臣,必降玺书,省、台、院诸司,必给印信文书,以杜奸欺。”帝曰:“何人乃敢尔耶?”对曰:“咬剌也奴、伯颜察兒,比尝传旨纵罪人。”帝悉可其奏。又奏:“松州达鲁花赤长孙,自言不愿为钱谷官,愿备员廉访司,令木八剌沙上闻。传旨至台,特令委用,台臣所宜奉行。但径自陈献,又且尝有罪,理应区别。”帝曰:“此自卿事,宜审行之。”又奏:“江南李淦言叶李过愆,被旨赴京以辩,今叶李物故,事有不待辨者。李淦本儒人,请授以教官,旌其直言。”又奏:“鄂州一道,旧有按察司,要束木恶其害己,令桑哥奏罢之。臣观鄂州等九郡,境土亦广,宜复置廉访司。行御史台旧治扬州,今扬州隶南京,而行台移治建康;其淮东廉访司旧治淮安,今宜移治扬州。”又奏:“诸官吏受赇,在朝则诣御史台首告,在外则诣按察司首告,已有成宪。自桑哥持国,受赇者不赴宪台宪司,而诣诸司首,故尔反覆牵延,事久不竟。臣谓宜如前旨,惟于本台、行台及诸道廉访司首告,诸司无得辄受。又监察御史塔的失言:女直人教化的,去岁东征,妄言以米千石饷阇里铁木兒军万人,奏支钞四百锭,宜令本处廉访司究问,与本处行省追偿议罪。”皆从之。
三月,中书省臣奏,请以彧为右丞,世祖曰:“崔彧不爱于言,惟可使任言责。”闰六月,又同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兒奏:“近耿熙告:河间盐运司官吏盗官库钱,省台遣人同告者杂问,凡负二万二千余锭,已征八千九百余锭,犹欠一万三千一百余锭。运使张庸,尝献其妹于阿合马,有宠;阿合马既没,以官婢事桑哥,复有宠。故庸夤缘戚属,得久居漕司,独盗三千一百锭。臣等议:宜命台省遣官,同廉访司倍征之。”又言:“月林伯察江西廉访司官术兒赤带、河东廉访司官忽兒赤,擅纵盗贼,抑夺民田,贪污不法,今月林伯以事至京,宜就令诘问。”又言:“扬州盐运司受财,多付商贾盐,计直该钞二万二千八百锭,臣等以谓追征足日,课以归省,赃以归台,斟酌定罪,以清蠹源。”并从之。又奏:“江西詹玉,始以妖术致位集贤。当桑哥持国,遣其掊核江西学粮,贪酷暴横,学校大废。近与臣言:撒里蛮、答失蛮传旨,以江南有谋叛者,俾乘传往鞫;明日,访知为秃速忽、香山欺罔奏遣。玉在京师,犹敢诳诞如此,宜亟追还讯问。”帝曰:“此恶人也,遣之往者,朕未尝知之。其亟禽以来。”三十年,彧言:“大都民食唯仰客籴,顷缘官括商船载递诸物,致贩鬻者少,米价翔踊。臣等议:勿令有司括船为便。”从之。
宝泉提举张简及子乃蛮带,告彧尝受邹道源、许宗师银万五千两;又其子知微讼彧不法十余事。有旨就辩中书。彧已书简等所告与己宜对者为牍袖之,视而后对。简父子所告皆无验,并系狱,简瘐死,仍籍其家一女入官;乃蛮带、知微皆坐杖罪除名。三十一年,成宗即位。先是,彧得玉玺于故臣扎剌氏之家,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即以上之徽仁裕圣皇后。至是,皇后手以授于成宗。彧以久任宪台,乞迁他职,不许。成宗谕之曰:“卿若辞避,其谁抗言哉!”彧言:“肃政廉访司案牍,而令总管府检劾,非宜。”成宗曰:“朕知难行,当时事由小人擅奏耳,其改之。”大德元年,彧又条陈台宪诸事,皆见于施行。
于是彧居御史台久,又守正不阿,以故人疾之,监察御史斡罗失剌,劾奏“中丞崔彧,兄在先朝尝有罪,还其所籍家产非宜”等事,成宗怒其妄言,笞而遣之。十一月,御史台奏:“大都路总管沙的,盗支官钱,及受赃计五千三百缗,准律当杖百七,不叙,以故臣子从轻论。”而成宗欲止权停其职,彧与御史大夫只而合郎执不可。已而御史又奏:“彧任中丞且十年,非所宜。”彧遂以病辞,成宗谕之曰:“卿之辞退,诚是已,然勉为朕少留之。”闰十二月,兼领侍仪司事,与太常卿刘无隐奏:“新正朝贺,岁常习仪大万安寺。”成宗曰:“去岁兀都带以雪故来后,今而复然。诸不至及失仪者,殿中司、监察御史同纠之。”二年,加荣禄大夫、平章政事,寻与御史大夫秃赤奏:“世祖圣训,凡在籍儒人,皆复其家。今岁月滋久,老者已矣,少者不学,宜遵先制,俾廉访司常加勉励。”成宗深然之,命彧与不忽木、阿里浑撒里同翰林、集贤议,特降诏条,使作成人材,以备选举。彧以是岁九月卒。至大元年七月,赠推诚履正功臣、太傅、开府仪同三司,追封郑国公,谥忠肃。
○叶李
叶李,字太白,一字舜玉,杭州人。少有奇质,从学于太学博士义乌施南学,补京学生。宋景定五年,彗出于柳,理宗下诏罪己,求直言。是时,世祖南伐,驻师江上,宋命贾似道领兵御之。会宪宗崩,世祖班师,鄂州围解。似道自诡以为己功,因复入相,益骄肆自颛,创置公田关子,其法病民甚,中外毋敢指议。李乃与同舍生康棣而下八十三人,伏阙上书,攻似道,其略曰:“三光舛错,宰执之愆。似道缪司台鼎,变乱纪纲,毒害生灵,神人共怒,以干天谴。”似道大怒,知书稿出于李,嗾其党临安尹刘良贵,诬李僭用金饰斋扁,锻炼成狱,窜漳州。似道既败,乃得自便。会宋亡,归隐富春山。江淮行省及宣、宪两司争辟之,署苏、杭、常等郡教授,俱不应。
至元十四年,世祖命御史大夫相威行台江南,且求遗逸,以李姓名上。初,李攻似道书,其末有“前年之师,适有天幸,克成厥勋”之语,世祖习闻之,每拊掌称叹。及是,其姓名闻,世祖大悦,即授奉训大夫、浙西道儒学提举。李闻命,欲遁去,而使者致丞相安童书,有云:“先生在宋,以忠言谠论著称,简在帝心。今授以五品秩,士君子当隐见随时,其尚悉心,以报殊遇。”李乃幡然北向再拜曰:“仕而得行其言,此臣夙心也,敢不奉诏!”二十三年,侍御史程文海,奉命搜贤江南。世祖谕之曰:“此行必致叶李来。”李既至京师,敕集贤大学士阿鲁浑撒里馆于院中。它日,召见披香殿,劳问“卿远来良苦”,且曰:“卿向时讼似道书,朕赏识之。”更询以治道安出。李历陈古帝王得失成败之由,世祖首肯,赐坐锡宴,更命五日一入议事。时各道儒司悉以旷官罢,李因奏曰:“臣钦睹先帝诏书,当创业时,军务繁夥,尚招致士类。今陛下混一区宇,偃武修文,可不作养人才,以弘治道?各道儒学提举及郡教授,实风化所系,不宜罢。请复立提举司,专提调学官,课诸生,讲明治道,而上其成才者于太学,以备录用。凡儒户徭役,乞一切蠲免。”可其奏。
是时,乃颜叛北边,诏李庭出师讨之,而将校多用国人,或其亲昵,立马相向语,辄释仗不战,逡巡退却。帝患之。李密启曰:“兵贵奇,不贵众,临敌当以计取。彼既亲昵,谁肯尽力?徒费陛下粮饷,四方转输甚劳。臣前用汉军列前步战,而联大车断其后,以示死斗。彼尝玩我,必不设备,我以大众踣之,无不胜矣。”帝以其谋谕将帅,师果奏捷。自是帝益奇李,每罢朝,必召见论事。二十四年,特拜御史中丞,兼商议中书省事。李固辞曰:“臣本羁旅,荷蒙眷知,使备顾问,固当竭尽愚衷。御史台总察中外机务,臣愚不足当此任。且臣昔窜瘴乡,素染足疾,比岁尤剧。”帝笑曰:“卿足艰于行,心岂不可行耶?”李固辞,得许。因叩首谢曰:“臣今虽不居是职,然御史台天子耳目,常行事务,可以呈省。至若监察御史奏疏、西南两台咨禀,事关军国,利及生民,宜令便宜闻奏,以广视听,不应一一拘律,遂成文具。臣请诏台臣言事,各许实封,幸甚。”又曰:“宪臣以绳愆纠缪为职,苟不自检,于击搏何有!其有贪婪败度之人,宜付法司增条科罪,以惩欺罔。”制曰:“可”。由是台宪得实封言事。
会尚书省立,授李资善大夫、尚书左丞,李复固辞,以谓“论臣资格,未宜遽至此”。帝曰:“商起伊尹,周举太公,岂循格耶!尚书系天下轻重,朕以烦卿,卿其勿辞。”赐大小车各一,许乘小车入禁中,仍给扶升殿。始定至元钞法。又请立太学。一日,从至柳林,奏曰:“善政不可以徒行,人才不可以骤进,必训以德义,摩以《诗》《书》,使知古圣贤行事方略,然后贤良辈出,膏泽下流。唐、虞、三代,咸有胄学,汉、唐明主,数幸辟雍,匪为观美也。”乃荐周砥等十人为祭酒等官,凡庙学规制,条具以闻,帝皆从之。时帝欲徙江南宋宗室及大姓于北方,李乘间言:“宋已归命,其民安于田里。今无故闻徙,必将疑惧,万一有奸人乘衅而起,非国之利也。”帝大悟,事遂寝。升尚书右丞,转资德大夫。时淮、浙饥馑,谷价腾踊,李奏免江淮租税之半,运湖广、江西粮十七万石至镇江,以赈饥民。帝欲伐交趾,召李入议,李曰:“遐方远夷,得之无益,军旅一兴,费縻巨万,今山路险戏,深入敌境,万一蹉跌,非所以威示远人也。”乃止。
二十五年,升平章政事,李固辞,许之。赐以玉带,视秩一品,及平江田四千亩。于是桑哥为尚书丞相,颛擅国政,急于财利,毒及生民,事具《桑哥传》。李虽与之同事,然莫能有所匡正。会桑哥败,事颇连及同列。久之,李独以疾得请南还。扬州儒学正李淦上书言:“叶李本一黥徒,受皇帝简知,可为千载一遇。而才近天光,即以举桑哥为第一事;禁近侍言事,以非罪杀参政郭佑、杨居宽;迫御史中丞刘宣自裁,锢治书侍御史陈天祥,罢御史大夫门答占、侍御史程文海,杖监察御史;变钞法,拘学粮,征军官俸,减兵士粮;立行司农司、木绵提举司,增盐酒醋税课,官民皆受其祸。尤可痛者,要束木祸湖广,沙不丁祸江淮,灭贵里祸福建。又大钩考钱粮,民怨而盗发,天怒而地震,水灾洊至。尚赖皇帝圣明,更张政化。人皆知桑哥用群小之罪,而不知叶李举桑哥之罪。叶李虽罢相权,刑戮未加,天下往往窃议,宜斩叶李以谢天下。”书闻,帝矍然曰:“叶李廉介刚直,朕所素知者,宁有是耶!”有旨驿召淦诣京师。
二十九年二月,李南还,至临清,帝遣使召之,俾为平章政事,佐丞相完泽治省事,李上表力辞。未几,卒,年五十一。李既卒而淦至,诏以淦为江阴路教授,以旌直言。帝尝问兵部郎中赵孟頫,李与留梦炎孰优,孟頫对:“梦炎优。”帝笑曰:“不然,梦炎以抡魁位宰相,而附贾似道,病民误国,伴食中书,无所可否;李旧由诸生,力诋似道,其过梦炎甚远。然其性刚直,人不能容,而朕独爱之也。”李前后被赐之物甚多,而自奉甚俭。尝戒其子曰:“吾世业儒,甘贫约,唯以忠义结主知。汝曹其清慎自持,勿增吾过。”指所赐物曰:“此终当还官也。”比卒,悉表送官,一毫不以自私。至正八年,赠资德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右丞、上护军,追封南阳郡公,谥文简。
○燕公楠
燕公楠,字国材,南康之建昌人,宋礼部侍郎肃之七世孙。母雷氏,梦五色巨翼入帏,遂生公楠。十岁能属文,居父丧,庐墓三年。再贡于乡,不第,后以连帅辟,五迁至通判赣州事。至元十三年,世祖既平江南,帅臣板授同知赣州事。十四年,以平广南功,迁同知吉州路总管府事。二十二年夏,召至上都,奏对称旨,世祖赐名赛因囊加带,命参大政,辞,乞补外。除佥江浙行中书省事,俄移江淮。尚书省立,就佥江淮行尚书省事。江淮在宋为边陲,故多闲田,公楠请置两淮屯田,劝导有方,田日以垦。二十五年,除大司农,领八道劝农营田司事。按行郡县,兴利举弊,绩用大著。劾江西营田使沙不丁贪横,罢之。
二十七年,拜江淮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桑哥既败,而蠹政未尽去,民不堪命